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頂山上的血腥戰斗足足持續了一夜。
晨光潑灑在這座雪山上時,山林間莫名的沉靜了下來,留下的只有帶著傷痕的古樹與雪地上的殘肢斷骸。
從遠方看去大頂山似乎與昨夜之前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偶有星星點點的血紅,格外扎眼。
張小刀有些憂心忡忡,他雖然絕對算不上善良,可也並不想看到太多的宗門年輕弟子就此死去。
死在這座雪山中,死在這場無謂的戰爭中!
大師兄一夜未歸,也是他憂心的另一個原因,雖然他相信大師兄在這座山上應該沒有對手,但既然半步命玄已經下山打獵,那山巔之上的人物自然還會有更強的。
山巔上的確有更強大的人物存在,因為大師兄已經走到了山巔。
仿佛被天神一劍削平的崖坪上有兩座茅屋,這讓大師兄想到了自己的家,只是書院後山的景色遠比這漫天風雪的大頂山山巔好看許多。
黑衣老者便帶著秦宏躲進了其中一座茅屋,大師兄沒有進去,因為他知道進去後必然是一場苦戰,他想休息休息。
于是,大頂山山頂上,除了那兩座屹立在風月中格外詭異的茅屋,便又出現了一名盤坐休息的路人。
路人不會閑暇無事來到此時的山巔,茅屋中的女人推開了房門,熱空氣與冷空氣稍一交替形成了一片氤氳。
女人的名字叫做楊鳳蘭,三十幾歲。沒有風韻猶存,異常蒼老的宛如六旬老婦。
她走出茅屋後。在門口捎帶出了一把椅子,然後坐了下來,有些疲憊的問道︰「沒想到你會來。」
盤坐的大師兄抬起了頭,看了看眼前的老太太,試探性的問道︰「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這個詞對于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具備一定的殺傷力,尤其對于中年女人更是等于剜心的刀鋒。
偏生,大師兄的語氣極為禮貌,讓人挑不出一絲的毛病。再看到他那張清秀討喜的臉頰,想必即便是中年女人也不會因為大師兄叫了一聲‘女乃女乃’便勃然大怒。
楊鳳蘭沒有怒,只是簇了下眉,似乎想起了‘女乃女乃’這兩個字對于自己是一個稱呼。
大師兄道︰「啟元十六年,復周會刺殺我,我用盡一切辦法,得知了一個叫做女乃女乃的人是他們的頭領。想必就是你。」
「啟年十四年,月明殿查出蛛絲馬跡,滅了商姓族人一家,查出的唯一線索,也是他們只受命于一個叫做女乃女乃的人。」
「啟年十三年,女乃女乃曾在翼州出手……」
听著大師兄流暢的道出了這些年與自己相關的事情。楊鳳蘭擺手道︰「早就听聞你有一個嘮嘮叨叨的嘴皮,得見後果然如此。」
「難道不應該說名不虛傳嗎?」
「嘮嘮叨叨又不是什麼值得夸耀的事情。」
「也對。」大師兄點了點頭,拍了拍身上的雪,繼續問道︰「這些年來復周會外事基本都是你一個人在管,這一次難道復周會不怕你死在這里?」
楊鳳蘭微微一笑搖頭道︰「山巔來了很多客人。」
「這些客人足夠強大到滅殺我?」
「我想應該問題不大。」
大師兄微微一笑。在風雪里顯得格外有親和力的道︰「那我們就先不動手,等一等山下的人。」
楊鳳蘭表示同意。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兩人一坐,一盤,便不再說話,偶爾揚起頭看看天空下起的大雪,繼而繼續沉默,繼續寂靜。
…………
…………
林間,光影被切碎,張小刀坐在了江秋的身邊,拿出了一塊饅頭,就著準備好的牛肉撕扯的那叫一個歡快。
江秋看著張小刀吃飯,偶爾遞過去一壺水,張小刀便咕嘟咕嘟的喝下去。
不時,張小刀咽下了兩個白面大饅頭,感覺飽了後擦了擦嘴角的白面渣渣,不時雙眸開始定格。
定格的位置是江秋的臉。
幾年未見,江秋已經出落的落落大方,白皙的肌膚,靈動的雙眼,少了以前的一份傲慢,多了一份內斂沉穩。
「我帥沒帥?」張小刀恬不知恥的問道。
江秋咧開嘴角,露出了別有一番風情的笑容道︰「沒看出來。」
張小刀覺得倍受打擊,道︰「憑什麼你長好看了,我怎麼和三年前沒啥變化。」
江秋低聲道︰「你真會說話。」說完這句話,卻察覺到有些不對,感覺自己的心髒如同小鹿亂撞。
張小刀簇了一下眉頭,但僅僅是一閃而過,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次見到江秋感覺氣氛有些怪。
兩人之間的氣氛在沉默下來後更怪,變得有些旖旎。
張小刀他甚至已經感覺得到江秋在靈隱縣中的表白不是戲言,或是年少無知沖動下的月兌口而出,而是一直將那份喜歡保留到了現在。
但他並不排斥這種感覺,反而覺得有些享受。
可只是一瞬間,他便在這種感覺中掙月兌出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喜歡被別人喜歡,張小刀也不例外,只是張小刀明白自己是個有婦之夫,有婦之夫便必然要扛起一些對愛情的責任。
江秋率先打破了沉默,問道︰「這幾年過的如何?」
張小刀覺得這話有些耳熟,前些日子在夢中王洛菡也問過他差不多意思的問題,但那時他回答王洛菡的話語足足可以寫一本短篇小說,今天卻只道︰「還好。」
江秋垂下秀首輕聲道︰「還好就好。」
張小刀再次簇起眉頭道︰「那邊好像有些情況,我去看看。」
江秋看著張小刀落荒而逃。微微一笑,繼續在半靠在樹旁沉默。
張小刀繞離了江秋的視線。便見陳青竹走了上來,俏臉上帶著得意,看笑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微笑。
「你至于這麼得意。」
陳青竹輕咳了一聲,嚴肅道︰「張小刀。」
「呃?」張小刀不知陳青竹為何如此正式,陳青竹強忍著笑意道︰「你他媽也有今天。」說話,毫無淑女形象的哈哈大笑。
張小刀被笑的莫名其妙,毛骨悚然。不由得問道︰「你要笑,總要給個理由先?」
「你剛才落荒而逃的樣子,糗到無以復加。」
「糗這個字跟誰學的?」
「你。」
「你這是打我臉?」
「怎樣?」陳青竹揚起俏臉蠻橫道。
張小刀也揚起了臉,用手指了指臉道︰「打腫算你厲害。」
兩人正嬉鬧之時,林間有響動傳來,張涉川在兩人沒有任何反應的情況下來到兩人的眼前道︰「好一個打情罵俏。」
張小刀知道眼前男子便是陳青竹的師傅,只能無奈的嘆氣。
張涉川道︰「會有人來接他們。你大師兄已經到了山頂,我們要盡快。」
張小刀與陳青竹對視一眼,返身與劍門弟子告別,與張涉川登上大頂山頂峰。
抵達大頂山頂峰時,風雪漸停,柔和的雪花飄飄揚揚。在這視野極為開闊的山巔,只一眼望去便感覺胸懷開闊。
張小刀三人抵達時,山巔之上已經到了不止一人,真元派的三百弟子,以及其他宗門長老均已到場。而對方只有一名坐在木椅上的老婦,氣勢對比之下自然是盛唐佔優。
各大宗門弟子與長老此時都站在大師兄身後。大師兄也沒覺得因為背後有人便氣勢強盛,只是時不時的揉著太陽穴,似乎在思考一個很艱難的問題。
張小刀越過人群,來到了大師兄的身旁,許久未開口說話的老婦楊鳳蘭抬起眼眸,道︰「你就是張小刀?」
張小刀知道這婦人必然是強大的敵人,便回答道︰「是又怎樣?」
「不怎樣,只是覺得面貌普通了些,你大師兄至少還算清秀。」
張小刀挑眉道︰「女乃女乃你今年多大了?」
崖坪之上本就格外肅靜,張小刀與楊鳳蘭的對話便是除了風聲唯一的聲音。
此時,張小刀也叫了聲女乃女乃,只是與大師兄不同,大師兄叫女乃女乃叫的是那個稱呼,張小刀叫女乃女乃無疑是在損人。
山巔中傳來了宗門弟弟的笑聲,大師兄道了句︰「小刀,你怎麼知道她叫女乃女乃。」
楊鳳蘭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張小刀伸出大手指道︰「師兄,你這是完美補刀。」
沒有幾個人明白補刀的含義,楊鳳蘭也懶得與張小刀口舌之爭,只是露出了自信從容的笑聲道︰「今天大頂山要死很多人了。」
大師兄道︰「我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只是他不願意出來,你又不願意讓我過去,我只好坐這里等,現在人齊了,那人可以出來了。」
話音剛落,兩座茅屋中的其中一座木門被‘咯吱’一聲推開,走出的一位中年男子,他的臉上帶著慵懶的笑容,仿佛剛睡醒,卻與滿天柔和的雪花相得益彰。
中年男子長相普通唯一有特點的便是酒糟鼻,他的身材也有些瘦,以至于純白色的長袍穿在他身上看起來有些松垮,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大頂山山巔上的來人,禮貌的道了一聲︰「大家好。」
問候顯得極有禮貌與素養,好像他一點也不知道這座山巔準確的來說是復周會與盛唐的戰場,然而崖坪上的很多人在看到他的瞬間臉色都徒然一變。
張小刀不關心其他人的臉色是否有異,但他關心大師兄與張涉川的臉色為何也難看到了極點。
大師兄苦悶道︰「山頂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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