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 第三十二章 若要此生皆不忘,苦熬忘川一千年

作者 ︰ 斂墨

血黃色的河水從幽暗的遠方流淌而來,很安靜,只有嘩嘩的水聲。河水帶著撲鼻的陣陣腥味,河中蟲蛇滿布,身體交纏著,掙扎、嘶鳴。

河水之上,霧氣繚繞,從白色濃稠的薄紗中,隱隱傳出淒厲的哭泣聲,還有伴隨著的攪拌河水的咕咕聲。白霧彌漫中,隱約透漏出一些輪廓,從那河水中伸出干枯如柴的手臂,攪渾河水。還有圓滾滾的人頭,在河水中浮沉,始終不肯露出真面目。

這一條血黃色的長河藏匿在濃霧之中,沒有人看得到那吸血的獠牙。

有一條路,通往血黃色的長河。路上兩旁生著只見花、不見葉的彼岸花。

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葉生生相錯,世世永不相見。正所謂「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這是淒美之花,誕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生的錯誤,美艷得不可方物的外表下是說不盡的哀愁。

路的盡頭是血黃色的長河,河畔上,一塊頑石豎立在那里,頑石上篆刻著三個字。

三生石。

河是忘川河,路是黃泉路,花是彼岸花,石是三生石。

人要轉世投胎,就要經過黃泉路,進入冥府,投入六道輪回。冥府和黃泉路之間,忘川河劃之為分界。

忘川河之上,有一座奈何橋,是連接黃泉路和冥府的唯一通道。奈何橋上,有一個老太婆,叫做孟婆,喝了孟婆的孟婆湯,就會忘記今生所有的記憶。

所有人間死去的人,都要經過黃泉路,踏上奈何橋,喝下孟婆湯,轉世投胎。從踏上黃泉路開始,就是走上了輪回新的起點。喝下孟婆湯,將今生的煩惱盡數拋卻,迎來新生的來世,這也就是奈何橋、孟婆湯、黃泉路存在的意義。

從無盡的遠方蜿蜒而來的黃泉路,連接人界和冥界。黃泉路兩旁開滿彼岸花,彼岸花鮮艷如血,盛開在黃泉路就像是血鋪成的地毯,所以黃泉路又稱作「火照之路」。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傳說中可以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

黃泉路的盡頭,豎立著三生石。三生石相傳是女媧娘娘捏泥造人、以沙粒計數的沙粒所化的頑石。生于天地初開,秉受日月精華,吞吐混沌靈氣,而生出兩道神紋,將頑石分作三段,頑石頂天立地,三段自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女媧娘娘見到後便運轉**力,施下靈符,將頑石鎮壓。之後封這頑石為「三生石」,立于忘川河畔,傳下三生訣,讓這頑石統攝姻緣輪回神位,執掌三世姻緣輪回。這三生石法力無邊,神力大照天下,能夠照見前生、今生、來生。

這一路、一花、一橋、一石、一河組成的畫面,當真是「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無對錯,望鄉台邊會孟婆。」

汩汩。

忽然而至的搖櫓聲打破了這個寂靜的畫面。

一葉小舟,兩頭向上翹起,船身破舊,木板已經發霉,甚至月兌落。小舟的船頭掛著個火燭明亮的小燈,火焰是幽綠色的,隨著搖櫓聲一搖一搖,詭異陰冷。

小舟船頭上,有個被大大的黑袍遮掩的人影在搖動船櫓,背影佝僂,有些陰森,被一縷縷黑色的鬼氣繚繞。

這個鬼氣森森的人有一雙全黑的眼楮,沒有神采,只是靜靜地隨著小舟搖晃,看著忘川河中得不到投胎的孤魂野鬼。而那些蟲蛇,本來拼命想爬上這小舟,可是被那雙漆黑的眼楮一盯,就瞬息間失去行動的能力。

忘川河擺渡人,冥河渡船。

渡船的船尾,躺著一個人,赤身**,一絲不掛。此人閉著雙眼,神情痛苦而焦灼,似乎是在夢境中受到了噩夢的圍困。

「墨晴。」

**全身的蒙易一下子驚醒,他的一聲呼喝在忘川河中傳得很遠,不住的回蕩。

驚醒的他發現自己身無片縷,從頭到腳都是**luo的,而且頭部渾噩,夾雜著從里邊釋放出來的疼痛感。

「怎麼回事?這里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

蒙易喃喃自語,一轉頭,發現自己的面孔和一個骷髏頭正面相對,骷髏頭慘白顏色,眼楮空蕩蕩的,深邃幽暗,蕩漾著難以言明的淒冷,仿佛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他瞳孔一縮,不再去看那骷髏頭,深吸一口氣,強自定下心神,扭頭看向前方不遠處船頭的擺渡人。

「那位兄台,能否告知此乃何處?」

「冥界,忘川河。」

回答簡短明了。

蒙易嚇了一跳,以他現有的知識也能輕而易舉地回想起來,冥界忘川河就在陰曹地府里,那是死人去的地方。

「我怎麼會在這?」

黑袍子的擺渡人聲音幽冷︰「冥界,死人國度。」

蒙易這時才回想起來,在第一個幻境,也就是林墨晴所說的鑰匙幻境中,在最後,他被一輛車撞飛上了天空。

十有**是掛了。

所以來到了死人國度。

「那這里又是什麼幻境?」蒙易再度詢問擺渡人,「我要怎樣才能進入心靈輪回?」

一片寂靜。

擺渡人藏匿在大袍子之下,惜字如金,不再回答蒙易的問題。

「喂,你听到我說話了嗎?」蒙易含著一點怒氣問道。一想到女姜在幻境之外生死未卜,他就心煩意亂,恨不得把這幻境一拳頭打穿,直接跳月兌出去。

「喂……」

擺渡人還是一語不發,像個機械呆滯地搖櫓。

「嘿,小家伙,有什麼問題就問我吧。」

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掉到了蒙易懷里,讓他嚇了一跳。定楮一看,發現正是那個本來擺在船尾的骷髏頭,只是原本黑洞洞、空蕩蕩的眼楮大洞有了幾分神采。

下顎的骨頭一開一合,就是在說話的表現。

「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幽冥十八層執掌乾坤統御萬鬼無鬼不知無鬼不曉的天齊仁聖大帝的小弟弟的路人丙,人送外號忘川河里一條龍。」骷髏頭在蒙易懷里得意地哇哇叫。

「那為什麼不是路人甲或路人乙?」蒙易下意識問道。

「那是因為我級別太……咦,你這小子倒是滑頭,差一點就把我老底套出來了,」骷髏頭怪叫,「我告訴你,別看老子現在失魂落魄、不值一提,想當年你爺爺我也是縱橫九幽,在十殿閻羅王的後宮中殺個七進七出的存在,風頭一時無兩。那些臭女人一個個被我整治得服服帖帖,嘖嘖嘖,那個美味日子,實在讓人回味……」

說完,骷髏頭嘆了口氣,「可現在我地位一落千丈,英武不復當年,這才發現,那些臭婊子愛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心,而是我英俊非凡、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身子。」

蒙易大驚失色︰你也有身子?不過他沒說出來,只是暗自月復誹。

「好了,那什麼……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幽冥十八層執掌乾坤統御萬鬼無鬼不知無鬼不曉的天齊仁聖大帝的小弟弟的路人丙,告訴我怎樣才能進入心靈輪回?」

骷髏頭先是一愣,旋即狂喜道︰「你居然一次就記住了我的縮略版小名?不愧是從第一幻境出來的人才,果然牛掰。」

蒙易唇角抽搐,尼瑪,這麼長的名字,居然只是縮略版小名?太無恥了。

「其實你也可以叫我小骨頭,以前那一群美麗的女人就是這樣稱呼我的。」小骨頭神色落寞,帶著深切的哀傷,而後看到蒙易有些不耐的神色,方才認真道,「你要進入心靈輪回,只要等這冥界渡船靠岸,你踏上黃泉路,走上奈何橋,喝了那老不死的孟婆湯,靈魂投入六道輪回,就算入了心靈輪回。」

蒙易又問︰「那這渡船什麼時候會靠岸?」

「當你看到奈何橋的時候。」小骨頭想也不想,干脆答道。

「什麼時候我能看到奈何橋?」

「你想看到它的時候。」幽幽的聲音從船頭傳來,擺渡人開口了。

小骨頭笑笑,跟著解釋道︰「永恆天域之中,特別是主宰締造的心陵,講究心想事成,想要繼承者在這心陵中充分體會心靈的妙處。」

蒙易一愣,而後心中暗想奈何橋出現。

果不其然,半晌後,隔著一層迷霧,他還是看得見一座橋的輪廓,橫亙在忘川河上,不長不短,給人一種漂浮在忘川上的感覺。

看到此景,蒙易心中一喜,就要對那擺渡的人說「靠岸」。

「等等等,你真的決定了?就那樣進入心靈輪回?」小骨頭在他肚皮上跳躍著。

听到此言,蒙易笑了︰「自然如此啊,還能怎樣?」話音落下,就要叫出聲。

「但是喝下孟婆湯,你就會忘記前世……過去的所有記憶。你會被洗清腦海中所有的記憶,只留下天地之橋理論和一些人生感悟,你願意嗎?」小骨頭不再嬉皮笑臉。

蒙易不解︰「可是這里只是一個幻境啊?」

「對于物質界來說,是幻境,但對于心靈來說,一切都是真的。記憶是由心靈和物質共同作用的產物,在心陵中失去的記憶,就像是沒了根的浮萍,是不知漂往何方,永遠地失去了。」

蒙易臉色一變,一下子躊躇起來。

他不能丟掉自己的記憶,那些他與林墨晴還有很多人的過去,他做不到就這樣丟棄。而且,他剛剛知道林墨晴有可能還活著,他太清楚心中要把那個女孩找到的**到底有多強烈了,他不可能遺忘這些。

他做不到。

當你有機會甩掉所有過去時,你才會發現,那些往昔,不管是痛苦還是快樂的過去,你都是那麼留戀,那麼珍惜。

沒心沒肺的重新開始從來都比不上痛苦而快樂的舊生活。

你遠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無情,那些你恨的過去,只是因為經歷的時候你有多麼愛它。

但是如果他不忘掉過去,不喝孟婆湯,就無法進入心靈輪回,也就永遠無法從心陵出去了,這也是他無法接受的。

「其實,如果不想失去記憶,而又要進入心靈輪回,並非不可能,還是有一條通路的。」

小骨頭發出聲音。

蒙易急聲問道︰「什麼通路?怎麼做?」

小骨頭一躍,跳到船尾,望著血黃色的忘川河水︰

「跳入忘川河,受一千年的煎熬。這樣,就可以不喝孟婆湯,進入六道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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