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四月,萬物復蘇,柳樹剛剛發出女敕芽,點點綠色掛在樹梢,隨著微風輕輕的飄拂,投下的影子都是綠意盎然。樹蔭下,染著五顏六色頭發的蕭季睜大了一雙水眸,無措的看著距離她僅僅幾步之遙的少年,小手絞著衣衫下擺,稚女敕的臉頰暈著羞澀的粉紅,心髒砰砰跳得仿佛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他剛剛說了什麼?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這對此時的蕭季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當頭棒喝天上掉餡餅,砸得她措手不及,大腦完全當機了。
「你……」蕭季和米修同時開口,又同時噤聲。
米修窘迫又別扭的凝著蕭季,支吾了一下,垂下頭,緊緊抿著嘴唇,懊惱的瞥向躲在遠處偷偷觀察情況的自家媽媽,緊握的拳頭泛起白色,在接到自家老媽鼓勵中透著威脅的眼神後,視死如歸的抬起頭,壯士扼腕般的宣誓道︰「你做我女朋友吧!」雖然他才十三歲……
蕭季被米修氣壯山河的表白嚇到了,後退了一小步,雙手背到身後,結結巴巴的回答︰「好……好啊……」
米修似乎愣了一下,隨即俊臉爆紅,不自然的扭頭看向別處,表情明媚而憂傷。
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微的顫抖,蕭季輕咬著下唇,看著面前別扭的米修,心里早就翻起了驚天駭浪。
蕭季從小就喜歡米修,喜歡粘著他,跟在他身後當個小跟屁蟲,喜歡坐在一旁呆呆的看著他寫字,彈琴,畫畫,只要能和米修呆在一個空間里,她就特別的乖巧,特別的听話,好像只要和米修在一起,她就會很滿足,因為這個,米修媽媽還開玩笑的說,小季長大了要做米修的媳婦兒。大人們玩笑的一句話,卻深深的埋在了蕭季的心里。原來她長大了是要做米修的媳婦的。小小的蕭季覺得,這就是她的使命,所以她跟著爸爸媽媽搬家的時候,她特意去找了米修,還偷襲的親了他,並且耀武揚威的告訴他,以後一定要記得過來娶她。
青澀稚女敕的心似乎也盼著早點長大。
雖然距離遠了,但蕭季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去米修的學校,跟著他一起寫作業,看著他皺著眉頭給她講做錯的數學題,她只顧著直愣愣的看著她,直到米修拿著鉛筆敲敲她的腦袋,對她溫柔的說看書別看我,她才會垂下腦袋,專心的盯著米修修長的手指出神。那時候真的很美好,少男少女,青春懵懂,一切都是那樣的純真,沒有一點的雜質。
可是,再美好的年華也經不起生活中讓人猝不及防的意外。
蕭季做夢也不會想到疼她愛她的爸爸會做出那樣的事,她更不會想到爸爸會為此賠上了性命。當她在醫院看見因為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的父親時,她整個人都蒙掉了,傻傻的站在那里,看著一群醫生把爸爸推進手術室里。驟然亮起的紅燈驚醒了蕭季,她發瘋的給媽媽打電話,她需要媽媽過來告訴她,爸爸沒事的,不要怕,不要怕。可是,電話被無情的掛斷,她還不及說一句話,她找不到她媽媽,也找不到爸爸,沒有人告訴她爸爸沒事的,你不要怕。她一個人蹲在醫院的走廊里,看著無數雙腳從她面前走過,看著紅燈熄滅,看著醫生走出來,看著他們對著她殘忍的搖頭。她什麼也做不了,只有哭泣。
她趴在爸爸仍有溫度的身體上,拼命的搖,拼命的喊,她喊爸爸,喊媽媽,喊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喊到聲嘶力竭,得不到一絲回應。
也許從那一刻起,她就認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自己了,她變成了沒有人要的孩子。
十三歲,花朵一樣的年紀,蕭季失去了愛她的爸爸,失去了疼她的媽媽,失去了溫暖的家。
沒有人要的蕭季不想再乖巧听話了,反正也沒有人會在乎的。逃學,打架,混網吧,成績一落千丈。跟著那些小混混學著把頭發染的五顏六色,穿學校明文禁止的奇裝異服,跟同學唱反調,故意惹怒他們,盡她所能的惹是生非。蕭季認為,只有在老師批評她的時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來自別人的在乎。
蕭季以為她的人生也就這樣了,可是卻在這時候遇見了她的米修,而他竟然跟她說要她當他女朋友,她不敢置信。
她不是已經沒人要了嗎?為什麼會有人主動來要她?而且這個人還是她一直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為什麼……你要對我說這個?」蕭季囁囁喏喏,還是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她急切的想要確定,確定米修剛才說的話,確定他是願意要她的。
米修別扭的看著蕭季,視線定格在她花花綠綠的頭發上,皺眉︰「你可以把頭發染成黑色嗎?」
蕭季啞然,愣愣的點點頭。可是,她問的不是這個啊。
「還有,以後上學不要穿這樣的衣服。」米修繼續皺著眉頭,不悅的掃了一眼蕭季身上奇怪的衣服。
蕭季繼續愣愣的點頭。
「好好上課,听老師的話。」米修走近一步。
蕭季忘記了點頭,眨眨眼楮,突然很想哭。
有多久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了……
「不要逃學了,落下的功課我會給你補上的。」看見蕭季泛紅的眼眶,米修不自覺的放柔了聲音。
蕭季吸吸鼻子,強忍住淚意,伸手抹了一把,咧著嘴傻笑︰「知道了,以後不逃學,好好听課,听老師的話,乖乖寫作業。」說著說著,已經帶上了幾分哽咽,懦懦的聲音格外惹人憐愛。
米修突然感覺心口莫名的一顫,很陌生很奇怪的感覺,以前從沒有過,就好像電流過境一般,輕微,卻實實在在。
「走吧,帶你去染頭發。」米修看著蕭季像雞窩一樣的短發,又說︰「把頭發留長吧,我比較喜歡女孩子長頭發。」
「好。」蕭季乖乖的應下。
柳梢浮動,吹起米修額前的碎發,仍顯青澀的臉龐此刻泛著溫柔的認真。蕭季緊緊牽住米修的手,心里的那塊缺失似乎被一下子填滿,原來她這些日子所承受的艱難不過是為了這一刻的溫暖,原來她不是沒有人要的。
米修垂眸一笑,勝過天上旭日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