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蔡京和王?聊得熱乎的時候,家丁來通報,說是右丞相蔡確來訪。
「他一定是來找老夫商議立儲君的事情,這來的早不如來得巧,既然他選擇了蔡大人在寒舍的時候,前來造訪,蔡大人還是隨我一共去迎接客人。」
蔡京本來有意回避,听了王?的話,恍然大悟,是呀既然蔡確這個時候來到王?府上,很可能知道自己也在王?這里,如果自己刻意回避,反而讓蔡確心生疑竇,以為自己和王?瞞著他在密謀什麼。
蔡京亦步亦趨,跟在王?身後,到了大門口,把蔡確迎進王?府中。
這朝堂上下,蔡京最不想得罪的人就是蔡確,這是一個狠角色,拜相三年來,被他羅織罪名革職查辦的官員多如過江之鯽,要是自己現在開罪了他,恐怕蔡章捅出的螞蜂窩馬上就要把自己逼進死胡同。
正如王?所預料的,蔡確確實是為了立儲的事情來找他。
蔡確最近有點煩。
他看上去神色憔悴,眼楮里布滿血絲,顯然是很多天沒有睡個安穩覺了。
一向以新黨旗手自居的他,知道神宗皇帝病危後,為自己全力推行的新政感到格外的憂慮,現在趙氏宗室對新政一片反對聲,全靠神宗皇帝一人苦苦支撐著,如果神宗病故,新皇即位,這朝廷很可能要變臉了,到時候哪里有新法的位置,自己的相位也要岌岌可危。
五十歲不到的蔡確覺得自己精力旺盛,現在正是自己一展抱負的好光陰,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權力中心。
但是讓他幾夜來,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是,皇帝趙頊一登天,自己還真找不到可以依仗的人。
當年王安石辭職,左丞相吳充在皇太後高滔滔,和兩位皇弟趙顥、趙?等人的支持下,想要改變新法。那是,蔡確還是宰執中資歷最淺的參政知事,最高決策會議上,只有他一人據理以爭,最後正是在趙頊趙老大的支持下,他才順利為新法保駕護航。
如果老大不在了,沒有他罩著,蔡確還真不敢想象將來新法的命運。
皇太後高滔滔早對新法恨之入骨,當年王安石就是在她的大力打擊下,兩度罷相。
皇弟趙顥、趙?也是對新法頗有微詞。
到哪里找一個新皇帝,能像趙頊那樣支持新法呢?
心煩意亂的蔡確決定還是退而求其次,謀立雍王趙顥為帝。
蔡確神宗皇帝最大的兒子趙佣為帝,因為他剛剛獲知,自己的小兒子蔡漢因為一個女人得罪了趙佣,竟然被趙佣派人進了自己的別院痛毆了一番,一個十歲的孩子,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這還得了,那當了皇帝,還不要鬧翻天。
而且這個趙佣才十歲,到時候,難免要他的祖母高滔滔難免要垂簾听政。權勢一凝聚到這個女人手里,新法完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也要進入步入窮途末路。
但趙顥不同,他雖然現在反對新法,可是畢竟是個書呆子,還是王安石的義女婿,而且他已經壯年,又有一腔的抱負,絕不會任由高滔滔擺布,到時候只要自己策立有功,完全可以慢慢施加影響,讓他走上維護新法的路子。
當蔡確口沫橫飛,向王?闡述了要立趙顥為帝的理由時,一旁認真听著的蔡京情不自禁點了點頭。是呀,他覺得他自己的政治命運和蔡確的一樣,也是綁在了新法上。
但是王?卻搖了搖頭,他臉上還是那掛著過往一樣的笑容,品了一口茶水,閉上眼楮回味著嘴里的余香,慢悠悠得吐出了一句︰「官家他有自己的兒子呀!」
子承父業,誰不想自己的親骨肉繼承自己的事業,老謀深算的他知道,以他對宋神宗的了解,這位病榻上的趙老大,是不會心甘情願把自己的皇位傳給兩個弟弟的。
「可是延安郡王年紀尚幼,雍王和曹王正當壯年,他們可也是太後的親骨肉呀?」
蔡確沒有想到,平時只會在自己面前點頭的王?,居然會反對自己的建議,他還不想放棄,激昂慷慨,講起了歷史上那些小皇帝即位後,外戚把持朝政,甚至最後被大臣謀權篡位的例子。
「是呀,當年太祖皇帝不是遵照金匱之盟,也把皇位傳給了太宗皇帝嗎?」蔡京惴惴不安地問,他既想討好蔡確,又不想王?怪罪自己。
「此一時彼一時,時勢不一樣了!」
王?依舊滿臉春風,他一臉和藹看著蔡京,就像一個慈祥的父親凝視自己不懂事的孩子。
蔡京迎著王?的視線,點了點頭,現在的形勢那是漢末、五代十國,或者宋朝開國之初的時候初可比,經過百多年的經營,現在的大宋江山可以說是固如泰山,要說有危險,也就是西夏國經常在邊疆滋擾生事。
至于外戚,那更是沒什麼可擔心的,當天最有權勢的外戚高家一向行事低調,根本沒表示出什麼野心。而且,幾年前高家因為高遵裕在靈州之戰中延誤戰機,被免職後,根本沒有什麼出色的人物在朝為官。
「是不一樣了!」
蔡確怎會不知道時勢已變,但是這畢竟關系到自己的政治前途,說大一些,還關系國家的命運,蔡確還是一心想勸王?支持自己的提議。
可是王?了解高滔滔,這是一個權力*極強的女人,當年神宗繼位時,都已經二十多歲了,她還曾經動了過問朝政的念頭,現在神宗病危,她會放過自己攝政的機會嗎。
「不說了!」
老好人見蔡確喋喋不休的樣子,臉上也露出了慍色。
「不說了!」
蔡京不想兩人鬧僵,也出口阻攔。
「不說了!」
蔡確見自己說服不了王?,也嘆了口氣,打住了話題。
二蔡離開王?的府邸後,蔡確攔住了蔡京,上前壓低聲線說︰「那舉子遇害的案件,本相已經听說,這蔡章既然已遭驅逐,那就不是蔡知府的人,他心性殘暴,犯下這彌天之罪,可是又與蔡大人何干?」
「多謝丞相理解,下官感激涕零。」
蔡京知道蔡確洞悉了自己造訪王?的原因,他急忙向蔡確施禮。
蔡確把蔡京拉到一個偏僻的角落,確定四周無人,他握著蔡京的雙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楮逼視著蔡京說︰「今天的事,不知蔡大人怎麼看待?」
「丞相心系社稷,憂慮新法興廢,讓下官佩服!」蔡京沒有回避蔡確的眼楮,他還是不想蔡確和王?鬧僵,繼續說,「只是王丞相說得也不無道理,要立雍王,確實阻力很大。」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蔡確一邊用屈原的這句詩來表明心志,一邊問蔡京,「如果本相日後要與王相公為立儲的事情爭執,蔡大人會站在那邊?」
「這!」蔡京猶豫了片刻,肅然說,「蔡京唯相爺馬首是瞻!」
蔡確看到了蔡京臉上的那份猶豫,這是一個圓滑的家伙,他想,什麼唯相爺馬首是瞻,我是相爺,王?也是相爺,你竟然給本相含糊其辭。
不過蔡京現在的官職畢竟只是中書舍人權知開封府,只要不起哄,就不會對自己謀劃立儲的事情帶來威脅,蔡確說︰「既然蔡大人已經知道本相的良苦用心,為了新法,為了江山社稷,還是請你大力支持。」
蔡京這下,沒有絲毫遲疑,立馬並腳、直腰、仰頭、拍胸向蔡確保證,無論將來發生什麼,自己要永遠圍繞蔡確這個核心和旗幟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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