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真劍門東南一處角落,一條清亮亮的小溪潺潺流過,波光粼粼,不出里許,即與其余幾股涓涓清流匯聚在一起,一路前行,從陡峭的山崖斷處折落,形成了一方數丈長的的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如銀河倒掛,蔚為壯觀。
太乙真劍門中的風雅人士觀之心動,便將這處勝地美景名之為「斷崖飛瀑」。
順著斷崖飛瀑溯流而上,行不出數里,就會看到大片大片的蒼松翠柏,綠樹掩映之中,時隱時現座落著七八座高矮不一的房屋,這就是太乙真劍門靈雀苑的所在。靈雀苑地處偏僻,但地面很大,方圓足有數里,且環境清幽,背倚著蒼翠青山,成片的或黃,或綠,或紫的竹林雜生于其間,尚有凌寒獨自開的問雪紅梅,出淤泥而不染的風雨清荷點綴,鋪展成了一幅妙趣橫生的寫意山水畫,讓人流連忘返。
姜流拜師儀式後的第二日一早,陽光明媚。
此時,在靈雀苑一角,一座低矮小石屋的殘破木門緩緩開啟,一名十六七歲,身穿著靈雀苑青衫的瘦削少年昂首挺胸走了出來,這人正是莫飛。
他的面色看起來很憔悴,但卻沒有絲毫頹廢。
一出門,莫飛迎面正巧撞見了前來探視他的項長生。
莫飛不認識項長生,卻毫不客氣地拉著他的衣袖笑道︰「這位師兄,可有什麼好吃食?」
之前莫飛備好的玉米餅子早已吃上,如今囊中空空。
「你沒事了?」項長生狐疑地看了莫飛一眼,答非所問。
「好得很!」莫飛拍著胸脯朗朗地笑了。
「沒事就好!」項長生輕輕地吁了口氣,略想了想,抬手間將一顆紅色的丹丸送到了莫飛的手上,「這是一枚五谷化氣丹,吃了它,能頂半個月。」
出發之前,家人擔心項長生初入太乙真劍門時會餓肚皮,便從一位野道人手中購置了幾枚五谷化氣丹,其實是最低級的丹藥,比凡界岐黃聖手們所熬制的清熱敗火的六味地黃丸、補養身子的阿膠丸強不了幾分,只是功用奇特罷了,項長生吃了幾粒後,便悟出了闢絕五谷的法門,剩下的一粒沒用,但也沒舍得扔,一直存放在盛放物品的乾坤袋中。
莫飛伸過接過,想也不想地扔進了口中,「嘎蹦嘎 」的咀嚼有聲,口齒生津,伴隨著一股奇異的馨香之氣,一股強大的熱流頓時行遍了全身,竟無比舒泰,片刻後果然饑餓感盡去。
莫飛砸了砸嘴,笑道︰「好吃!」
「你慢慢品著,我去將這個好消息報告林師叔!」項長生笑道,隨後轉身離去。
莫飛環顧四周,右側是一溜大約幾十間石屋,這是苑中低層外門弟子們的住處,莫飛的所在的小石屋在這排房子的最末尾,緊挨著這排房子不遠,是五六進高大的精舍,背後是險峻的青山,前面圍以高大的柵欄,其中時不時地傳出來野獸的低吼與鳥兒的低鳴。
幾名弟子打扮的人正在緊張地忙碌著,將一袋一袋的谷物與一些不知名的藥草混合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投放到圍欄內。
見莫飛緩緩走來,幾人停下手中的活計,訝異地看著他。
「呵,黑小子,你出來了?」其中一位生著黃板牙的弟子沖著莫飛叫了一聲。
莫飛沒心思回答,只遠遠地笑了笑,隨後在眾人或疑惑,或冰冷的目光注視下信步穿過了一片隨風搖曳的紫竹林,自顧自地沿著狹窄的青石板路前行,一路賞起風景來。
遠听流水叮咚,不多時,莫飛來到了溪流旁,沿著曲折的小溪一路而下,行到斷崖飛瀑處,站在一塊突出的巨石上向遠處眺望。兩邊峭壁上繽紛絢爛的野花傲然盛開,一簇簇,一層層,煞是好看。整條瀑布如同懸在了半空中般,雲霧之下看不清楚,想必是萬丈深淵。
在初升的朝陽光輝下,水花如珠玉四濺,美不勝收。
莫飛抬著向天,深吸一口氣,大吼一聲︰「老天,我不會放棄的!」
「我不會放棄的!」空谷回應。
一連喊了三聲,莫飛的心情舒暢了許多,多日來積壓在心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
半個時辰後,莫飛回到靈雀苑。
剛進苑門口數十步,從兩邊紫竹林中忽然走出三個人,其中一人一橫身,將莫飛攔在了路中央。
這人生著兩只黃板牙,正是方才莫飛出門與他搭話的那位師兄,此刻他陰著臉瞪視著莫飛,讓莫飛頓時感到了一股不太友好的氣氛。
莫飛連忙躲開,這人緊跟著擋住。
一來二去,莫飛再不躲閃,抬起頭來同樣瞪視著對方,也不吭聲。
兩人相隔丈許,對峙了一會兒,這人將黃板牙一 ,冷冷地開了口︰「黑小子,剛才老子叫你,為什麼不應聲?」
莫飛一怔,奇道︰「我為什麼要應聲?」
飛來村民風樸實,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路上見到陌生人,往往都是點頭一笑作罷,還沒有非得說話的規矩。
「黑小子,居然還敢頂嘴?」對莫飛的回答,這人很不滿意,「根骨差一點兒也就罷了,還他娘的擺什麼臭架子!你可知道,在靈雀苑中,除了李苑主和林管事,還沒人敢給我黃某人一個冷眼!」
這人不僅言語粗俗,而且態度極其蠻橫,莫飛心生厭惡。事後,莫飛才知道這人名叫黃半峰,他是御獸苑中入門最早的幾個人之一,不僅面相凶惡,且道法高其他一等,大家伙當面都不敢惹他,背後卻稱之為「黃板牙」,莫飛一來,這黃半峰立時生出了壞心思,打算先給莫飛來個下馬威。
莫飛並不知道此中關節,此時暗道,這人既在苑中,大家起碼也是同門,他性子隱忍,強行壓制住心中的不悅,笑了一笑道︰「莫飛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以後我會注意的……」
「嗯,這還差不多,」黃板牙道,「你來這里學道,就得守這里的規矩,懂嗎?」
「什麼規矩?」莫飛問道。
「規矩就是,」黃板牙頓了一頓道,「以後什麼事都要听我的,活要多干,話要少說,每月得到的晶石全部交給我……」
莫飛也不知晶石是何物,但他的話中含意十分清楚。
莫飛低頭沉吟,忽然搖了搖頭笑了。
「奇怪……」莫飛道。
「奇怪什麼?」黃板牙追問了一句。
莫飛笑道︰「我們家鄉時有土匪出沒,搶錢搶物的,沒想到人稱仙境的太乙真劍門竟然也有這種事……豈非是秋蟬亂鳴,奇哉怪哉?」
跟隨黃半峰來的另外兩人,一個是瘦猴似的談小山,一個是面皮白淨,娘里娘氣的金如意,兩人懾于黃半峰的威勢作了他的跟班,其實心里萬般不樂意,莫飛話中有話,暗將黃半峰喻為鄉野土匪、秋日寒蟬之流,兩人會意,心里痛快,談小山頻頻點頭,金如意則掩住了口鼻嗤嗤地笑。
黃半峰並不傻,豈會听不明白莫飛話中的譏諷之意,他的一張臉登時變成了紫茄子。
「黑小子,敢對黃爺無禮?」黃半峰喝道,「老子現在就給你點兒教訓,讓你記住了,在咱們靈雀苑中,誰是老大!」
說完,黃半峰也不作勢,左手隨意一揮,空中出現了一只半虛半實的大手,直直地拍向莫飛。
兩人只隔著兩丈有許,這一掌快如流星,莫飛素來身手敏捷,想要縱身閃躲,卻感覺被一股神秘力量禁錮住了身體,竟然半點兒動彈不得。剎那間,掌風已結結實實地擊中了莫飛的胸膛,似被一塊巨石砸中,一股巨力傳來,他的身子平平飛出,重重地撞在了路邊的一棵松樹上,松針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其實黃半峰運用的這記道法極為普通,但修道人所施的道法與凡界之術生出的威力相差天地之別,即使是再普通的道法,也不是一個半點兒道法不會的凡人所能承受的。
這還幸虧莫飛在飛來村常年勞作,身體鍛煉得極為強壯,才沒有當場昏死過去,即便如此,他只覺前胸如同硬生生地撕裂了一樣劇痛無比,五髒六腑直如翻江倒海,喉頭一咸,「哇」的一聲,一大口殷紅的鮮血箭般噴出。
莫飛想要站起來,渾身沒有半點兒力氣。
見莫飛一動不動,談小山與金如意兩人嚇得一哆嗦,黃師兄心狠心辣是出了名的,但沒想到他竟會對一個不會半點兒道法的人下手如此辣手,兩人只是臨時被強拉硬拽來湊熱鬧的,萬一出了大事恐怕月兌不了干系。
過了一會兒,談小山干笑了一聲︰「師兄,就不要為難他了……」
「就是。」金如意附和道,「師兄,鬧出來人命來可就不好玩了!」
「放心,我只使了半成力,他死不了!」黃半峰卻輕松一笑,「再說了,一個修道無望的廢物,即使打死了他,又有何妨?」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莫飛,一股血性「騰」地涌上頭頂,他不知從何處生了一股力氣,抹掉嘴角的血跡,掙扎了幾下,扶著樹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隨後攥緊拳頭,瞪視著眼前三人。
「你他娘的還挺禁打的,」黃半峰看了他一眼,皺起了眉頭,「你服不服?服了,就跪地求饒!
莫飛既不說話,也不求饒,眼楮仍舊直勾勾的看著他,似要噴出火來。
金如意被莫飛怪異的目光看得心里直發毛,咽了一口唾沫︰「黃師兄,我看他真的中邪了,就由他去吧。你的氣也出了,咱們還是回去吧,改日再來教訓他……」
「不行!」黃半峰喝道,「什麼中邪,多半是裝的。他今天要是不求饒,我就非打得他求饒不可!」
「俗話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金如意見勢不妙,轉向莫飛好心勸道,「莫師弟,你從煉心路上千辛萬苦走上來,求道不易,道途漫漫,就忍讓一步吧……」
金如意說得有理,莫飛心里也清楚,但要他跪著求生,他萬萬做不到。
莫飛模了模左手上的黑環,依舊半聲不吭。
「看來你是不想活了,」黃半峰嘿嘿一笑,「既然如此,也罷,我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