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疑惑間,白胡子老仙長卻揉亮了老眼昏花的一對陰陽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起姜流來,看其古里古怪的神情,竟似乎發現了一處神秘的寶藏一般,隨後他疾步上前,閉上雙眼,一雙雞皮瘦手在姜流的頭上模來模去,一邊模,一邊口中喃喃地說著含糊不清的話。
片刻後,白胡子老者千相生停止了察看,猛然睜開了雙眼,卻撫掌大笑道︰「妙極,妙極!」
一旁的瘦弟子見師父舉止怪異,奇道︰「師父,莫不是發現了什麼好寶貝?」
「面相清奇,頭生異骨,為天龍象,這……乃是百年不遇的修仙奇才哪,」千相生滿面紅光地看著姜流笑道,「造化呀造化,這小子正是修煉本門太乙紫霄劍的不二良材,沒想到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居然還有這般人物,幸虧這小兄弟主動投上門來,不然,豈不是暴殄天物?」
「師父,是真的嗎?」瘦弟子一怔,問道。
「這還能有假?」老頭兒興奮地搓著手,沖著他吩咐道,「明心,快去將此事告知萬玄劍,讓他親自來看!」
「是,師父!」被稱作明心的瘦弟子答應道,轉身便走。
「慢著!」明心方跨過門檻,千相生卻臨時改變了主意,叫住了他,「不,我要親自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昔年欠著他一個大大的人情,此番正好還了。這位姜小哥,你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這老頭兒一抬手,懸在頭頂上方的那顆大腦袋竟如氣泡般破碎消失,之後,老頭兒飛也似得出門而去。
方才怪老頭兒的古怪舉動,讓兩個少年郎如同墜入雲里霧里,一時模不著頭腦。
他一大把年紀,不僅改稱姜流為小兄弟,而且說話顛三倒四,不過,莫飛隱隱覺得,姜流似乎遇上了什麼天大的好事。
「這位仙長,能不能告訴我們兩人,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莫飛心中驚疑,便向回到原地的明心問道。
「一會兒便知……」明心還了一禮,之後便笑殷殷地不語了。
這個青衣小弟子沒有露出半點口風,兩人疑竇重重,三人都不說話,屋中略顯沉悶。
約略過了盞茶功夫,兩人正微微焦躁間,遠遠的就听有人說話,聲音哄亮,如鐘鼎齊鳴︰「千師兄,你莫非是在說笑吧,竟有如此好事?」
話音一落,自門外疾步跨進來三人。
最先進入屋內的是一位約略四五十歲年紀的中年人,相貌儒雅,三縷黑色長髯垂于胸前,身穿著一襲紫袍,左下擺處繡了一只金色小劍,仙風道骨,氣度不凡。緊隨在他身後的是去而復返的千相生,最後進來的一位年輕人兩人都認識,卻是引見兩人的慕凌風。
「就是他?天龍象?」這中年人跨進門來,在千相生的示意下一指姜流,狐疑地道,「你沒看錯?」
「俗話說,好心沒好報,老夫發現他身具異象之後,便一刻不停地親自請你來看,你非但不領情,居然還胡亂懷疑,若被雷罡宮和火雲宮的人搶了去,我這里可沒有後悔藥賣……」千相生斜了一雙怪眼,沒好氣哼了一聲。
千相生板起了臉,對其言語大不恭敬,這人竟也不惱,微微一笑道︰「千師兄誤會了,千師兄的神機相術高人一等,門中上下盡皆欽服,師弟又怎會妄加揣測?師弟只是不敢接受眼前的事實而已,而且,我還要感謝千師兄,為本門發掘了如此美質良材……」
怪老頭兒哼了一聲,怪眼一翻不置可否,似乎還在為他方才的態度而憤憤不平。
「老夫萬玄劍,如今是太乙真劍門的掌門,」這人微微一笑,轉過頭去慈祥地看著姜流,「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莫飛與姜流同時大吃了一驚,臨踏入這方門檻之前,兩人設想了無數種情形,但絕沒有想到堂堂的太乙真劍門掌門居然會移駕親臨,這是何等陣勢?
姜流心中發虛,戰戰兢兢地道︰「萬掌門,我……我叫姜流!」
「不要害怕!」萬玄劍慈愛地微笑道,「姜流,你可願入我門牆,做我的關門弟子?」
「什麼,掌門要收我為徒?」姜流驚得差一點跳起來。
「正是,怎麼,你不願意?」萬玄劍面上陡然一沉,皺了眉道。
「不,不!」姜流也不笨,登時領會了萬玄劍的意思,忙不迭地答應道,「我……當然願意!」
這事自然沒有任何懸念,姜流本為學道而來,一入門就能拜在一派掌門的門牆下,可謂一步登天,又怎會不識時務地拒絕呢?
「恭喜師父!」慕凌風見機得快,隨後轉身沖了姜流道,「姜師弟,還不快拜見師父?」
受了慕凌風的點撥,姜流急忙納頭便拜,萬玄劍的臉上重新綻放笑容,笑殷殷地扶起。
「三日後,本掌門即舉行收徒儀式,正式納你為徒。」萬玄劍嘿嘿一笑道,「千師兄,此番多謝你了,送了一件大禮與我,屆時記著一定要來喝上一杯喜酒呀!」
修士修道,闢絕五谷,不起爐灶不做飯,但也不是完全禁絕,偶爾也會品品香茗,喝喝靈酒、藥酒,采來時鮮果品嘗嘗鮮,在修煉閑暇之余偷得半日閑地享一享口福,有時遇上喜事大擺筵席,也不似凡間般珍饈美味一應俱全,無非備些清淡的瓜果靈酒之類,不為解饞,只為圖個熱鬧氣氛。
「不去!」不誠想千相生一口回絕,「此番我還了當年欠你的人情,感覺下了千斤重擔一般,輕松多了,就不去叼擾了……」
萬玄劍清楚這位師兄的怪脾氣,微微一笑後不再力邀。
幾人言來語往,談笑間成就了一件美事,反將一個不知所措的莫飛晾在了一邊。
「老仙長,我呢?」趁了眾人的話隙,莫飛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湊上前去問道。
「對了,將你忘了。」千相生呵呵一笑。
莫飛的心在撲通撲通地跳,手心出汗,他有一絲期待,但方才怪老頭兒瞧他時陰晴不定的神情,讓他的心中又隱隱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你的根骨嘛,就差了些……」千相生道,「不是太差,而是……奇差!而且還是……」
莫飛緊張起來,顫聲追問道︰「還是什麼?」
「還是……算了,不說也罷。」千老頭兒皺了一對尺許長的白眉欲言又止,隨之搖了搖頭道,「總之一句話,今生你修道無望!」
「什麼?!」莫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方才預感到有些不妙,但沒有想到會糟糕到如此地步,「老仙長,你說的……是真的嗎?」
千相生沉著臉,不可置疑地點了點頭。
這老頭兒看人的道行精深,他說的話不會有假,至于他未說完的半截子話,莫飛也無心再追問下去,莫飛本是懷著一顆勃勃然的修道熱心,歷盡千辛萬苦方踏入太乙真劍門,自覺見到了一絲曙光,到頭來,卻仿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老仙長,你……沒看錯吧?」莫飛抓住了千相生的衣袖,帶著哭音顫聲叫道,他仍不死心,「你再看一遍,好不好?」
「不必看了!」千相生面上一寒,袍袖一拂,硬生生地甩月兌了莫飛的手,「老夫修行神機相術數百年,識人無數,從未出錯!」
千相生蓋棺定論的一句話,無異于晴天霹靂,莫飛面如死灰,一顆心登時如同跌入了無盡的冰冷深淵般,一下子涼到了底,傷心的淚水不知不覺中流下來,頭更如同炸開了一樣,連姜流走過來輕聲安慰都未察覺,只雙目無神,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師父,這位小兄弟如何安排?」眾人沉默了片刻,慕凌風嘆了一口氣道。
萬玄劍負了手,正眼也不來瞧,莫飛的姓名更懶地去問,只淡淡地道︰「這人能登上煉心路,也屬不易。正巧前日靈雀苑報上來,需要些人手,你就安排他去做個外門弟子吧!」
「是!」羨凌風應道。
根骨上的差異,所受到的待遇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本是雄心萬丈,臨了卻徒增絕望,這對莫飛的打擊太大,他腦中一片空白,之後,昏昏沉沉的,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默默地跟著慕凌風,至于如何到了靈雀苑中,如何見了靈雀苑的管事,安排下了住處,其後慕凌風叮囑管事讓莫飛先休息幾天再做安排,這些事模模糊糊的,仿佛都記不清了。
一路上,他的腦中翻來覆去,始終縈繞著千相生的那句話,「今生,你修道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