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了兩日,好在茵陳身上並沒出現別的癥狀——景天和陸英虛驚一場,沒什麼事自然是最好不過。
被蛇咬過的地方自然就留下了兩個疤痕,好在不滲血了。只是模上去還是有些疼。景天又親自配了藥,熬了藥膏,讓茵陳自己擦藥。
用淡鹽水清洗過,拿了布巾來輕輕的將水跡擦干,撫模著傷口,茵陳突然回想起景天沒有過多的猶豫,替自己吸吮血跡的事來。幸而是沒毒的蛇,要是遇上毒蛇那還了得。不過茵陳想,在那一刻他肯定是沒有時間來考慮那麼多,腦中只有一個救她的念頭。想到這里,茵陳的臉上微微的有些發熱,心想這世上只有大爺一人,會為了她全然不顧一切的危險。這些年來始終如此。
藥膏黑乎乎的,擦上好自然得包一層紗布,不然連褲子也要弄髒。綁好後,景天站在門外問她︰「方便進來嗎?」
茵陳忙道︰「大爺請進。」
景天進得門來,只見茵陳坐在床沿邊,正將褲腿往下放,關切道︰「還疼吧,結痂了沒?」
茵陳道︰「不大疼了,還是大爺的藥管效。」
景天點點頭,又問她︰「你蓮心姐姐出嫁,打算送點什麼?」
茵陳想了想笑說︰「我做了兩對枕套,一幅床裙,還有兩掛繡簾。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都是我一針一線做出來的。」茵陳說著,忙將那些針線活拿出來給景天瞧,景天瞥了一眼,只見樣樣都很精致,看得出狠狠的下了番功夫,又道︰「她和你倒聊得來,還真如一對小姐妹。這一旦她出嫁了,你倒落了單。」
茵陳微笑道︰「可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就不能讓人家不嫁吧,就算是親姐妹也沒一輩子陪我的道理。更何況她也算嫁得不錯。我也替她高興。」
景天笑道︰「是這個理。兩家是鄰居,平時又多有照顧,這個禮錢,你替我出了吧。」說著拿出塊手絹來,里面包裹著兩塊碎銀子。大約有二兩的樣子。不過成色只有七成。
茵陳接了去,又問︰「大爺是不準備赴宴的麼?」
「不去了,我這里走不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替我去也是一樣,趁此好好的和你姐姐多聊聊。」
茵陳又道︰「只怕沒那麼多的閑功夫,他們家請了顧大嫂來做席,我自然也要幫忙的。」
涂家嫁女,自然是件大事,更何況就只這麼一個女兒,當然格外的重視。村里人只要有來往的都湊了份子要來討杯喜酒喝。涂家預備了三十桌流水席,接連擺兩天的流水席。這個排場已經夠大的了。
要擺流水席,辛苦的自然是他們這些幫忙做席的人。好在兩家挨得近,有時候累了,茵陳還能回家偷個閑,或是到蓮心房里與她說說話。
當茵陳看見蓮心的床上堆滿了新做的被子,新做的鞋襪等等,便不由得羨慕︰「你娘只生了你這麼一個女兒。嫁妝果然豐厚。」
蓮心卻道︰「哪里算得上了。他們還想借我出嫁能夠撈上一筆,供兩個弟弟。從來都是偏心的。只怨我自己命苦罷了。」
妝奩盒里擺放著好幾件銀飾,也有一兩件金飾,大都是新打的,只有一只金鐲子是銀花外祖母傳下來的。如今女兒要出嫁了,自然她又傳給了女兒。
旁邊是村里專門給人梳頭的小媳婦,正在給蓮心試發式。茵陳見這屋里也忙,沒說上幾句話便要出去,蓮心卻叫住了她,又對跟前的梳頭人說︰「嫂子,我有點私房話要和茵陳妹妹說,你過會兒再來吧。」
梳頭媳婦會意,含笑著便出去了。
茵陳見蓮心的妝台上放著一小匣胭脂,忍不住用指月復沾染了一點,拿近鼻尖輕嗅,有一股淡淡的紫茉莉花的芬芳,粉末細膩色澤也紅潤。
「姐姐要和我說什麼?」
蓮心沉默了一陣才開口說︰「陸家小爺真的在我們村住下了嗎?」
「是呀,他還說要呆個七八年的,要跟著我家大爺學醫。沒想到大爺他還真的收了他做徒弟。」
「七八年,他是不回陸家了麼?」
「誰知道呢。大爺說興許他只是一時興起呢,也未可知。對了,怎麼聊起他來,姐姐有什麼要緊的話,連給你梳頭的人都支出去呢?」
蓮心垂著眉,不由得想起幾年前在陸家宅子里的那些日子,曾經的那些欽羨也都煙消雲散了,可如今都要嫁做人婦,多想無益,含笑道︰「興許這個陸家小爺不僅是為學醫而來。」
「那他來做什麼,這鄉下可不是什麼享福的地方,什麼都不方便。」
「或許是為了你。」
茵陳驚呼︰「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你也不差什麼,他肯為了你來我們鄉下吃苦,自然是他的誠意。你呢,是怎麼想的?」
「我能有什麼想法。他的心思我不清楚,自然也不可能去問。如今他跟著大爺學醫,大爺也是真心教他,比教我還仔細。他稱我一聲妹妹,我答應著也拿他當哥哥吧。」茵陳低了頭,只撫著衣服上的褶子。男女之事,或許她還沒有開竅,不過對陸英心里是如何的看法,她卻是明明白白的。
「你沒娘家人依靠,日後婚配若能得一個知根知底的人自然是最好不過。你也不小了,過個一兩年,或是三五年的總要出這個門子,那時候我再來送你出嫁。」
茵陳的臉上籠上了一層紅暈,眼里也水汪汪的,似笑非笑的說︰「我將來才不要嫁他那樣的人,至少也得找一個和大爺相近的,能給我依靠和呵護的人……」說到這里又急忙打住了,推著蓮心說︰「蓮心姐姐的好日子,就不說我了吧。將來的事誰知道會怎樣。」
蓮心家里只有兩個弟弟,這些年和茵陳倒還算親密,要出嫁了,也想將這些知心話和她好好的聊聊,自然也希望茵陳日後能有個好歸宿。
這里還沒說上幾句話,顧家人便在找茵陳,茵陳忙答應了一聲,又和蓮心說︰「姐姐,我先去了。」
茵陳拉了拉蓮心的手,含笑說︰「蓮心姐姐,希望你幸福。」
這里顧大嫂忙得腳不沾地,她已挽了衣袖親自來洗菜,見茵陳好不容易來了便道︰「上哪里去了,這些洗出來,正等著用呢。」
茵陳便蹲下來慢慢的洗著大盆子里的蒜苗,腦中卻浮現出剛才蓮心和她說的那些話。
「小妮子,你見別人嫁人自個兒也思春起來了麼?」
茵陳把臉一紅,驚訝的抬頭一看,卻見是顧家大兒媳,正逮了雞要去殺,不由得啐了句︰「大嫂子取笑我做什麼。」
顧家大兒媳只是一笑︰「這里忙得走不開,卻不見你人影在哪。難道不是躲起來思春去了麼。你也大了,明兒我幫你托媒去。」
茵陳紅著臉忙道︰「好嫂子,別說了。我知道錯了,您有什麼吩咐的盡管說。」
顧家大兒媳取笑了一陣,又見茵陳害羞。也不好繼續打趣下去。
蓮心出嫁,雖然夫婿不是什麼尊貴富裕之人,但和涂家也還算門當戶對。夫婿也是個憨厚老實的莊稼人,今後日子也還過得。生在涂家十六七載,這一旦說要出嫁了,不免哭哭啼啼,萬般不舍。
銀花眼圈也紅了,只是囑咐著她︰「給人做媳婦,自然比不得在家做女兒嬌寵。服侍夫婿,孝敬公婆是你的本分。」
銀花說一句,蓮心答應一句。
蓮心出嫁前,又拉著兩個弟弟說︰「我這一走了,爹娘跟前就只好交給你們,凡事要懂事,手腳也要勤快些。二弟晚上讀書不可太晚,仔細傷神。」
文元擦著眼淚道︰「姐姐別哭,家里的事情放心。」
天冬雖不至于落淚,但眼楮也濕了,卻道︰「都這麼婆婆媽媽的,姐姐這一嫁又不是不回來了,嫁得又不算遠,怕什麼呢。」
夫家雇了大紅花轎,又一路敲鑼打鼓的來迎親。蓮心被蒙上了大紅繡巾,由表姐妹攙扶著上了花轎。
銀花夫妻眼含熱淚,親友們都來說著祝福的話,這里送親的人也坐車的坐車,騎驢的騎驢,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出了涂家門。當時喜樂四起,又兼著熱鬧的鞭炮聲。莊子上涌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灶下的事基本忙完了,看著好姐妹出嫁,茵陳一半是歡喜,一半是落寞。想想今後有個什麼私房話也無處找人說,也沒人陪她一起上街逛廟會。
忙完了涂家這邊的事,還得備景天和陸英的晚飯。回到家里時,陸英已經回來了,正在窗下翻弄草藥。
「妹妹今天去喝喜酒,怎麼不叫上我呀?」
「我去幫忙來著,再說蓮心姐姐也曾是你們家的丫鬟,她出嫁了,你也該封一份禮給她。」
陸英現在哪里還拿得出禮錢,呵呵笑了兩聲︰「師父他今天怎麼還不回來?」
「太陽都還沒落坡,早著呢。」
陸英見跟前沒人,很想問茵陳一句將來願不願意跟著他。只是又一想,如今他還只是個學徒,什麼都沒有,又拿什麼底氣來讓茵陳跟著自己,便就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