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爾夫抬起頭來,看了看那漆黑的天空,一團團的烏雲在有條不紊地凝聚著,這種風雲變化的景象十分壯觀。他好像感應到了什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躺在地上的夏洛,已經坐起身來,模著自己的腦袋喊疼。
「嘶……痛……」夏洛有些驚愕地看著杰爾夫,問,「……怎麼回事?我不是已經死掉了嗎?」他回想起那恐怖的魔力一股腦地全涌進身體里時那種撕心裂肺,但是又偏偏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那真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可是現在呢?夏洛模著自己的手腕,上身的衣服早已經脹破,皮膚上還殘留著滾燙的溫度,劉海上也燒焦了一片,散發著難聞的氣味。不過他的性命還在,身軀上也沒有想象中的開膛破肚的傷口。
他將疑問的眼光看向了杰爾夫,大難剛渡過去,他的腦袋里還是亂糟糟的,有些迷糊,只能寄希望于杰爾夫,讓他好好說明了。
「是我救了你。你釋放了不完全的‘心核’,將周圍的魔力全都吸進身體里,這會直接要了你的命,所以我阻斷了你的‘心核’,並且拖延了爆炸,將你帶了出來……」
「‘心核’?那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那是在你身體里的那個東西的名字。」杰爾夫說,「我以前見過那個東西,我記得很久之前有人試圖用它來對付我制造的惡魔,屢試不爽,可惜後來那個人還是戰死了。」
夏洛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吸納之核」,難道它就是「心核」?而那個戰死的人,難道跟蓮家族有什麼關系?
「可以告訴我,那個人的死因嗎?難道是跟我一樣,解放了‘吸納’……不,應該是‘心核’?」
杰爾夫神情有些嚴肅地說︰「不,我說過,你那個是不完全的‘心核’,制造得很粗糙,我遇見的那個才是完成體,它完全沒有會死亡的那種副作用。當然,使用過度,身體也會不適。」
原來我的「心核」只是個不完全體嗎?也是,杰爾夫說的「很久之前」,恐怕是真的很久,那樣的技術流傳到今天,應該缺少了很多關鍵的環節。這樣說來,這次他的犧牲豈不是有些冤枉了?
「但是,那為什麼他會死?」夏洛想不出什麼能夠將毫無副作用的「心核」的使用者殺死的因素了。他的「心核」都已經達到那種程度,這就可以想象完全體的「心核」到底有多麼可怖。
杰爾夫盯著他的眼楮,說︰「很簡單。殺死他的不是我制造出來的惡魔,而是跟隨他前來的隊友。他們趁他熟睡,封印了他的行動力,然後快速地從他的胸腔里將‘心核’挖了出來……」
夏洛愣住了,隨後他的心底隱隱有些怒火燃起。
「我那個時候就在旁邊親眼看著他們殘害自己的隊友。他們得到了‘心核’,想要一走了之,但是被我的惡魔殺掉了,‘心核’也被毀掉。」
夏洛沉著臉,問︰「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做?」
杰爾夫淡淡地微笑著,但是又有絲絲的感傷,他說︰「這一點,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你,恐怕無法了解那一個已經逝去的時代到底有多麼的荒唐與歇斯底里。他們自私自利,犯下的罪行也是難以想象。‘心核’在他們眼里,就是誘人無比的食物,他們恨不得立刻吞到肚子里去。」
「所以,我一開始制造惡魔的時候,都向其中灌輸進了對人類的仇恨厭惡,以至于直到今天,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加入這一元素。」
杰爾夫似乎不想再提那個話題了,他閉上眼楮,問夏洛說︰「你還有別的要問的嗎?現在的我不會‘狩獵’你,你可以盡管問。」
夏洛心情很沉重,他想著杰爾夫的那些話,雖然他只是提到了一點點內容,但是從這一點點上,他就感覺到了杰爾夫所說的那個世界放在現在,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他不得不轉而問些別的︰「你來救我的時候,看見一個藍色頭發的男人了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杰爾夫點了點頭,說︰「他啊,已經死掉了,我來的時候,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死掉了?怎麼死的?」
「他是魔力竭盡而死的。」杰爾夫看著夏洛,說,「你的‘心核’釋放後,他是距離你最近的,所以他的魔力被你一瞬間抽光了,然後直接墜入了液狀的水晶里。」
夏洛有些無奈與愧疚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他本想著如果杰拉爾沒死,那麼他也好向艾露莎作交待。但是沒想到杰拉爾還是死了,而且依然是死在自己手上。不過杰拉爾那種純粹被自己卷進去的死法的確夠冤枉了。
杰爾夫意猶未盡地說︰「其實,我對他的印象挺深刻的。之前我大多數時間都待在一個不會有人打擾的島嶼上,不過每隔一段時間,我還是會出來一趟。上一次出來的時候,我感應到了他身上的黑暗氣息,所以注意到了他,也知道了他要做的事情。」
「我想大概是我的追隨者們想要‘喚醒’我,所以控制了他的意識,讓他成為了我的使者。我沒有去管他,沒想到這一次出來,他就死在了你的手上。現在的他,應該已經沉到海底了吧?」
夏洛听完,有些感慨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接著問︰「那麼船上的人呢?還有除了杰拉爾之外,還有沒有人在島上死去?」
「船上的人沒有事,他們已經安全地駛離了這里。至于島上的其他人,你指的是納茲和一個紅色長發的女人吧?他們也已經沒事了,被海浪推上了這座島上的沙灘上,待會兒你就可以去找他們。」
「你認識納茲?」夏洛有些驚奇地問。
杰爾夫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他說︰「你還有別的疑問嗎?」
「沒有了。」
「既然如此,就輪到我來問你了。」杰爾夫微笑著說,「你難道一點也不好奇,我為什麼要大費周折地做這些事情,用一整艘船人的性命作為威脅,讓你去跟杰拉爾對戰?然後又在爆炸中將你救出來,甚至幫你將暴動的‘心核’穩定下來?」
這些,也是夏洛如今的疑問了。是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自己身上有什麼他想要的,那還說的過去,可是他最寶貴的也就是「心核」了,不過看杰爾夫的樣子,也不像是沖著它來的啊。
夏洛詫異地凝視著杰爾夫,他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杰爾夫忽而很輕松地說︰「我的目的很簡單。遇見你不完全是意外,我跟蹤過你一段時間。記得嗎?巢魔之森的事情?」
夏洛的神情變得更為驚愕起來。
「我那一晚上正好路過了那里,我看到了你們被肉齒蟲包圍住了,因為好奇,所以我留了下來,接著我就看到了你們對付肉齒蟲的前後過程。當然,真正引起我的注意的,就是你使用‘心核’之後。」
「你當時昏迷過去後,你的妹妹隨後就離開了……」
「不、不、不……打斷一下!」夏洛臉色怪異地問,「什麼‘妹妹’?那時候我還沒遇見露西呢。」
杰爾夫沉思了一陣,有些不負責任地說︰「我不清楚,我只是听到她稱呼你為‘哥哥’而已,又說了些什麼你跟她一樣是被拋棄的人。」
夏洛的腦筋似乎有些轉不過來了,他只知道那個時候只有溫蒂、夏露露和菲妮可斯在身邊,哪來的什麼妹妹?
突然他又釋然了,叫他哥哥的,應該是溫蒂。因為溫蒂一直叫他「夏洛哥哥」,而且她似乎是個棄嬰,也符合跟自己一樣是個被拋棄的人的條件。
可是他又糾結起來,溫蒂當時並沒有離開啊,在他醒來的時候,他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說起當時候離開的,只有菲妮可斯吧?
如果是她,她為什麼要叫我哥哥?
為什麼她會是我的妹妹?
夏洛暗暗地感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足以讓他世界觀崩潰的東西。
杰爾夫可不管他在想些什麼,他繼續說︰「我看她離開之後,你的身邊只有一個小女生,外加一只貓。我就一時興起地將周圍對你們虎視眈眈的魔物趕跑了……」
怪不得他和溫蒂、夏露露那天晚上竟然一點事都沒有!夏洛震驚地想。
杰爾夫又說︰「你醒來之後,我就沒有留下的理由,于是就離開了。可是我在‘回家’的途中,感受到了你和那個雷之滅龍魔導士戰斗時散發出來的魔力,我有些意外,就過來看看。接著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當時杰拉爾與納茲和紅發女人戰斗的氣息,我也接受到了。听完你的一番話,我就有了一個念頭,不過在這個念頭實現之前,我想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于是我將你引導到了杰拉爾身邊。」
「現在你成功了,也證明了你或許能成為第二個可能實現這一目標的人。所以我救下了你。現在,我需要你跟我簽訂一個契約。」
夏洛听得稀里糊涂的,雖然經過他是明白了,但是杰爾夫到底讓他證明了什麼,這一點卻是不得而知。
在船上時,杰爾夫曾經「無意中」殺死了船上的一個男人,他稱之為「死亡狩獵」。夏洛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杰爾夫流露出來的無奈,卻讓他很費解。這樣無緣無故殺死一個人的魔導士,不應該是殘暴無情的嗎?那他為什麼要悲哀與嘆氣呢?
如果他真的是無可奈何的,那麼他之前知道杰拉爾要做的事情時,又為什麼不阻止他?直到剛剛,又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想法,讓他想到,引導自己到杰拉爾面前?
無論如何,這些都應該跟這個契約,以及那個所謂的「目標」有關吧?
杰爾夫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說︰「我盡可能地阻止自己傷害別人,是因為我知道了生命的可貴。但是我不能夠去阻止人類的自相殘殺,因為幾乎我們每個呼吸間都有一個人被奪去性命,即使他們是以我為理由奪去別人的性命,我也不會阻止。生存的規律,我也無法改變。」
「不過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股潛力。所以我改變了主意,讓你來結束那一場戰斗。也因為如此,我要跟你簽訂契約。」
夏洛感悟了一番杰爾夫的話,但是他還是有些不贊同,既然知道生命可貴,又為什麼不盡可能地去救下一個人呢?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死去嗎?
夏洛還是忍不住問︰「你的契約,又是什麼?」
「是跟我的命運連接在一起的契約。」杰爾夫說,「本來,你不應該出現在我的命運旅途里,甚至阻止我的也僅僅只有那一個人,現在我跟你簽訂契約,你會正式進入我的命運里,不得不擔負起阻止我,以及阿庫諾利亞的責任。」
「阻止你?」夏洛覺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個很匪夷所思的話題,阻止站在魔法界頂端的杰爾夫,這怎麼可能做得到?
「即使你不願意,但是時間會推動你改變的。」
杰爾夫從懷里取出了一本陳舊的書,而夏洛的左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來,手掌在那本書上按了一下,然後才月兌離了無形的控制。
「契約達成了。我給你一個沙漏,沙漏漏完的時候,我就會回來,到時候如果你不能達到我要的高度,我就會殺死你。另外,‘心核’我幫你改造了一下,可惜我不擅長這一方面,所以它仍舊是不完全體,之後你再感受一下吧。」
杰爾夫說完,遞給夏洛一個沙漏,然後給了一個讓夏洛足以信服他這番話的眼神。
夏洛簡直哭笑不得,他低頭看著沙漏里的沙子緩緩地向下流動著,心想,這麼一點兒沙子,恐怕過一會兒就能夠流光了吧,這算什麼?難道是杰爾夫在殺自己之前,還要想一個能殺自己的理由?
可是當夏洛抬起頭來時,卻發現杰爾夫已經不見了,空蕩蕩的山坡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海浪聲不時地從遠處的海岸邊傳來……
艾露莎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似乎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她猛地坐了起來,冷汗直流,雙眼驚恐地看著前方。
然後,她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她發覺自己竟然躺在一個沙灘上,納茲躺在她的不遠處,不過他的頭不知道為什麼陷進了沙堆里……
記憶走馬花燈一樣地回放著,她想起了前後發生的一切,想起了夏洛那個時候讓自己離開時的表情,他居然是笑著的,但是做的事情卻讓她這麼悔恨!
她好像是第二次害死了他。第一次是在蓮家族的古墓里,夏洛為了救她,被洞穿了心髒。而這一次,夏洛又是為了救她,犧牲了自己。
「為什麼我會這麼蠢?」艾露莎這次是真正地感到了無力與絕望,「我竟然相信了他,一廂情願地以為他會沒事的。」
她那個時候滿腦子都是杰拉爾的事情,所以錯誤地判斷了當時的情況。奇特的是,現在的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夏洛,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她的眼淚迷糊了視線,一滴滴地順著臉頰流下來,滴落在沙灘上。
艾露莎知道,這一次可沒有上一次那麼幸運了,那種規模的爆炸,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在其中存活下來的。所以她才那麼後悔,哪怕那個時候稍微注意一下夏洛的表情,或許事情都會有不同的發展的!
她哽咽著,哭得眼圈通紅,雙手無論怎麼去抹,也阻止不了眼淚的決堤而瀉。
「你……」
艾露莎似乎听到了什麼魔音一樣,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來。
夏洛站在不遠處,好奇地看著她的雙眼,那里都是淚痕,心里不由地揪了一下。
「你怎麼兩只眼楮都能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