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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那個宮里的侍內?你們主子是誰!」一名老宮人盼望突然省悟過來,厲聲喝道。
「你們又是哪個宮里的宮女?你們主子是誰!」妍禧不甘示弱,今日皇帝在皇殿前一戰成功,全是她「以退為進」的主意,皇帝的戲演得是極好,也都是她在身邊提點得當。
原先皇帝還真哭不出來,妍禧嗚咽了一下,泣曰︰「皇上,成敗在此一舉,你若哭不出來,不消明日,天王的那一巴掌就會打在奴才的臉上!像攏春那般皮開肉綻的,皇上還不如此時就讓奴才死去算了!」
說罷,妍禧的淚就盈滿了眶,嘩嘩地掉了一地,撒嬌撒痴于妍禧來說,是多麼簡單的事。皇帝一看妍禧一雙大眼楮蓄了淚,一想天王霸道,真有可能欺上頭來,又想起往日石虎的種種惡劣,當即哭出聲來。
皇帝的戲演得十足成功,首戰得勝,這兩個老宮人也想向妍禧開戰,還了得?也不看看對手是何人,妍禧的心情甚愉悅,自信上了頭,決意跟她們一斗到底了!
兩名宮人又一怔,這小侍內看上去十四五歲,身子骨還未完全長全,一張嘴卻長全了!
「我們就是百尺樓的宮女,我們的主子是……皇帝!」老宮人只好如是說。
「我是徵文殿的侍內,我的主子才是當今皇帝,你們的主子是先皇帝吧?先皇帝早到地下去了,你們怎麼不陪著?先皇帝呀,盼著你們去侍候,你們卻在這里守著沒人的百尺樓,先皇帝恐要氣得從土里跳出來找你等算帳!」妍禧笑道。
「你……你……」兩個老宮人張口結舌,一時竟不知道怎麼答妍禧才好。
妍禧拍拍手道︰「我進去了,你們倆在此候著吧!」
兩個老宮人張手攔著,妍禧身子一晃,短劍式虛晃一招。輕易地突破了兩位宮人,進了第一層樓,只隨便張望了一下,就被一樓的寬闊華麗驚住了。她又向第二層樓奔去。兩位宮人大吃一驚,急忙追上來,妍禧略加快了步子,直奔上了第三層樓,心里覺得異樣,探頭去看,只見層層疊疊的書架子邊,有一張瑩瑩發亮的玉石桌,側身坐著一名女子,她仿佛在思索著什麼。從側臉看去,美得如畫里走出來的。
妍禧把玉璽隨手放在書架邊上,輕輕走過去看,那女子正在下黑白棋,自己跟自己下。正為一棋苦苦思索著。
「小兔崽子,……往哪里跑!……不想活了!」兩個老宮人氣喘吁吁追上來,那女子被打擾,回過頭去看向妍禧和兩位老宮人。
兩個老宮人連忙住腳定在那里,然後跪下來,顫顫地道︰「奴婢見過和歡娘娘!」
「這里沒有什麼和歡娘娘,你們退去吧!」女子吩咐說。又看看妍禧,道,「小的,你會下棋麼?你看看這一棋要怎麼下?」
妍禧近前看,那女子雖然絕美驚艷,但看出來是有年齡了。歲月便她沉靜成另一種美,妍禧收斂好身心,輕輕走過去,埋頭看棋,果然下得精妙。步步是險,比司馬府鳴銘閣的老師傅還要高明好幾倍。
妍禧思索著,在東北角放上一顆黑子,那女子抬頭看著妍禧驚喜道︰「然也,置于死地而後生,這一片雖然死了一角,但這一邊卻活了,小的果然有大氣魄也!」
妍禧受到夸贊,抬頭向她笑。那女子呆呆地看著她,突然道︰「小的恰似一位故人!你……是不是姓顏?不,你是不是姓董?」
妍禧微微吃驚,看那女子,穿得極樸素,藍布做的衫裙,墨發如雲,長眉入鬢,鼻隆目正,挑不出一點毛病,惟一減分的是歲月的痕跡,然這痕跡造就了從容,那女子嘴角的笑似有似無,妍禧沒來由看著親切,她頷首道︰「我姓董!」
那女子就是石閔的母親何,被軟禁在百尺樓。
何看妍禧的臉色黯沉,然眉目極為生動,嘆道︰「你母親當年就是你這副模樣,你是女身吧?怎麼進了宮?怎麼又做小內侍的打扮?」
「夫人,你認識我的母親?」妍禧激動了,急切問道。
「是也,我是你母親的好友,當年在百尺樓……你的母親溫婉可人,琴聲天下一絕,……你的性格與你母親略不同。」何在籠袖上模了模,取出一個綠瑩瑩的翡翠手鏈。
妍禧瞪大眼楮,拿過來道︰「夫人,我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翡翠手鏈……不過……前一段出了事,弄沒有了。」
何笑了,拉過妍禧的手,模了模,嘆道︰「一模一樣的手,修長、靈動!」她把手鏈套進妍禧的手腕上,輕輕道,「你手上那個手鏈是我的,這個是你母親給我的,當日在百尺樓上,我與你母親說過,若是日後生下女兒便做姐妹,生了都是男兒,就做兄弟,若是生了一兒一女就結為夫妻……可見冥冥中是有定數的,你看,我禁在這百尺樓中,也能踫到了你,並親手給你戴上這手鏈,你要叫我母親了。」
「母親!」妍禧激動眼泛淚光,從小到大,沒叫「母親」兩字,眼前這個人是母親的好友,見她便如見了自己的母親。
「夫人——不,母親——可也生了孩兒?是我的姐姐妹妹,還是……」妍禧問道。
「母親……母親……」一把厚重低沉的聲音在四樓響起來。
何笑了,指指上面道︰「那個,就是我的孩兒,算起來他應該是你的夫婿,不過他已經有婚約了,若是你不棄,他還是你的夫婿呢,可巧今日踫上,你們見個面吧?」
妍禧听到那把男聲,驚得魂飛魄散,急跑了幾步,拿起玉璽就飛奔下了樓,何話沒說完,卻不見了妍禧的影子。
那把男聲尋下樓來,正是面容微黑,濃眉星目的石閔,他看見何面前的一盤棋,笑道︰「母親好興致!正自己下棋呢!」
何面上沒有笑容,說︰「我不是一個人下棋,你一來,把人給嚇跑了,這人,閔兒應該見過……我記得你前一次來,腕上還戴了一串翡翠手鏈,還在麼?讓母親瞧瞧。」
石閔上前扶母親坐下,自己也坐下來,把朝服的長袖攏起,露出一只綠瑩瑩的翡翠手鏈來,何伸手去模它,嘆了一口氣道︰「此乃是天意呀!」又問,「這翡翠手鏈從哪里來的?上一回你不是說它的主人死了麼?」
「貓兒……去了……」石閔黯然失色,喃喃道。
何笑道︰「貓兒?她叫貓兒?閔兒喜歡她?你對貓兒做了什麼?她寧肯報自己死了,也不肯來見你?方才還逃得極快?」
「閔想對她做什麼已是不能了!她……去了不得見人的地方,閔兒心痛。」石閔黯然道。
「果然是去了不得見人的地方,皇宮不就是不得見人的地方!膚色是黯沉些,恐有膚疾,但掩遮不了好顏色。」
石閔愈听愈不能明白,眼光光看著母親,問︰「母親說的是誰?」
「那翡翠手鏈的主人,是不是你說的貓兒?眉毛和眼楮都向上挑著……笑起來……」
「是她……她……母親看見她了?是做夢?」石閔顫聲問道。
「大白天的,我做甚麼夢?就是方才,你聞聞……還留了她的一絲氣息,你如何得罪她了,她听到你的聲音,跑得比兔子還快……」何說道。
「母親!」石閔霍地站起來,閉目聞道,果然空氣里有一絲她的味道,似有似無,挑人心肺,他聞過這種味道,只要她近身來就聞得到,他還把她剝成一根雪白的蔥管,把她的清香收納在心里,只差一點點,她便做了他的人,只怪當時自己心軟了,留下了終身的遺憾。
「母親!你說的是真的?她在皇宮里?」石閔一顆心跳起來,怦怦的不能自已。
「果然你得罪了她,她方才還在,跟你這只一模一樣的手鏈,我套在了她的手上,她就是你媳婦兒了,只不過,你已經有了媳婦兒,不知道她肯不肯!」何的話沒有說完,石閔就不見了影子。
她還活著!還活著!母親看到的一定不是鬼魂,那麼她一定在皇宮的某一個角落,我要把她翻出來,不管她肯不肯,好狠心的貓兒,明明是還活著,就是不肯透露一點點的信息,就為了避開他嗎?再見著她一定要剝了她!做鬼也剝開她!石閔狠狠地想著,沖出了百尺樓,皇宮這麼大,宮院這麼多,她到底躲在那個宮院?
石閔在甬道上想了想,憶起一點點蛛絲馬跡來,上一次也是在甬道上,他聞到了她的氣息,但是她穿著侍內的衣服,面色古怪黯沉,面色黯沉,不就是母親所說的?還有剛才,在嚎啕痛哭的文帝身邊,那個小侍內,若有若無的氣息就曾散了他的心,他怎麼就沒有想到?貓兒有九條命,怎麼會如此便宜就死去!
那天她站的甬道是通向徵文殿與和歡殿,她如果不是在徵文殿,就是在和歡殿。
不!她一定在徵文殿,今天就是她扶著皇帝,如果沒有也,皇帝的戲怎麼會演得這般好,不但他,連天王石虎也被唬住了!她,一定在徵文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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