帝唐 第22章 蘇修的故事(下)

作者 ︰ 暗之光灰

「因為看不懂,所以我就看了很多書」老人說道。

「既然您看不懂,為何還要看那麼多書?」雲澈問道。

「你已經吃不下烤羊肉了,怎麼還要不停的吃?」老人反問道。

雲澈語塞。

讀書與讀懂書是兩回事,就跟吃飯是一回事,為了活著而吃飯和為了吃飯而吃飯是兩回事。

「我三十的時候,縣里來人讓我做做委吏」老人說道。

「委吏?」

「就是管理倉廩」老人抬頭看了看夜幕,回憶道,「那是一件很無聊的事。」

「就是支出銀錢多少,庫房還存有紗帳多少,鋤頭白灰竹炭糯米酒糙米雞子這樣的事?」

老人點頭︰「委吏我做了三年」

「算術其實很有意思。」老人笑道。

「那您為什麼不做了?」雲澈好奇道。

「一件事做了三年才做會,說明我很笨。」老人笑道,「一件事做了三年就夠了,再多就沒有意義了,三年時間很長了」

「然後我去做了乘田,就是管放牧牛羊。」」在北方草原?」

「嗯!」老人點頭,「北方草原的風景極好,你可以去看看」

「我放了五年的羊,然後原路走回來」

五年的時間,老人走過了很多地方,走了幾年的路,自然看到了幾年的風景。

第一年,暮光輕柔,在余輝下的天穹上看見飛鳥。

第二年,微風作伴,有雨來趁著淋灑。

第三年,青煙裊裊,看見有個老僧步入塵間。

第四年,晨鳴刺耳,他窗外的綠葉落入手中。

第五年,日光明媚,飛蛾那雙透明的羽翼振翅而飛。

「第六年,我沿著來路回到了一條大河,大河萬里滔滔,它叫黃河。我在河邊蓋了間草屋,坐在河邊呆呆的看著大河,看了一年。我把視線投向了人間,又整整看了一年。第八年,我看向了天瓊,整整看了一年。第九年,我閉上了眼楮,等了一整年,也想了一整年。」

「您在看什麼?」

「我在看這個世界」

「那您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該想的」

「那您又在等誰?」

「我等到了夫子」

「夫子為什麼會去?」

老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等到了夫子」

「夫子帶我回長安,讓我做藏書樓的管理職司」

「從那時候起,我便開始在藏書樓里當理書人,我進藏書樓便是為了,自然不會錯過這種大好時機,于是便開始不停。「」您看了幾年?」

「我看了八年書,然後開了竅,方才不惑。夫子曾說自己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我五十那年才不惑,比夫子整整晚了十年」

雲澈不明白晚十年是什麼意思。

更不知道不惑是什麼意思。

「在這個時候,我發現自已每天的時候,有個人也一直在藏書樓里。」因為年代太過久遠,老人的回憶也有些模糊,他沉默想了片刻,確認沒有記錯時間順序,繼續說道︰「我和那個道人在藏書樓里看了很多年,後來一直把藏書樓里所有的教典和書籍都看完了,兩個人便開始覺得無聊。」

「藏書樓的書看完了,我和他去見夫子」

「五十一歲時,夫子讓我任中都宰一年,時遇大旱,天下歉收,惟有中都五谷豐登,繁榮穩定。隨之,我的名字也船開了。繼而由中都宰升任司空,不久又升任大司寇,攝政相事。」

司空,司徒,太尉在唐朝並稱三公。

「任官期間,我又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風景」

「六十歲那年,我回到了烏鎮,在烏鎮呆了十二年」

「您今年七十二了?」雲澈驚訝道,看上去老人不過六十的年齡,竟然已經七十多了。

「嗯!」老人平靜道。

「那個和您一起的人是誰?」

「當時我跟他見了夫子後,他就做了酒祝。」

「跟有間客棧的那個老家伙一個脾氣,都是有些值得佩服,又非常不值得佩服,執拗地令人哭笑不得的家伙。」

「听起來好像蠻有意思的樣子」雲澈笑道。

「走了這麼多年的路,看了這麼多年的風景,當然很有意思「老人笑道。

「他說您是夫子一脈的儒修」雲澈說道。

「嗯!」老人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也該算是」

「那您為什麼會在朝廷做官?」雲澈問道。「我記得他說夫子一脈的儒修不為官的」

「儒是什麼?」老人反問道。

雲澈沉默了很久,搖搖頭,

「夫子感悟的是天地道理,有自己的思想,靈魂。帝師開一方教化,以天下社稷為重,教化萬民。」

「何謂思想?」

「何謂天地至理?」

「我走的是夫子的路,感悟這天地道理,但卻是通過帝師的路來感悟的。」

「何為天下社稷?何為天地至理?」

「在我眼里,這萬民眾生便是天地,便是這大道……」

「大地現出茫茫原野,聖賢立井田之制,劃耕地為九九擴大的無限方塊。其中溝渠縱橫交織,民居點點布于其上,成間棋局。」

「人間諸象,天地萬物,皆環環相圍而生。民被吏圍,吏被官圍,官被君圍,君被國圍,國被天下圍,天下被宇宙圍,宇宙被造物圍,造物最終又被天地萬物芸芸眾生之jng神圍。圍之愈廣,其勢愈大。勢大圍大,圍大勢大。此為棋道,亦是天道人道。」

「為官本是天地的一部分,何來區別?」老人沉聲道。

「那您不是說夫子的路是錯的?」雲澈說道。

「你又錯了。」老人搖搖頭,「帝師,和夫子是兩條路,但都是儒。」

「他們兩人的儒道走的很遠,我看不懂。」

「為不為官並不是帝師一脈和夫子一脈儒修的區別」老人沉聲道,「或者說,帝師和夫子這兩脈本就是同一條路,只是分別在路的這邊和路的另一邊而已,但終歸是在沿著一條路在走。」

「那您為什麼會回來烏鎮教書?」雲澈繞不過老師,于是將話題轉了回來。

老人說道︰「這些年,我絕大多數時間,都用來思考一個問題。」

雲澈問道︰「什麼問題?」

老人搖了搖頭說道︰‘我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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