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鯉庭正要開門,門卻從里面先開了。
「嘎吱」一聲,單青一身玄青色長衫,快步走出來。
陸鯉庭被單青臉上的光彩所攝,一時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單青將手伸向他︰「鯉庭,你在?」
陸鯉庭的目光停留在單青黯淡的雙目上,想,方才他檢查衣衫上有沒有沾血跡,實在是多此一舉,單大哥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可是,不由自主就想在單大哥面前保持溫雅良善的形象……
「鯉庭在這里,單大哥,你怎麼起來了?」陸鯉庭上前扶住單青的手。
單青听到聲音傳來的方向,將臉轉過來,正對著陸鯉庭,陸鯉庭卻發現,單青在笑。
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笑意,唇角眉梢都微微揚起,卻又並不張揚。
自從初見以來,直到今天,陸鯉庭才第一次看到單青這樣愉悅。
「大半夜的,單大哥踫到什麼好事了麼?」陸鯉庭好奇地問。
單青模模鼻子,稍作掩飾︰「嗯,遇見一個故人。」
「故人?」陸鯉庭更加驚訝,這大半夜的,能遇見什麼故人?
單青頓了頓,道︰「你看見他了麼?方才他應該在這。」
陸鯉庭愣住了,方才,在這?那不就只有一個——「那個奸細?」
單青問︰「什麼奸細?」
陸鯉庭道︰「方才此處確有個人鬼鬼祟祟的,我一來,他就跑了。」既然很有可能是單青的故交,當然不能說一劍捅了。
單青道︰「他應該還沒有走遠,我去找找。」
陸鯉庭趕忙拉住單青︰「單大哥,你眼楮不方便,還是回去吧,我保證給你把他找回來。」
單青微笑道︰「那就多謝你了,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找回來。」
陸鯉庭連連答應,又道︰「單大哥,你先回去休息吧,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回來。」
單青的表情微微一滯,面朝著陸鯉庭,沒有說話。陸鯉庭總有種他在「打量」自己的感覺,不由疑惑,看看對方黯淡無光的眼楮……不可能啊,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單青終于開口︰「好。」
陸鯉庭松了口氣,眼下是瞞過去了,他將單青送回屋里,轉身出來,快步向黑衣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听到陸鯉庭走遠了,半坐在床前的單青轉過身,動作輕柔地掀起被褥,溫聲道︰「小黃——」
單青的臉色忽然變了。
床里沒人!
他迅速將床內模了個遍,卻什麼都沒模到。
單青可以確定,剛才弟弟就在這里。
「小黃,別鬧,快出來。」
單青站起身,語氣十分溫柔,尾音卻帶著些許顫抖。
「小黃,哥哥看不見你。」
窗戶半開著,庭院里一陣陣孤寂的草蟲鳴叫聲透進來。
單青站在屋中的身影,顯得格外蕭索。
「砰」,墨黑色的窗口上顯出一行銀色的字——
宿主信息錄入完畢。
接著,薄薄一層墨色的系統面板出現在單黃面前,這面板和背景幾乎一色,若非上面銀色的字泛著金屬微光,照出一層墨色薄片,單黃一定看不出這玩意兒是一張系統面板。
單黃心潮起伏地等待著系統綁定成功,他迫不及待地想治好哥哥的眼楮,只要出去,拿到紫玉鐲,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以後,他還可以和哥哥一起賺錢買身體,努力回到原來的世界,這樣一想,就雀躍不已,感覺烏漆嘛黑的意識海也變得一片光明了。
身體,對,「原來的身體」真的很好用,和他以前的一模一樣,連衣服都是爆炸前原裝的那套。可惜只有1分鐘的時效限制,他跑進屋里用了5秒,沖到單青面前表明身份用了3秒,接著……花了30秒從單青懷里掙扎出來。
剛一掙扎出來,他就告訴單青外面有一個人,受了重傷,他手上有一個紫玉鐲,得想辦法拿到,但是外面還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白衣少年,讓單青小心。
單青略問了一下那白衣少年的模樣打扮,點頭道︰「去床里等我。」
單黃一愣,隨即明白哥哥為什麼叫自己去床里,這里的床是二進的,兩層床柱,兩層帷幕,躲在里面肯定不會被發現。
但是,單黃其實並不需要躲。
單青走出房門的一刻,身後的人化作一片虛影,消散不見。
黑暗的意識海中,單黃睜開眼楮,面前是一片赤紅的提示窗︰
是否綁定終身宿主?
毫不猶豫地︰是。
終身宿主似乎沒有臨時宿主那麼好綁定,光是錄入信息和啟動系統就用了老長時間,在這期間,單黃一直听不到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直到調試視覺的時候,他才往外看了一眼,正瞅見白衣少年那張臉,嚇了他一跳。
沒想到,哥哥竟然和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認識……?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單青總是能和各種各樣的人結交,這一點單黃是望塵莫及的。
如此一來,拿到紫玉鐲應該是很容易的了。只是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救貝安一命。雖然貝安坑他不少,但是,單黃認為,能救還是救一把,好歹還能賺點系統金錢麼不是。
……
「叮」!
系統綁定成功!
單黃驚喜,立刻向屬性面板看去——
宿主︰單青
生存值︰10
修為值︰10
金錢︰10
靠,又恢復出廠設置了,單黃有點郁悶,但是,看著哥哥的名字,他就不由自主地高興,從今天開始,徹底和哥哥綁在一起啦哈哈哈哈!
沉浸在巨大喜悅中的單黃,忽然听到單青叫他的聲音︰
「小黃,快出來,哥哥看不到你。」
聲音有些惶然蕭瑟,听得單黃心里一陣發緊,趕忙答應︰「我在呢。」
單青扶著桌子,道︰「你亂跑什麼,過來。」
單黃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照實說︰「我、我其實在你的意識里,沒有形體的那種,不過你放心,」他立刻補充道,「我有辦法弄到身體,恢復原狀,很快,很快就可以……」
單青沉默了,單黃看不到他的臉色,心里有些惴惴,他借助單青的眼楮向外看去,只看到一片烏黑的桌面,不知道哥哥盯著桌面看什麼呢。
等等,他忽然想起來,單青其實是什麼都看不到的,但他卻可以透過單青的眼楮看到外面,這樣一來,他不就可以當單青的眼楮了嗎?
在治療好哥哥的眼楮之前,確實可以這麼做……
單青沉默良久,道︰「你還好吧?」
單黃答應︰「我很好啊。」
單青又問︰「怎樣弄到身體?」
單黃知道單青不問清楚,不會安心,于是簡單地給單青講了一遍系統的事情。單青一听就明白這里面的運作機制,問道︰「所以要先拿到提升修為的輔助物品?」
「對,」單黃想起貝安,忙道,「對了哥,你找到那個人了嗎?他現在是死是活?」
單青道︰「不要著急,那人會找到的。」
單黃一愣,又問︰「那……那個穿白衣服的是誰?」
單青道︰「陸鯉庭,這里的二少爺。」
單黃驚訝︰「我听說陸府的二少爺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怎麼會是這樣?」
可憐陸鯉庭在單青面前苦苦維持的形象,頃刻間灰飛煙滅。因為單青是不會懷疑單黃的話的。
單青道︰「嗯,陸鯉庭是不單純。不說這個,你和那個受傷的人一起來的麼?他是誰,叫什麼名字?」單青想的是,這人既然護送弟弟來,又受了傷,應當重重酬謝一番,他可不知道這人是害得單黃遇難的罪魁之一。
單黃道︰「他叫貝安,本來是——」
單青的聲音驟然凌厲︰「他就是貝安?」
單黃被單青嚇了一跳︰「對啊,你認識?」
單青的確不認識貝安,但是這個名字,是被他列在需要五馬分尸的名單之二的,第一名徐耀華當之無愧。單黃回國之後,在什麼地方工作,和什麼人來往,單青都調查得清清楚楚,徐耀華的事,只是他稍一疏漏,結果弟弟被人綁架走了。
那個帶走單黃的人,就是貝安。
單青又沉默了,單黃忽然有點希望單青和貝安一樣健談,腦子里想什麼都啵啵說出來。
「哥,你的眼楮怎麼了?」單黃忍不住出聲問。
單青這才開口︰「嗯,過來之後就看不到了,沒有外傷,有空找個大夫看看就好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听得單黃更加著急︰「那怎麼就看不見了呢?怎麼就能看不見了呢?」
事實上,單青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看不見了,他最後看到的一個畫面,就是碼頭倉庫轟然爆炸,烈焰沖天,那個情景,似乎烙印在他視網膜上,面對漆黑一片的世界時,時常會清晰地浮現出來。
單青道︰「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先睡覺吧。」
單黃︰「……」
單青解了外衣,躺在床上,眼楮仍是睜著,單黃只好看著黑暗中的床頂。
單黃道︰「哥,你不是要睡覺嗎,睡吧。」
單青嘆了口氣︰「為什麼要一個人走?」
單黃知道,單青並不是要一個回答,而是類似于長輩對遠游小輩的責備,其實,單青和他本來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名為兄、弟,實際上,就像父、子一樣。
單黃曾經回答貝安的疑問,說自己離開單家,是因為想要獨立闖出一番事業,證明自己的能力雲雲,其實只是敷衍之詞,他心里,是有一個說不出口的原因的。
對著那樣令人敬愛的哥哥,確實不該有其他的心思。
也許黑暗會讓人白日間沉澱起來的心思翻涌上來,說些白日里不好說的話,單青道︰「我最近常想,如果當初不叫你一個人離家,或是你回國之後,強行叫你回來,那事情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果。」
單黃道︰「不……是我自己疏忽大意了……」
單青道︰「你不怨哥哥沒簽那合同?」
單黃一愣,才想起來單青說的是貝安評估造假的那份合同︰「怎麼會,當然不怨。」
單青閉上眼楮︰「嗯,睡吧。」
單黃並不需要睡覺,不過這點小事,用不著告訴哥哥。
第二天一早,陸鯉庭派家僕過來傳信,說人已經找到,但受了點傷,請單青稍待兩日,等那人恢復了,再來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