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妥當了梅子,天也快亮了。
張左有些發愁,自語︰「又耽誤了一天,不知還能趕上我派拜星大會否。」
單青問︰「什麼是拜星大會?」
張左道︰「就是弟子拜入山門的一個儀式。」
單青道︰「這樣,那儀式何時舉行?」
張左算了算,道︰「大約還有七八天吧。」
單黃听得驚訝,七八天?去桃木村一趟都不夠,要去建木國,還要返回七星玄門,怎麼可能?
單青問︰「七八天如何來得及?」
張左笑道︰「今晚你就知道了。」
那邊陸鯉庭叫人拉了自家馬車出來,兩個車夫坐在前面,陸麟池站在一邊。
張左一見,道︰「車夫就不必跟來了,我們不是去游山玩水的,鯉庭、麟池,你們二人駕車。」
陸鯉庭意外,卻沒表現出什麼,那陸麟池先嚷嚷起來︰「為什麼我要駕車?我可是去洗髓的,不是車夫!」
張左瞥了他一眼,冷聲道︰「牌位呢?」
陸麟池氣哼哼道︰「叫人抬亂葬崗去了。」
張左怒道︰「誰叫你放下的?去追回來,一路都給我背著!」
陸麟池一怔,接著大聲嚷嚷起來︰「為什麼要我背?又要我趕車?張叔,你這可就不厚道了,我爹讓我跟著你,是學修真之術,不是給你撒氣的!」
張左給氣笑了︰「那行,你別去了。」
陸麟池又是一呆,氣得一甩袖子︰「我背,我背還不成嗎!」
這般折騰一番,陸麟池追回了犬公牌位,綁在背後,艱難地爬上馬車,時間又過去不少。
陸麟池打定主意不說話了,陸鯉庭瞅著他,心里特別舒坦,笑問張左︰「張真人,我們往哪里走?」
張左看了眼太陽,道︰「往南走。」
陸鯉庭略一思忖,道︰「南邊倒是有一條路,不過……過了陳家寨,就沒什麼正經路了。」
張左笑道︰「沒正經路最好,就往陳家寨走。」
陸鯉庭猶豫了一下︰「可是……陳家寨那邊荒蕪已久,恐怕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夜里趕路,很難說會不會遇到豺狼虎豹……」
張左笑道︰「我在這里,必定護你們周全,放心,走吧。」
陸鯉庭仍是猶豫,但張左已這麼說了,他也沒辦法,只能先往去陳家寨的路上走。
這一天的路,倒也輕松。日之將夕時,遠處山丘半山上,顯出點點斷壁殘垣,是個古老村子的遺跡。
到這里,一丈多寬的路果然斷了,車轍骨碌碌軋過荒草,開向陳家寨。
寨子里一戶人家也沒有,全是風雨蝕壞的破房子,房中生了茂密的荒草,直探出牆垣,天色漸漸暗下來,一抹亮紅色的夕陽余暉照在斷壁上,四周十分安靜,只有草木在風中沙沙地搖晃著。
「真沒路了。」陸麟池道,他一路都不吭聲,想是氣得夠嗆,這時卻露出些慌亂之色來,看向張左,「張叔,我們晚上……睡哪里的客棧啊?」
陸鯉庭對這個問題也很關心。
張左笑起來︰「睡哪里的客棧?這附近難道有什麼陸大少爺相熟的客棧?」
陸麟池急躁︰「張叔!這里分明就沒人,不是你把我們領到這兒來的嗎?你難道不該事先查好落腳的地方?」
張左朗聲笑道︰「天為廬,地為席,豈不快哉?」
陸麟池和陸鯉庭畢竟是兩個少爺,也就在夏邑威風,何曾被撂在這種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听張左這麼一說,臉都白了。
單黃見狀,也有些緊張,他不在乎二陸怎樣,只是哥哥眼楮不方便,若是躥出個老虎豹子,那張左只顧著保護二陸,顧不上哥哥,可怎麼辦?他現在又不能用法術……這樣一想,單黃也急了,對單青道︰「哥,你跟緊點那個張真人,最好、最好拉住他的衣服……」
單青一笑︰「放心,沒事。」
張左回過頭,笑看單青︰「單公子倒是不緊張啊。」
單青笑道︰「修真之人,本該寧心靜氣,無論面對何種情況,都能淡然處之。何況張真人法力高強,必然有所準備。」
張左听了這番話,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他點點頭,又舉目望天。
黑暗如潮水般淹沒大地,斷壁、荒草、遠處的平原,仿佛沉入深邃的湖底,全然不可辨識,唯有頭頂的蒼穹,綴著點點明星。
「是時候了。」張左輕聲道。
月未出山時,最是黑暗,周遭寂靜,只听「倉瑯」一聲,張左的佩劍出鞘。
「啊呀,這是——」陸鯉庭驚訝叫道。
只見一抹紅光流過劍身,接著,星星點點的赤色火星在劍身上跳躍起來,張左揚手一拋,赤劍升至半空,二陸仰頭觀望,目瞪口呆。
劍身越來越紅,紅得發亮,仿佛一團火焰正在燃燒,又似一片丹楓徐徐舒展,那劍越長越大,轉瞬間由三尺六寸變作一丈多,又由一丈變作三丈,已有一個普通人家的臥房那樣長,似一段赤紅火龍般懸在四人頭頂,周遭的斷壁殘垣被照得一片紅亮。
張左念了個口訣,將火龍降下,笑道︰「走,上去吧。」
二陸驚得挪不動腳,單黃也傻住了,就連單青也半晌說不出話。
單青輕咳一聲︰「這可是傳說中的御劍飛行?」
張左笑道︰「不錯,不過御劍顯眼,白日不宜使用。」所以他才說要夜里出發。
陸鯉庭道︰「可這火龍也很顯眼啊!」
張左點點頭︰「飛起來便熄滅了。」
陸鯉庭驚訝︰「果真……真能飛起來嗎?四人乘坐,不會太沉嗎?」
張左笑道︰「放心。」
陸鯉庭欽佩道︰「張真人果然厲害……若我能學到真人十之一二的功夫,就好了。」
陸麟池也附和道︰「張叔不愧是仙人!若我也會這樣神奇的法術就好了,不知能收服多少小弟。還有姑娘,就算像梅子那樣的——」
說到一半,張左喝斷他︰「胡說八道什麼呢!去把馬解了,放它們走,隨身行李都帶好!」
陸麟池悻悻,雖然閉了嘴,一雙眼楮仍是帶著不忿之色。
張左道︰「不要浪費時間了,收拾好了就上劍。」
單青第一個走上劍身。
單黃驚訝地盯著劍身看,近看來,劍身卻不是在燃燒,而是冰裂紋中不斷劃過紅色的光球,連成一片,就好像劍身上有火焰跳躍一般。
接著,陸鯉庭也走了上來,隨後是陸麟池。
張左道︰「站穩了。」
單青只覺腳下輕輕一震,身後的陸鯉庭立刻撲上來,死死抱住他,單青眉頭微皺。
陸鯉庭道︰「單大哥,鯉庭好怕,不會掉下去吧?」
劍身平穩地升起,不一會兒,便升到樹冠高度。
張左捏一個輕身訣,飛上半空,踏上劍柄,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單青面前,扶住他︰「單公子扶著我便可。」
陸鯉庭這才想起單青看不見,比他更不容易保持平衡,訕訕松開手,只一只手拽著單青的衣角。
巨劍飛得很是平穩,不多時升到山丘頂端,站在劍身上往遠處看,可以看到綿延不絕的丘陵,半片冰輪高懸于天空,銀輝灑落滿地。
單黃看著這樣壯麗的夜景,不由贊嘆︰「也就坐飛機的時候見過這樣的景色……說起來,機窗只有那麼點點大,這可是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熒幕啊!」
單青微笑不語。
單黃知道,單青這時候不方便說話,他便自說自話起來︰「哥,你看不到沒關系,我給你講啊,現在夜空晴朗,月光明亮,我們的飛行器距離地面大約有七八十米,就是三十層樓那麼高,我們下方是丘陵,丘陵上有茂密的森林覆蓋著,飛行器正在快速離開陳家寨,方向︰正南,目標︰建木國——」
……
第二天天將明時,張左將巨劍降落在一處荒無人煙的深林中,這里的樹木已與北方不同,高大濃密,纏繞著許多藤蔓,地面上是深深的落葉層,一腳踩下去,能沒過半條小腿,下面的泥土松軟濕滑,給步行添了許多麻煩。
以張左為首的洗髓小隊暫時扎營,在林子里休息了一個白天,黃昏時再度啟程。
太陽再次冒出地平線時,他們已經超出龍夏王朝的疆土,進入了建木國國境。
映入眼簾的第一件奇怪物事,就是天邊那根褐色的巨大柱體。
「那是什麼?」單黃好奇。
除了單青看不見,陸鯉庭和陸麟池都對它表示好奇。
張左見二陸盯著那柱體看,便道︰「那是建木,我們快到了。」
「建木?」
張左點點頭︰「建木國的都城陽邑,便是圍繞建木所建,建木是一棵上通天界的大樹,它的枝椏直蔓延到日神之宮。」
四人都听得震驚。
張左大笑起來︰「不過是建木國的傳說罷了,若它真能到天界,我們修真者還用得著渡雷劫嗎?直接爬樹不就行了?」
陸鯉庭忍不住問︰「可是,看不到什麼枝椏啊,也許真能通到天界呢?」
張左笑道︰「之所以沒有枝椏,是因為在日神流火中被燒掉了。」
「日神流火?」
張左點點頭︰「不錯,日神流火是建木國最重要的節日,說是節日,似乎更類災難,每十六年一次,有流火星掠過建木城上方,白日而星隕如雨……」
單黃想,那不就是流星雨?
張左接著道︰「那星落下來,見物就燃,首先遭罪的自然是建木,它的樹冠就是這麼被燒掉的。他們建木國的人因此畏懼日神,崇拜建木,每年都會舉辦祭祀大典,又叫日神流火節……我也有一百多年沒來過這里了,記不太清。」
張左說完,見二陸正驚恐地看著自己,疑惑︰「怎麼了?你們怕什麼?今年不是日神流火的年份,不會燒著我們的。」
單青笑道︰「他們驚恐的,大約是張真人的年齡吧。」
張左一拍腦袋︰「哎喲,差點忘了,我可是永遠三十六歲的。記得啊,永遠三十六歲。」
陸麟池︰「……」
陸鯉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