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被雨水沖刷過的街道,在夜晚燈光的映射下現出斑斕的顏色。這樣的天氣,街道上很少有邁著悠閑步子逛街的行人,即使是互摟著共摯一傘的情侶,也是行色匆匆,不願讓繾綣的情絲消耗在這叫人傷感的淒風苦雨中。潘曉陽手握方向盤,兩眼透過被雨刮器刮得潔淨的前窗玻璃,小心地觀察著街道上是否有人招手乘車。此時,已接近午夜,公交車早已停運。喜歡夜生活的人也已養足了精神,準備整裝待發,所以,這一時段應該不缺少客源。潘曉陽心里正想著,果然前面的路口就有一個撐著綠色自動傘的年輕人平伸出一只手招手停車。潘曉陽減速,平穩地把車靠了過去。年輕人並沒有急于上車,而是轉身跑開,在一個穿著雨衣,正向這邊趕過來的男人面前停了下來。他們相互之間說了幾句什麼後,年輕人接過了雨衣男人手里的拉桿皮箱,兩人一同走近了曉陽的車。潘曉陽下車為他們揭開了車子的後備箱,把皮箱和男人的雨衣放了進去。
「到火車站去。」年輕人對潘曉陽說。拉開車門,讓年長的男人先上車,隨後,自己收起雨傘也鑽進了車里。潘曉陽上車後啟動了汽車。
「這天氣,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下起了雨,不知北京那邊的天氣怎樣?」年長的男人抱怨道。
「我剛才和圓圓聯系過了,她說那邊的天氣還不錯,就是媽著急了,問怎麼還不過去?」年輕人說道。
「我不是對她說過了嗎,我必須得參加完朋友妻子的葬禮後才過去。我也急著想見見孫子,可我和你明章叔叔也是十多年的交情,現在,他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說我也得留下來安慰安慰他。」年長的男人道,聲音有些低沉。
「爸,你說林叔叔也真夠倒霉的,兒子剛出事,現在,阿姨又。我不明白,阿姨為什麼要自殺呢?」年輕人總是有很強的好奇心。
「家庭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呢。不過,兒子的事對她的打擊一定很大。她一直都很溺愛兒子,無論兒子好賴她都遷就他,護著他,為此,你林叔叔沒少和她鬧過矛盾。以後,你林叔叔因為工作忙,加之有一段時間,他的捷達公司又出了點麻煩,他也就沒有精力也懶得再管家里的事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听之任之的習慣。今天這種局面,不能說與他沒有干系。」
潘曉陽本來無意听他們說話,可一連串敏感的字眼傳到他的耳里,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林明章、捷達、難道。
「請問,你們說的是捷達公司的林總嗎?」潘曉陽偏了偏頭,小心地問道。
「怎麼,你認識林叔叔?」年輕人把注意力轉向潘曉陽。
「我在捷達干過。他家里出什麼事了?」
「你沒看過晚報嗎?五天前,他妻子在家里自殺了,吃了藥,還打開了煤氣。」年輕人一定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應該知道這件事。
五天前,不就是他和林總見過面以後嗎?其實,那次和林總見面以後,潘曉陽心里一直都覺得很蹺蹊,僅僅為了林一飛的事,林總就這麼慎重約他見面,這種理由怎麼也難讓他信服。而且其間林總好幾次問到了歡歡的事。潘曉陽現在還記得當他講到歡歡時,林明章露出的那種眼神。或許林總早就知道歡歡是他的女兒了,可他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呢?朱慧的死與這件事有關系嗎?
潘曉陽把車停在了離火車站廣場十幾米遠的指定停靠點,這里一溜已經停靠了七八輛出租。雨停了,潘曉陽下車打開後備箱,幫助父子兩取出了雨衣和皮箱。年長的父親從曉陽手里接過雨衣後隨意地把它挽在胳膊肘上,年輕人則把皮箱擱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拉出了皮箱的拉桿。父子兩一前一後匆匆地向候車大廳的方向走去,很快就上了廣場的台階。
潘曉陽重新返到車內。在等待客源的時間里,他腦子又把剛才的思想接了上來。自打那天夜里見到梁浩和歡歡以後,他們手拉手的情形就在他的腦子里揮之不去。歡歡,妹妹,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潘曉陽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這麼多天了,他一直都不敢和歡歡見面,他害怕自己稍不留意就會流露出不該流露的情感來。現在,听了林家發生的事,他忽然覺得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的自私,也許歡歡早就和他的父親相認了。
車門被拉開了,有兩個女孩上了車。曉陽打開內車燈轉過頭。
「是你。」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哎呀,怎麼這麼巧啊。」其中一個女孩也驚訝道。
「你是曹——」潘曉陽使勁想著女孩的名字。
「曹蝶。」女孩提示道。
「對,曹蝶。你怎麼在這兒?」潘曉陽問。
「悶,出去自由了一圈。這是我朋友周雪蓮。」曹蝶邊扭動身子把身上的旅行包退下,邊給曉陽介紹。
叫周雪蓮的女孩對曉陽笑了一笑。
「你們把旅行包放到前面來吧。」曉陽接過兩人的旅行包把它放到了副駕的座位上。
「去了哪兒呢?」女孩的直率給潘曉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四川。去了古棧道,深切地感受了一把‘蜀道難’的神奇;看了樂山大佛,本來還想去瓦屋山的,結果沒去成。你呢,一直都好嗎?」曹蝶道。
「好,當然好啦,可要活得像你們這麼灑月兌就難了。對了,是去玉帶花園嗎?」潘曉陽的車離開了火車站,匯聚到了街上的車流中。
「先把我朋友送回家吧。她在武勝路。」曹蝶道。
小車朝武勝路的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