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空無月。
一壺老酒入口,有些辛辣,更多的是入口後那一條火線燃燒連帶而起的熱液沸騰。
張小刀從來不是一個腦袋一熱就會做蠢事的人,但酒能壯膽這話不假,不假到他現在恨不得跑出去與大荒人酣暢淋灕的大戰一番。
只是下酒菜太過迷人,他舍不得離開這里。
下酒菜並不是菜,而是一個故事。
張小刀是一個喜歡听故事的人,尤其喜歡一個漂亮的女人講故事,但並不代表他喜歡眼前這個漂亮女人。
漂亮女人江秋講述的故事很生動。
在她娓娓道來的敘述下,大荒的故事最終以她獨身一人歸來而告終,而過程卻讓張小刀看到了一個勇猛的大荒民族。
在很多很多年前,赤腳的和尚曾經去過一次大荒,只一指便碎山,留下了一條永河。
永河在大荒的存在就像是一個jing鐘,在時時刻刻的提醒大荒人要不斷的變強,也只有變強才能與盛唐王朝抗衡,才能擁有更好的生存環境。
而想要變強就要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
只是這些年以來,大荒的聖殿沒有任何動作,人們看到的只有大荒的部落與盛唐邊軍的小範圍摩擦。
張小刀出生在靈隱縣,靈隱縣緊鄰邊關,自然流傳了不少邊軍故事,但毫無意外的都是大荒人被刻畫成了十惡不赦的反派角s ,而盛唐邊軍則是沐浴在光輝中,站在道德至高點的聖人。
這些故事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口,自然而然的走了樣子。
所以張小刀並沒有邊關百姓盲目崇拜盛唐邊軍的心理,但他足夠敬畏邊軍,他明白或許現實中的邊軍可能比故事中更苦了千倍萬倍。
而大荒人自然也不是故事中的反派角s ,在江秋的口中,大荒部落悍勇不畏死,他們可以斬下敵人的頭顱,但也能跪在敵人的頭顱面前三天三夜,祈禱敵人英靈得到永生。
這個故事之所以生動,便是因為無論是邊軍,還是宗派弟子,或者是大荒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可惜的是,張小刀並沒有在江秋的故事中找到可以總結的注意事項。
唯一可以總結的只是大荒人的那股子狠勁,一旦將他們逼入絕境,他們會用勇氣和意志讓敵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就像在江秋的故事中,他們包圍了一個戰亂部落後,部落為了突圍,將婦孺屠殺jing光斬斷後顧之憂,以三百人將上千的盛唐宗門弟子同歸于盡一般,最終全部戰死。
在那一戰中,劍宗損失慘重,也是在那一戰中江秋失去了很多朋友,所以在她的內心對于大荒人,的確有恐慌感的存在。
而這一次,大荒人又恰恰是三百。
張小刀可以看出江秋眼中的痛苦,他沉默了片刻道︰「很難想象他們會將自己的母親妻兒全部殺死,這股子狠勁真的讓人不寒而栗。」
江秋點了點頭道︰「人,總是要被逼的,被逼到份上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兩人同時喝下了最後一滴酒,張小刀輕聲道︰「翼州三門總算是同氣連枝的,如果你帶他們走我不會攔著。」
「我不會走,我之所以這麼努力,就是為了殺大荒人,這一次總要送幾個下去祭奠一下我的師兄們!」
張小刀點了點頭道︰「好吧,只是你總是要等我sh 完的,不如先欣賞一下我的英姿?」
「好啊,你會sh 箭?」江秋露出了驚訝的神s 。
「我還會sh 別的。」張小刀傲然道,然後笑呵呵的離開了冬ri客棧。
…………
…………
今夜無月,伸手不見五指。
這讓張小刀想起了‘月黑風高殺人夜’這句俗話,于是他捻了捻箭羽,眯起了眼楮。
在張小刀的面前是半人高的土牆,土牆中依舊混雜著冰碴,這是靈隱縣的第一道防線。
但根據趙烈等人的分析,沒有人指望這道防線會阻擋住大荒人,不說這土牆太矮了些,靈隱縣也的確沒有足夠的人手布置在土牆周圍。
所以,巷戰是靈隱縣獵人們唯一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
而之所以派張小刀來這,只是希望他能給予大荒人足夠的震懾。
但听了江秋的那個故事,張小刀知道他很難對大荒人起到什麼震懾作用。
除非,弄出點大場面!
這也算是那個故事對于張小刀的幫助,他希望大場面能夠延緩大荒人的腳步,只是當信號傳達回來時,他開始前所未有的緊張。
在周中息得知大荒人很可能第一個抵達的村落是這里後,便派出了百人的老獵人隊伍進入了雪山之中,以做哨崗。
以老獵人們對雪山的熟悉程度,發現大荒人絕對不難,而事實上早在太陽下山時,靈隱縣的民團們已經得知雪山中的確有大荒人的存在。
不過人數不是三百,而是二百四十五。
他們的狀況也並不好,但卻沒有人敢于小看。
這時的信號,代表大荒人動了!
巴ri帶著戰士們終于開始下山,在半個時辰後走出了風雪坡,看到了燈火通明的小鎮,看到了站在半人高土牆上的男人。
他做了一個手勢,緊跟在他身後的勇士們全部停止的腳步。
他相信在這漆黑的夜幕中,這個看不出深淺的男人未必看到他們。
而在這時,數千只火把卻點亮了整片星空。
這是很突兀的一幕,站在張小刀身後的百人瘋狂的仍著火把一路平鋪直敘,落在雪地中。
雪地中的火把‘滋滋’作響極為頑強的散發著自己的光芒,點亮的整片區域,自然而然也讓張小刀看到了大荒人。
這是張小刀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大荒人,他們自然不像傳說中的長了四條手臂,長了三個腦袋。
他們與盛唐人一樣,都是人類,只是膚s 略黑,毛發略重,**在外的皮膚上大多紋著奇怪的圖案,他們也大多長的很高,穿著看似很沉重的盔甲。
雙方都在這瞬間更為清晰的看到了對方。
沒有下雪,也沒有人喧鬧,只有大荒人整齊的步伐,像是鼓點般極有韻律,卻越來越急,開始像雨點散亂,他們腳下的雪也隨著劇烈的步伐紛紛揚揚。
張小刀沒有吭聲,只是抽出了一支青翎箭,搭在了他的白玉弓上,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發現在土牆後的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奮力的拉起了弓弦,白玉弓發出了極為輕微的輕吟聲,像是某段美妙音樂的前奏,但他卻知道這是殺人的前奏!
孫箭就在張小刀的身邊,他親眼看著張小刀拉開了弓弦,略微吃驚的看著青筋畢露的張小刀。
他明白今天這一箭只看弓弦的幅度就知力度必然大過那夜碎雪的一箭,自然驚嘆于張小刀臂力的進步。
巴ri簇起了全身上下毛發唯一不濃重的眉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危險,用大荒語喝了一個「讓。」字。
本來不打算用青翎的張小刀下了血本,希望給大荒人帶來大場面,自然不允許他們避過這一箭。
所以,他很快松開了弓弦,目標自然是帶頭的首領巴ri。
青翎箭離弦而出,宛若一道青光,在火把的映sh 下有些模糊,但速度卻格外驚人。
跟隨而來的翼州三門弟子無一不震驚的無以復加。
可緊接著更加讓他們無法相信的事情驟然出現。
飛行在半空中的青光越來越紅,雪地中的火把燃燒風向似乎受到牽引集體擺向北邊,那道已經變成火光的一箭在半空中忽然消失。
火把上燃燒著豬油的火花在彈指間集體迸發,一時間火光熠熠,似星光墜落凡間,又似這成千上萬的火光都在為這一箭而加油助威。
窒息!
無論是土牆內的人,還是土牆外的人都在窒息。
直到,哪一箭再次出現,已經驟然的來到了巴ri的面前。
巴ri面露驚恐之s ,在千分之一息的情況下強行扭身,看到了胸口的一片火光,看到了一劃而過與盔甲摩擦出無數炙熱火星的無上箭羽。
他竟然躲避了過去!
只是他可以憑借身上的護甲躲過一劫,但並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躲過。
青翎箭與他擦肩而過後刺入了他身邊四等勇士的胸膛,沒帶出一絲鮮血,又沒入了中箭這人身後勇士的身體之中。
只是彈指之間,六死七傷,那青翎箭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一灘灘鮮紅的血跡,和數聲悶哼。
大荒人停止了腳步,巴ri看著躺在雪地中胸口盔甲出現一個恐怖巨洞的兄弟內爾,用手按住了他的胸口。
鮮血泊泊流出巨大傷口的內爾沒有說話,卻用雙目狠狠的盯著巴ri。
巴ri明白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于是用滿是鮮血的手將他的雙眸合上,站起了身子,看向了燈火通明的靈隱縣,怒喝道︰「蘇巴拉卡!」
這四個字代表‘死戰!’
听過這四個字的江秋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夜晚,想起了這四個字背後的含義,然後抬起了風眸,看向了半人高的土牆,看到了站在土牆上持弓而立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