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手 第一章手和葫蘆

作者 ︰ 島島

葫蘆鎮,燕國南邊靠近荊棘森林的一個普通小鎮。

午飯過後,鎮里的小孩像有默契,集中在小鎮中央靠南的一個坡地上。那有一片楓樹林,以及小鎮唯一的一口小井。

時當秋季,地上鋪滿落葉。那口小井則有些古舊,井外側長有綠色苔蘚。

孩子們小的七歲,大的十三歲,玩來玩去都是百玩不厭的追趕游戲。

此時唯有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與別人不一樣。他正坐在水井的井沿上,仰起頭,透過楓樹枝葉看著天空。

他穿一襲藍緞子短袍,梳著可愛的辮子頭,烏黑大眼,紅唇圓臉,活月兌月兌一個純潔美童。然而近一點看他,卻能看見他皺著眉頭,帶想象的眼楮,有些憂傷,給人少小老成的印象。

他心里的想法,更是早熟得會讓人吃驚。

他想的是,如何離開這個葫蘆鎮,去遼闊天空的另一邊,領略富庶繁華的大城市。更是渴望做一名修真者,修煉奧妙無窮的法術,追求長生,成為大能者。

旁邊玩著追趕游戲的小孩,一名戴黑布帽的黑瘦孩子被一胖小孩追著,忽然朝井邊跑來,一邊跑一邊喘著氣說道︰「李原,你快別像廟里佛像般打坐沉思了,快加入我們一隊,和趙胖一隊比比腳力吧!」

「不了,顧之寶,」李原搖頭微笑說道︰「我正在思考道法長生。」

這叫顧之寶的黝黑孩子,哪里會知道李原那種成熟的思想,被身後趙胖追著,便歡快笑著,朝一棵碩大的楓樹逃了過去。

剩下李原苦笑一聲,覺得自己一人思考道法,何其孤獨。

伸手探入懷里,模索一下,隨即取出一張長條黃皮紙。攤在手上,黃皮紙顏色如金,繪著一個金色的圓形八卦,以及寫著一些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

皮紙由羊皮制成,繪在羊皮紙上的字與畫,顏料也特殊,乃一種參合羊血的金粉。

據李原之父,李墨所說,此乃符錄,屬于修界法寶,是由精神力強的修士,注入斗氣在符紙里,使其具有借用天力的法術,能殺人于無形。

現在,李原眼楮不眨一下的盯著符錄,想按父親的說法,讓自己的精神與符錄聯系,與天溝通,借天之力,使符錄化為神奇法術。

凝神注視符錄很久,李原感應毫無變化。

忽然李原摩指食指捏住符錄,揚手一拋,讓黃色符錄在虛空飄揚。

「金剛烈火風雷電。」李原豎起食指,急聲念著咒語說道。

眼楮盯著符錄看,希望符錄會爆炸,化為光劍或冰火,爆發法術的力量。然而符錄一搖一蕩的緩緩落地,時間似乎過的很慢,符錄卻毫無變化,就這麼像片普通楓葉一般,落于地面。

這時,旁邊的顧之寶又被趙胖追著,往井邊跑來,剛才李原驅使符錄的樣子,完全落在顧之寶的眼里。

「李原,快用你的法術,召喚一個天兵神將幫我打敗趙胖吧!」顧之寶以滑稽的口吻戲謔說道。

「法術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陪你玩游戲的。」李原皺眉說道。

「哈哈……你別吹牛了,大家都知道你父親是個顛神,在街上指手畫腳,自稱是法師,但沒一次見他使出法術。」顧之寶笑道。

哈哈哈哈……

旁邊的其他孩子,有的听見顧之寶的話聲,均發出哄笑聲,關于李原父親經常說自己是個法師,在街上舞弄黃皮紙,念念有詞,早已成了鎮上居民茶前飯後討論的有趣的話題。

「總有一天,我會使出法術,證明我父親是法師的。」李原大怒,漲紅著臉吼道。

「總有一天,我會使出法術,證明我父親是法師的……」一小孩學著李原說話,尖聲怪氣的說道。

頓時,所有孩子都哄然大笑,笑聲傳入李原耳朵,使李原氣怒之極。

「哼,一伙井底之蛙,我不屑與你們爭論。」李原仰頭傲然說道,轉過臉不看他們。

眾多小孩笑了幾下,覺得沒什麼意思,便即跑開,又再繼續玩他們的追趕游戲了。

余下李原坐于井沿,俯視地上的符錄,心里有些難受。

在這個葫蘆小鎮上,鎮民目光狹隘,見識很有限,知道有斗氣已經是高級知識了。也只有李原之父李墨會說些法術勝過斗氣的話,並且李墨自稱是個法師,能夠放出風火雷電的法術。

鎮里的人都不相信李墨會法術,因為李墨用的符錄從未靈過,從未使符錄產生風火雷電的威力。

為此,鎮里人都笑李墨是個顛神,孩子們也拿李墨的傳聞笑話李原。

可是李原深信父親會法術,這多少有兒子崇拜父親的理由。而且李原之母傅君如是個鎮里公認的女強人,經營一家掙錢的獸皮店,她有一次也含淚的承認過,李墨是法師。傅君如還說,李墨的法力已廢掉了,所以變成如今陰郁寡言的樣子。

還有,李墨從不與妻兒說話,但每一開口,說的就是道法修界的事。比如,法師念個咒語,就可化為火焰,一用符錄,可以變為炸彈。更加厲害的法師,還可飛天遁地,長壽永生……

李原小腦袋里,裝著的道法修界的思想,就是受李墨有意無意的敘說而得來的。

還有一次,李墨不知為何興高采烈,頭一回對李原說了很多話,告訴李原驅使符錄的方法,可以意念指示,也可用咒語指示,李原所會的唯一一句咒語,金剛烈火風雷電,就是李墨那時所說的。

可是以後李原試過很多次驅使符錄,按父親所說意念集中,精神感應,口念咒語,但就是無法使羊皮符錄化為風火雷電。

為此,不知受過多少伙伴的嘲笑,令李原自己,信仰也有些搖擺,不大肯定父親會法術了。

就在李原難受的想著家事時,為道法煩惱時。

忽然。

腦袋一疼。

頭頂不知被何物砸中,砸得李原齜牙直叫。

咕咚……

那砸中李原腦袋的東西,沿著李原臉面滑下,落進了水井里,發出咕咚聲響。

「什麼人沒事呀,用木頭扔我腦袋?」李原齜牙說道。

轉過頭,低眼看向水井里面。

只見井里蕩著一層漣漪,閃著日光,一個小黃葫蘆沉浮水面,看不清楚,直覺這葫蘆外表光滑,形同打磨好的一塊玉片。

哪里飛來的小葫蘆?

李原張頭四顧,見到顧之寶他們依舊嚷笑著追跑著,並不見別的人。

所以李原感到有些模不著頭腦,愣然半晌,忽然仰頭看向天空。本來只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以為天上除了白雲烈日不會有別的了。

可是當李原凝視一片雲朵時,忽然見到雲層翻滾了一下,隨後翻出一只房子那麼大的巨手,呈現龍爪式,自虛空往下按了下來。

而在巨手四周,圍繞著無以計數的黑點,當巨手按下時,黑點紛紛變大,化為一個個碩大的黑色字符,圍繞著巨手,似乎這些黑色字符封印著巨手。

一個會飛的巨人?

不,沒有巨人,這是一只獨立的人手掌。

李原呆望虛空良久,才見到巨手並不是長在人身上的,而是一只像被大刀切下沒有手臂的手掌,它飛翔于虛空,翻轉各種手印,似乎在與那些黑色字符爭斗。

並且巨手翻轉手勢的同時,還在變幻,能夠忽然變大如山峰,忽然縮小如小鳥,總之它不住變換著使用各種手勢,攻擊圍繞它的黑色字符。

而那些黑色字符也神通非凡,也能變幻,忽大忽小,密密麻麻的緊緊圍繞巨手,糾纏住,不讓巨手月兌離它們的控制。

無論巨手如何掙扎,始終不能擺月兌黑字。

忽然,巨手豎立虛空,指頭連彈,像是佛像捏了個蘭花指,一動不動,旋即手掌金光四射,將四周黑字符咒逼開,讓黑字符咒圍繞著巨手旋轉。

如此維持一陣子。

巨手猛然倒聳而下,化為一團金光,直接朝著李原方向射落下來。

這讓李原駭了一跳,正害怕金光會落于身上時,就已見到面前金光灼目,然後親眼見到金光直直落入水井里。

李原不自禁的身體倒翻,摔在地上,張大嘴巴半晌合不攏,吃驚了一會後,才有些反映過來,心知自己正遇上一件很不平凡的怪事。

巨手在天上飛,黑色咒語盤旋,唯一能夠合理解釋的,只能是遇上修界法術了。

這時李原受驚之余,不自禁的激動緊張,一種特有的膽量,加上嚴重的好奇心,使李原站了起來,不顧一切的跑到水井邊,凝神往下一看。

卻見井水這時平靜無波,唯有那個小葫蘆,還在井水上一動不動的沉浮著。

李原已經無法理智的思索是怎麼回事了,來不及探問光手和咒語的事了,心中只浮起一個念頭,井水上的小葫蘆肯定是件寶物,什麼巨手和咒語,都可能是寶物現世,產生的自然怪象。因為隱約記得父親說過,寶物因有靈氣而能撼動天地的。

掉頭看眼猶自玩耍的其他孩子,李原又見到一棵楓樹旁的一條長繩索。

猶豫了一下,李原快步跑到楓樹旁,將繩索繞著楓樹,打了個死結。然後便拉著繩索奔至井旁,雙手抓著繩索,攀下井里。

很快,就下到井水一尺上。

李原以腳支撐井壁,右手抓著繩索,左手往水里撈葫蘆。

手指踫到葫蘆了,合手一抓,卻不料葫蘆極其光滑,竟溜過李原的手,滑了開去。于是李原撐著井壁,再次探手一抓,這才抓住葫蘆,握在手心。

感到葫蘆不僅光滑,還極輕,握在手里,隱隱流出一些綠色光流淌過手指。

李原也來不及細看小葫蘆的樣子,就將它收入囊袋,再雙手抓著繩索,慢慢爬了上去。

然後隨意掃了眼其他孩子,他們渾然不知的繼續追跑著,李原沉思的想了想,無論葫蘆是不是寶物,今天遇到的事肯定是秘密,所謂懷璧之罪,這事還是藏在心里,不讓別人知道的好。

所以收起繩索,又在楓樹旁將繩索解開,任意放于一邊。

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挺著胸脯,迎著一干孩子們走了過去。

顧之寶與趙胖見到李原走來,還想笑話李原。就這時,忽然天際響起一聲尖銳的鳥鳴聲,其聲破空如簫聲,聲長不絕于耳。

立時震驚了所有孩子,俱皆好奇的仰頭看天。

便見天上飛翔著一只黑色巨雕,可怖的是此巨雕拍翅飛翔間,竟渾身帶著片片花朵般的火焰,洶涌燃燒著,使此巨雕看去很不平凡。

然後又見,此巨雕背上還站立著兩個人。

那二人一男一女,俱皆身穿華麗綢緞,背上扛著寶劍,遠遠看去自露一種超然不凡的氣質。

「你們看見了沒,天上飛的火焰大雕就是修界說的妖獸,而能驅使妖獸為坐騎的,自然就是我父親說的法師,比斗氣還深奧的法術,你們總算開了眼界,認識到了吧!」李原指著天空,大呼小叫的嚷道,似乎證明有法術對他極為興奮。

「我有一次偶然听鎮長說過,斗氣境界高的修士,也能騰雲駕霧,做些凡人不能做的事啊?」趙胖嘟著小嘴喃喃說道。

「哈哈……說你目光狹隘可相信了吧,修士要想搬用天力,也得依靠法師制作的武器,比如符錄,魔寶,必須有強大精神力的法師才可做,而精神力強大的人,就叫做法師。」李原這時舉證例物的說道,長期以來這些孩子都不相信什麼法術法師,可今日似乎被證實了。

「就算有法術,可從沒見你父親乘著大鳥飛來飛去呀?」顧之寶這時反駁說道。

「這無所謂,我只是證明法術真的存在而已,天上乘坐巨雕的修士,就是最好證明。」李原說道。

眾多小孩嚷嚷呼喊著的時候,天上巨雕忽然轉了個方向,竟是朝著眾多孩子的方向俯沖而下。

只是片刻間,巨雕已經拍著粗大翅膀,降落于眾多孩子旁邊。

才看清雕上男女的容貌打扮。

男的稜角分明,眼神銳利,滿臉絡腮胡渣,所穿衣袍袖寬衣短,背上的寶劍很闊大,給人一種英雄感覺。

女的則很清秀,約莫三十來歲,烏發半挽,膚色白得形同吸血鬼,一雙眼楮秋水無波,同樣給人風塵女俠的感覺。

「琳妹,我們遠遠見到天象異變,就在這個地方,怎麼趕來卻天象消失了呢?」黑臉漢子霍剛疑問說道。

「我也不知道,自從我們路過此鎮,偶然發現天起異象,我也用六儀盤佔卦推測了一下,覺得天地間突然充滿一種靈氣,像是絕世寶物出世引發的靈氣,可是我們乘雕追來,卻就在此處感應到靈氣消失,加之天象也恢復如常,難道有人先我們一步,搶走了靈器?」蘇琳兒蹙眉說道。

「若是有高手先一步搶走靈器的話,可以問問這些孩子,可曾看見異象。」霍剛說道。

「嗯,你問問這些小孩吧,記住可別動粗,別讓人家以為我們碧雲雙俠欺負小孩子。」蘇琳兒輕聲說道。

霍剛點了點頭,大步跨下火雕,走到眾孩子間,昂聲笑道︰「我說小孩子們,可別個個愣頭愣腦的,告訴叔叔,剛才你們在此玩耍,可曾見過有什麼天變異象,比如天空閃光,閃電……或是有別的大人經過這里?」

一眾小孩俱皆有小鎮小民的膽怯與怕生感,竟是大多對霍剛有些畏懼,不敢說話。

還是趙胖素來是孩子們個頭力氣最大的,也最有膽量,就顫聲說道︰「我們沒有見到什麼天變異象,也沒有見到別的大人經過。」

「很好,像我們乘著一只大雕飛來,你們難道不奇怪麼,若是你們能說出比我們乘著大雕更奇怪的事,比如什麼寶貝發光,天色變化的,我就賞你們十兩銀子,讓你們去酒館好好大吃一頓。」霍剛笑眯眯說著就掏出十兩銀子,心知對付小孩還得套套他們的真話。

「這位大叔,我們是很驚訝你倆乘坐大雕,但是這里有個小孩不驚訝,他說你們是法師。」顧一寶這時說道。

「哦,鄉野小鎮,居然還有人稱呼法師兩字?這可稀奇,我只精通斗氣,還不夠精神力稱法師。但是誰說的法師兩字?」霍剛詢問說道。

「是他,李原。」顧之寶指著李原說道。

這番話說得李原心里撲通撲通的,他最先听見兩名修士說天象法寶,就知道他們說的是天空怪手,或者黃色葫蘆,所以準備好故作不知,別與兩名修士扯上去,不料後頭顧之寶竟會說起法師,把矛頭指向自己。

「我父親曾是個法師,不過他已放棄法術研究多年了。至于你說的什麼天變異象,或者別的大人,這些都沒,我在這玩了好久都沒見到什麼異事。」李原壓下驚訝與忐忑,大方得體的說道。

「叔叔不是壞人,只要你們能說出今天什麼特別的事,我就把這十兩銀子給他。」霍剛又笑著說道。

可是諸多孩子,面面相覷,實在說不出什麼古怪事情,知道真相的李原,更是壓著心緒冷靜,一聲不吭。

「算了,剛哥,這些只不過是些鄉野孩子,連修界也不曉得,我們問不出什麼的,還是我們一起乘雕飛行,好好以靈眼探測,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麼異象。」蘇琳兒走來以輕緩的聲音說道。

然後就見霍剛苦笑搖頭,轉身走至火雕背上,與蘇琳兒親昵的攜手,駕馭火雕拍著巨翅飛翔而起,轉眼間已翱翔虛空。

余下孩子們,看著火雕載著修士離去,漸漸壯起膽子,唧唧咋咋的說了起來。先前玩追趕游戲的心情早沒了,懷著一些敬畏心情,所有孩子離開水井。

李原自是混在眾孩子間,不聲不響的往鎮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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