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重,再過數個時辰,便能看見東方的魚白。青銅蓮花的燭台上,紅蠟的輕淚順著粗大的蠟身,凝結成環繞交錯的班駁。濃重的檀香,帶著壓抑的窒息感,很累很累,卻全無睡意。她緊緊地抓住那只殘留著溫暖的手,那股淡淡的溫暖,似乎融入到了心靈的最深之處。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慢慢地擴散到她的全身。這樣的溫暖,來得如此的突然,會不會去的更快?
在面對著渴求已久的東西,最大的傷害便是讓你擁有片刻,再無情的奪走。那樣的痛,能深入到你的骨髓里面去。
終是無法入睡,蘇流光著腳,順著曲水的閣橋,朝著父親的書房走去。深秋的夜是寒冷的,她的手和腳都是冷的,冷得幾近麻木。夜色下的水面,瀲瀲的波光倒映出一種孤獨的悲哀。
那無聲的哽咽,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她枯黃無光的雙頰,慢慢地滑落,打濕了胸前的青花精繡。她的右手,依然緊緊地握著左手,緊緊地,死死地握著。生怕那樣一絲的溫暖,會在她放開的時候,突然的消失。
輕輕地靠著冰冷的假山怪石,幾乎能感覺到的自己心跳越來越快。對于那個來路不明之人,若是父親不可能收留,那該怎麼辦呢?那個絕色的公子,會不會願意帶著一個相貌丑陋的女子,流落天涯?
她慢慢地閉上眼楮,腦海中滿滿是那張俊俏的臉。她原本就不是個貪心的人,只要有人能不計較容貌,安心而平靜的陪著她走下去,不管前面的道路多麼的辛苦,她也會面帶微笑的陪他走到終老。只是,那樣如畫一般的男子,他會麼?
東方放白,金色的陽光均勻地給蘇流的身上披上一層金沙。慢慢地睜開眼楮,身子發出一陣猛烈的顫抖。
透過父親書房那精雕的花窗,她看到了那一身的雪白。在辰光的照耀之下,依然散發出耀眼的刺目。那個迷人的身影,就像是天空飄零著的那一朵柔軟到讓人心醉的雲朵。蘇流直起身朝著宵靈看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那深邃而清澈的兩汪清泉,如同歡快流淌的溪水。濃眉襯下的眼楮,漂亮得像是夜空之上的星星透露出一股頑皮的眨動,雙目中流露出一股陰柔而讓人情不自禁生出憐憫之情的心痛之美。
就在那一瞬間,蘇流全身的神經都被繃緊。腦海之中突然變得令人窒息的安靜,她幾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隨著緊張的呼吸,慢慢地加快速度。著魔一般的一看著宵靈的眼楮。終于,她听到父親那炸雷一般的聲音響起︰「你到底是何人,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淚水,奪眶而出的時候,她邁開雙腳,朝著書房跑去。
她忘記了自己依然光著腳丫,那深夜的寒冷,讓她的雙腳變得麻木。碎石鋪成的路面,留下了她的血痕。
就連碎石的鋒利劃開她腳板的疼痛都絲毫的感覺不到,直直地跪在蘇舉的身前,發出悲痛的哽咽︰「父親,求你,不要趕他走。」
她看到了父親那青經暴露的猙獰,似乎憤怒到了極點,就連雙唇都發出陣陣輕顫。
蘇舉舉起顫抖的手,指著宵靈,道︰「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你如何能把一個來路不明之人帶回府?你可知道,就這樣的一個人,會給我蘇府帶來多大的麻煩?」
蘇流慘然一笑,道︰「父親,流兒知道從出生便給蘇家帶來災難。可是這一次,流兒懇請父親留下宵公子,就算了為了我。」眼前的這個人,是她唯一的希望。天下,也只有這個男子不被自己容貌所驚嚇。那雙美麗到窒息的眸子中,能倒映出她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蘇舉頹然地坐到椅子上,他的頭發,幾乎在一夜之間,全白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有著妖媚一般的面孔。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那震撼的神經讓他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發出懼怕的聲音︰「老臣見過大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