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暴虐的殺意涌上心頭。
井底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樓層顫抖著,隨時可能崩塌。加諸在手臂上的力量又重了些,很疼,痛感滲入血肉,深入骨髓。
「松手!」
葉奕又一次催促他,聲音嚴厲起來︰「這是命令!」
他死了無所謂,但不能連累其他人。
蘇興沒說話,血順著手腕淌下,流進他的袖管里。他抓得很緊,骨節用力到泛白。血越流越多,葉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緩緩上升。那只手承載了兩個人的重量,卻帶著他往上爬,一點點,一寸寸,如枯藤上開出的花。
‘ ’
突然,井壁劇烈地搖晃起來。
從井底伸出的兩只巨鉗死死夾住了葉奕的腰,鉗刃穿透襯衣,幾乎把他攔腰截斷。葉奕咳出一口血,反手把大夏龍雀朝後刺去。長刀割開了鉗子的表面,卻沒能甩開它。痛楚加上失血,使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想到這里,葉奕忽然抬手,刀口對準了上方。蘇興被這一舉動嚇了一跳︰「你要干嘛?!」
「放開我。」
黑色的眼楮望著他︰「不然我就砍斷自己的手。」
說著,就將刀刃貼上腕部。
「你瘋了?」
蘇興從沒見過這麼亂來的人,簡直不能以常人的思維來看待。不,這人本來就不正常,只是現在更蛇精病一點。
「它追上來了,」
葉奕朝下看了一眼,鉗子撕裂了他的肌肉,肋骨也斷了好幾根,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逃不出去︰「我的手機留在車上,你去找它,然後撥打第一個號碼,那個號碼直通總局,C市有A級喪尸出現,他們會派專員來處理的。」
「那你呢?」蘇興問,「你怎麼辦?」
「拉它下地獄。」
葉奕頓了頓,苦笑︰「……如果我能撐到那個時候的話。」.
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神冷了下來,就像刀鋒一樣。
清楚看見他眼底涌動的駭浪,異常的冷靜卻沉澱在深處。長刀月兌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凜冽的光輪,照亮了他淺笑的側廓。
「謝謝你來救我。」
盤旋的風從領口灌入,仿佛白鴿張開了翅膀。
葉奕勾起唇角,手起刀落,衣袖撕裂,整個人隨之往下墜,血珠在風中凝結,底下傳來了‘簌簌’地爬動聲,那只凶獸正在等待即將入口的美食。
「他……」
蘇興瞪著井口,結結巴巴道︰「他……他……他自己跳下去了?!」
收回前言,這人不是蛇精病,而是S和M的忠實愛好者吧!
「嗯。」腦海里響起悠閑的聲音︰「井道深二十米,再加上三層樓的高度。根據定律,高度越高,勢能越大,著地的瞬間速度越快。」
「如果從六十多米高的地方掉下去——」
蘇興說︰「等等!」
他回想著重力的計算公式,青年冷冷道︰「等你算出來,他早被啃成骨頭渣了。」
「那怎麼辦?」
蘇興撲上去揪他,居然真的被他揪住了︰「你不是說你無所不能嗎?」
「我沒那麼說過。」
青年拍掉他的爪子,轉而去捏他的臉︰「我只是說能幫你解決喪尸。本人專注暴力事業七千年。至于拯救蒼生?那是耶穌的事。」
蘇興為難︰「可我不信基督教啊……」
「我也不信,」
青年聳肩︰「所以很遺憾,你求我也沒用,應該去找120。」
「那你能解決下面那只嗎?」
「可以。」
青年挑起他的下巴︰「只要你把身體借給我。」
又來!
蘇興咬咬牙,心一橫︰「借了,你還會還嗎?」
青年點頭。
「當然,」他說,「別那麼緊張好嗎?弄得我好像居心叵測似的,你把我當成了什麼?」
「妖孽?」
青年面無表情地拉住他兩邊面頰,語氣森冷︰「你真是越活越蠢了。」
「哎喲,真疼!」瑪蛋,這不是幻覺啊!
蘇興大驚,幻覺怎麼可能會這麼痛?求拍醒求指點,他這不是妄想癥犯了,而是穿越到異次元了啊!
「哼,」
愣嗤一聲,青年放開他道︰「說我等于是在說你自己,你連自己都怕,還想做個人人稱頌的救世主?」
「那倒不是,」
蘇興說︰「可我安分守己了二十二年,也不想攤上個襲警的罪名啊!」.
城郊,井道內。
斷裂的鋼顎掉落在一旁,四周漆黑一片,腐臭和怪物的嘶吼聲交織在一起,令人心驚。葉奕背靠著井壁,手上仍握著那把染血的刀。
他今年28歲,相當年輕的歲數。
14歲殺死第一只喪尸,自那之後,他就一直在跟死神打交道。被死神所厭棄的人類,不是那麼容易吃的。
咳咳……
毒素遍布全身,在尸毒的催化下,他的外表正在發生變化。
不用看也知道,手背上滿是突起的血管,不是青色,而是淤紫色,視力也在下降,渾身酸痛,喪尸化的第一步就是五感退化,然後是思維,行動力,心跳……
夜路走多了,總會踢到鐵板。
一旦異能者被感染,總局就會下令殲滅。喪尸化後的異能者很危險,尤其像他這種,萬一落入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手里,後果不堪設想。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感染者是他的一名同事,而他則被指派去消滅他。
大夏龍雀沒入對方體內時,他感到了一種無盡的疲憊…….
喪尸咆哮著,怒吼著,甩動尾刺。
每次和B級以上的喪尸交手,就是一次博弈。贏了,他們就能救許多人;輸了,他們就會成為怪物的一部分。
「好累啊」
眩暈感越來越強烈,葉奕閉上眼楮,他將留在這里,等待著異變。如果進展順利,蘇興把情況匯報上去後,很快就會有人趕來。
意識漸漸飄遠。
朦朧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跳了下來,他勉力睜開眼楮,想要看清楚。一雙冰涼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簾,葉奕心里微微一動,感覺到來自對方的安撫。
「睡一會兒吧。」
那人輕笑︰「反正你就快死了,祝你做個好夢。」他的聲音就像他的手那麼冷,蒼白飄渺,沒有生氣.
六十米的井底下,連月光都無法照入,只適合在黑暗中生存的怪物。
年輕人取出一串玉珠,將一顆珠子碾碎,然後割破手腕,掰開了葉奕的嘴,把粉末連同血液一起灌進他嘴里。
「讓他死了,豈不更好?」女子嬌嗔道。
「別那麼小氣,」
青年的臉隱沒在陰影里,語帶笑意︰「不過取你一點原身而已,他死了,我們的麻煩更多,何況有人不希望他死。」
「可是很痛啊。」
「痛麼?」
他丟下葉奕,瞳孔中流動著血一般的赤色︰「明明是已死之人,為何還要留戀生前的感覺呢?」
是啊,他們早已死去。
披著活人的外殼,卻是枯朽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