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就有條魚那麼笨,在我餓死之前就自願上鉤了「雲澈看著老人隨手扔過來的幾條魚,笑著說道。
說完雲澈起身拾起魚打算去做一鍋魚湯。
「算了,還是讓阿福去做吧,摘野菜的活兒太麻煩,而且你的廚藝應該也不怎麼樣,別糟蹋了這幾條魚」老人看了眼雲澈忽然擺了擺手示意道,「初春釣上來的這幾尾肥女敕的魚兒,做起來有些講究,你做的話有些浪費食材了」
雲澈對此深感贊同,連連點頭。
「這牡丹魚可以凍,解凍至七成,口感最佳」老人喊了一句,「阿福,魚片記得切薄一點,多放點姜汁兒」
一個中年漢子步伐沉穩的走了過來,向著老人恭敬一禮後帶著幾條魚離開了。
雲澈見到大漢的時候,眼中頓時精光一閃,雖然阿福這個名字叫起來很老土,但其人透著一股精氣神兒,步伐沉穩,目不斜視,身上透露而出的威嚴氣質氣質遠非一般人可比擬的。
雲澈問道︰「老師,不知他是?」
老人擺了擺手說道︰「我回烏鎮之時,陛下讓他待在我身邊的。他的性子太沉悶,我不喜歡,不過他倒是做得一手好菜,宮里那些負責膳食的可都比不過他,不然我早就讓他回去了」
皇帝陛下讓大漢留在老人身邊當然不是為了監視,而是為了保護老人的安全,老人蘇修曾為朝廷的三公司空,更得到過夫子的教導指點,在儒修中乃是少見的大修,雖然如今辭官,卻仍舊是帝國的驕傲泰斗,自然要有人保護,想來除了大漢之外,老人府上應該也還有很多暗哨之類的措施
沒有過多長時間,魚湯便煮好了,雲澈將楊柳枝釣竿插進湖畔石縫里,盛了碗乳白色的魚湯恭敬地遞給老人。
「魚不是這麼吃的」老人搖了搖頭,「尤其是這種牡丹魚,不然吃不出味道」
說完老人調好醬油、姜汁,還有一種青色的調料,夾了片魚肉,如柳枝拂湖般,在碗中一點即起,送入嘴里緩緩咀嚼。
片刻後,他睜開眼楮,感慨說道︰「這魚沒有往年肥女敕,不過開口解凍七分,入口倒也滑膩,魚片切的也夠薄,入味很深。這種魚只有每年春天的這個時候才有,一年沒吃了阿福的手藝沒有退步」
「你試試看」老人笑道。
雲澈低著頭捧著一碗魚湯,輕輕吹著上面的浮沫和熱氣,把碗里的湯喝完,開始吃魚肉,含糊不清說道︰「我爺爺這輩子也沒弄過什麼好食材,吃來吃去總是那個味兒,早就膩了。」
「老師,這麼好吃的魚就這麼吃掉了,是不是很可惜?」雲澈嘀咕道。
「蠢貨,再好吃的東西也是給人吃的,你不吃就沒了,那才是真正的可惜」老人惱火道。
牡丹魚很好吃,份量卻不多,很快便被兩人一掃而空,絕大多數自然還是進了老人月復中,雲澈說到底還只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
喝完魚湯吃完魚肉後,雲澈繼續去湖畔那塊石頭上坐著釣魚,手中那根楊柳枝早被湖水泡的發白,而且枝頭沒有鉤也沒有餌,除了一些頑皮的小魚偶爾會來觸上一觸,根本沒有別的魚對此表示出絲毫興趣。
老人只是笑著看了眼雲澈,就不再去管他,有些道理終究還是得自己去領悟才能明白,釣魚有沒有魚鉤,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顆心是不是真的在思考,魚兒可能不會自己上鉤,但思想卻是自己領悟方能明白的。
北海湖畔,雲澈在石上微垂著頭,靜靜的看著湖面被微風吹動的漣漪,看著每一條魚兒游動的軌跡,每一根水草波動蕩漾的律動,手里握著的那根楊柳枝也隨著湖面的波動的上下起伏,而在湖水里不時顫動。
「生命是什麼?」雲澈輕聲喃喃道。
「若僅僅是符合生物科學定律的才能稱得上生命,那何來的萬物衍生」
「一滴水由霧氣凝聚而生,又有霧氣潰散而亡」
「一顆石頭由山體之上墜落而下,又由歲月化作一層砂礫隨風而散」
「一滴雨從天而降,生于天,死于大地」
「人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是不是也是生命的跳動,生于黑暗,最終也歸于黑暗」
「夫子問春夏秋冬之變的意義是什麼萬物生長在春,消亡在冬,是不是也是輪回,是不是也是生命的跳躍?」
「時間在流逝,萬物都在無盡的消逝和重生之中,草木幾百代的枯榮,山河幾萬年的更替,高山從大海之中崛起,海水蔓延在河邊,落葉飄向大地,種子在沉睡,星辰在變換,這是不是也是生命的呼吸?」
雲澈像是在問著天空,又似乎像在問著自己,卻又仿佛只是自己在喃喃自語
湖水深處游來一只魚,魚尾的擺動有些奇異,主要是彈動的節奏不像它的同伴那般輕盈,似乎顯得有些疲憊,借著湖面上sh進水里的光線,它看見那根不停顫動的楊柳枝,便游了過去,小心翼翼地輕輕用魚唇含住。
魚知道那是根楊柳枝,還是根被湖水泡的發白發胖很難看的楊柳枝,上面沒有肉也沒有蟲,但就想游過去含住,因為魚總覺得自己應該在那里,自己天生就應該在那里,因為那根楊柳枝上透露出來的親信那樣的親近,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雲澈感覺自己握住了整片天空,握住了整片大海,突然,手心傳來一陣微癢的感覺,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手里緊緊握著的還是那根楊柳枝,他用左手揉了揉眼楮,才發現這根已經好長時間無魚問津的楊柳枝又動了起來,手指間隱隱約約還能感受到枝頭傳來的垂垂墜感……
他提起楊柳枝,發現枝頭掛著一只魚,魚兒不停甩動著尾巴,水花四濺,然而奇異的是,無論它怎樣彈動掙扎,魚唇卻緊緊咬著楊柳枝不肯放過。
雲澈心想,這魚還真夠蠢的。
雲澈抬頭向上望去,天空之上厚沉的鉛雲已經消失,露出後方的湛湛晴空,碧藍寧靜的天空是客觀真實的存在,仿佛是澄靜的黑,又仿佛是是繁星似錦燦爛奪目。
他略一沉默後笑著搖了搖頭,手中的枝條可以看到星點般的綠。那道綠意雖然微弱卻極為凝純,那是是片約半指甲蓋大小的葉子,泛著幽幽的綠。
「這就是生命嗎?」雲澈看著枝條頂端含住女敕葉不放的魚兒,笑道。
「世人常說蜉蝣的生命短暫,那在這大海,在這大山的眼中我們是不是也如這蜉蝣一般」
「山石的一呼一吸便是百年,大海的一枯一干便是千年」
「若能看到這世界每一個生命的跳躍,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呼喊,那一定很美吧」
「原來不是我們看不到生命,只是我們沒看到而已」
「老師,它上鉤了」雲澈轉過頭很認真的說道,「我釣到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