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羊腸山路,一個青衣小童挑著扁擔,兩個小竹桶晃蕩著,不時有水濺出。
「腳步沉穩,臉色紅潤,氣息綿長,看來你恢復得不錯,蒙易。」
小道的盡頭,一個老人道。
蒙易空出一只手,抹了抹兩鬢的汗,笑了一聲,也沒說什麼。
半個月前,他在一個深山老林中醒來,赤身**,渾身上下都是刀傷。那個叫無極的該死的家伙果然沒騙他,送他來到了有別于地球的一個世界。
或許就是他說的「三界」。
而無極那一指點入他意識體的金光是梁甫華比兒時迷戀過的成熟少婦還想要得到的武學錄,太休伏妖錄,前前後後,萬余字,一字不差。這本太休伏妖錄是他的師傅妖的,妖在臨走前贈與蒙易,說沒用了可以用來擦**。
太休伏妖錄,前面千余字是跳廣場舞的大媽用來強身健體,以為了更好地跳廣場舞來騷擾鄰人的無上利器,其作用不亞于廣播體操,跟地球市場上流行的八段錦、洗髓經有異曲同工之妙。
每次蒙易翻看到這里,就更加堅定這是一本拿來擦**的草紙集合。直到他後來看到了夾層里用血字寫的「白景三戮」的修煉功法,看到了氣血搬運的法門,才知道這是一本奇藝詭譎的武學秘錄。
白景三戮。白景,就是太陽的意思。三戮,是戮人、戮靈、戮神。白景三戮的修煉就是以意念溝通太陽,冥冥虛空中引動太陽火精入體,打通人體經脈,活絡精血,精氣運行,河車運轉,氣貫周身,讓血氣純陽,染上一絲大日火氣,陰氣絲毫不犯。
其「戮」之意就在于以霸道異常的太陽火精強行貫通經脈,讓精氣在體內運轉,剛猛精進,長驅直入,不過修煉起來需要大勇氣與超人的意志。
上一世,蒙易血仇在身,自然瘋狂修煉,人在不顧一切的時候往往能激發出驚人的精神力量,但在狂龍死的那一瞬間,大仇得報,緊繃的弦也跟著松掉了。來到三界,他倒沒什麼大夢想,不過想好好過日子,面朝大海春暖還開,所以,白景三戮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廣播體操,強身健體,但卻永不可能長生……至于血氣純陽的妙境,盡人事,听天命吧。
自然,血氣純陽也不過只是「戮人」之境的肉身狀態,還有之後的戮靈、戮神,由此看來,白景三戮可以說是一部博大精深的武學。
太陽火精、大日火氣在體內積聚,到了外放之境,可凝聚成劍氣刀氣,傷人于無形。上一世的蒙易遠遠未到這個玄妙的境界,強行釋放,最後也是力竭,身死道消,很是淒慘。
足見其霸道。
「蒙易哥哥,你回來啦。」
村子口,小姑娘歡喜地搖著手招呼蒙易。
她的身後,裊裊炊煙從村子里的土房子升起,到了空中,逐漸散了去。更遠處,空山蒼翠,山林蓊郁,時而傳來鳥鳴,整個畫面,和諧、安詳、寧靜。
「婉兒在等我嗎?」
蒙易放下扁擔,寵溺地模了模小姑娘的頭。
「對啊,婉兒餓了。」
「哈哈哈,是等我啊,還是等飯啊?」
蒙易哈哈大笑,抱起了小姑娘。
後方的老人望著這一幕,笑得很和藹。
「走,吃飯去嘍。」
……
「感應到了?」
「沒錯,他就在方圓千里之內。」
「好,此次定要將這逆徒打得形神俱滅……听著,不要顧惜師門情誼。」
「是,師傅。」
數道人影馮虛御風,踏著朵朵祥雲,神念覆蓋大地,搜尋著什麼。
地上,山里好些村子的村民齊齊跪在地上,**朝天,在仙人的天威下戰栗著。
「仙人……」
「是仙人啊。」
氣息最為強大的那個仙人負手立于虛空,眼神憐憫︰「凡夫俗子……」
……
「老爺子,這些天多謝你收留我。」
蒙易夾著菜送到小姑娘碗里,對著一旁閉目養神的老人笑道。
「緣分而已。」老人的話不多。
蒙易笑笑,也就不再說什麼矯情的話了。
「婉兒很喜歡你,好好照顧她。」
老人忽然開口。
蒙易一怔,便滿口答應下來了。
老人待蒙易說完,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里屋。
蒙易盯著老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木門後,他若有所思地挑挑眉,沒說什麼,轉頭看著埋首扒飯的小丫頭,長出了口氣……
吱嘎。
蒙易與婉兒整理碗筷的時候,里屋的門忽然開了,老人步伐緩慢地走了出來。
蒙易眼中閃過一道驚色。
老人衣鶴氅裘,持一拂塵,神情肅穆,手里是一本書,模樣古舊,紙張枯黃,封面上是朱砂寫的朱紅大字。
太玄經上篇。
那雖然是一本很老的書,但蒙易看到那書中隱隱有金光溢出。
「老爺子……」
蒙易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呆在這里,不要出去。」老人看向蒙易,「記住你的話,照顧好婉兒。」
語罷,拂塵一甩,便向屋外走去了。
蒙易腿一軟,呆呆地一**坐到了地上。
「蒙易哥哥,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蒙易的手有些顫抖地抓著木桌子的邊緣,額上冒出虛汗。
他剛才看到了一雙神威如獄的眼楮,金光浩蕩,黑白二氣吞吐,宛若——
天神之眼。
他怎麼也沒想到老人竟是隱世的絕世高手。
屋外,田埂子上。
「龍剎見過師兄。」
「東真見過師兄。」
「逸昊見過師兄。」
三道身影從百丈之上的天空中御風而下,站定之後,對老人拱手作揖。
「不肖弟子趙孟崚拜見師傅。」
老人的臉上顯出蒼老,他雙膝跪地,頭叩了下去。
「哼,你還認我這個師傅?」
三道身影之後,一個面色沉穩的中年男子徐徐走來。
「孟崚豈敢?」
老人的額頭貼著地。
「趙孟崚,你盜走本門聖典太玄經,打傷同門師兄弟數十人……就是、就是為了那個妖女和你不成器的兒子?」
中年男子面沉如水,
「你包庇邪魔外道,欺騙同門,你的兒子更是不知自愛,與妖族的妖女勾勾搭搭,還生下了一個孽種……人妖相愛,是會遭天譴的。」
沒人看得見老人的神情,他只是跪著。
「我已經將趙常洛與那個孽種就地正法了,那個妖女被我廢了元神,逃去了玄天十六都。」
老人的身體重重一抖。
「你的所作所為,已是死罪,說吧,還有什麼遺願?」
老人用顫巍巍的手將手中的太玄經放在了一邊,拂塵也放到了一側,對著自己的師傅磕了九個響頭。
他的眼神沒有人看得懂,不知是恨還是什麼,復雜難言。
「常洛啊,是爹爹對不起你……爹爹無能,不能救你……啊啊啊啊啊……」
老人仰天長嘯,老淚縱橫。
他發了狂。
「常洛、常洛啊……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們夫妻……都是我的錯啊……」
滴答。
老頭嘴角鮮血滴落,聲音戛然而止。
自斷心脈。
「常洛……」
他看到了他抱著一個男孩,男孩對著他笑。
「對不起……」
身體軟軟倒下。
四周群山環繞,他那聲哭喊回蕩在山中,哀轉久絕。
「爺爺。」
婉兒哇的一聲哭了,甩開蒙易拉著她的手,撲到老人旁邊。
中年男子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面色如冰,絲毫不為之所動容。他手往虛空中一抓,一道魂魄出現在他手中,正是老人,趙孟崚。
「上路吧。」
兩指一捏,魂魄灰飛煙滅。
正如他所說的,形神俱滅,永遠消失于天地間。
就在中年男子捏滅老人的魂魄時,蒙易感覺到一種無力感。
那種無力感就像是……就像是任憑你如何憤怒,你的腿腳身體永遠都是軟的,你發泄不了你的憤怒,他沖撞你的心靈,讓你痛不欲生。
任憑你怒火滿腔,你都僅僅只是怒火滿腔,你什麼都做不到。
「為什麼要殺他?」
中年男子冷漠地看向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的少年,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他只是個可憐的老人,他只想和他的兒子、兒媳一起安度晚年。」
「門規。」男子說出這兩個字。
「去你的門規。」
蒙易抬起頭,雙眼中仿佛要躍出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