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怎麼才能讓吳用不結巴。」陶昕來坐在一棵高高的樹上,一只腳吊在樹枝下,另一只腳在身前的樹枝上屈起。她背靠著樹干,嘴里含著一片小小的樹葉,紅毛則在樹枝上上躥下跳,時不時模兩片葉子塞進嘴里。
托陶昕來的福,她的修為也漲了不少,不過還沒有突破二階就是了。雖然它是非戰斗型的靈寵,修為提升了戰斗力也還是很不夠看,但嗅覺和感應力都靈敏了不少,交流能力也大大增強,這讓它非常高興,仿佛現在就看到了不久的將來被自己喜歡的「食物」包圍的幸福畫面。
「嘿嘿,你不是不稀罕嗎?」玉中魂得意了。
「現在稀罕了,前輩,大仙?能否指點一二?」
「哎喲,早說了不要叫前輩嘛,其實我還很年輕的,你這樣會把我叫老的哦……」
陶昕來腦門一汗,道︰「那我叫啥?你又沒有名字,總不能讓我叫喂吧?」
「叫哥哥?」
……
「你覺得合適嗎?」
「吾排行第四,你叫一聲四叔吧。」
「四叔?」排行第四?哪里的排行?陶昕來心里想著,不過也沒打算問。像他這樣以一魂寄托在古玉之上這麼多年的人必定有一段不凡的經歷,按照規律,這些經歷必定都是不能輕易與人提起的。既然對方沒主動說,她何必主動問。還是保留一些空間的好。
「呵呵,要想那個小子不結巴其實也不是難事。、形聲、色、味、觸乃人之五感,五髒六腑、血脈骨肉乃人之軀殼,精、氣、神乃人之靈魂,人之軀殼和靈魂健全,則五感健全,反之則五感必有所虧。結巴嘛,不是啥大問題,必是那小子或軀殼火靈魂有凝滯之處,只要疏通一二便可,只是手法上有些講究。」玉中魂頓了頓,「其實若是不急的話,隨著他修為的增長,經脈陸續打通,結巴的現象慢慢就會消失了,凡人說醫通道,道通醫,倒是有些道理的。」它將兩種方法都擺在陶昕來的面前,讓她選擇,心里已經有了一番計較。
陶昕來想了想,吳用來修仙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不再結巴,雖然這個目的在很多人看來不那麼高遠,但在她看來,十分真實。因為結巴的關系,吳用很少與人交流,他盡量避免開口說話,即便是說話也很少完整地表達出意思,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別人因為不耐煩而打斷他的話,或者直接剝奪他說話的權力。他雖然在在她面前沒有表現出什麼,或者說是極力掩飾著什麼,但是她知道,他其實是很在意的。她相信,這個影響他的並非這一點而已。
那麼現在,既然有辦法快點讓他不結巴,她為什麼不做呢?去了他的心結,他大概會更加自信,更加硬氣一點吧。這樣以後遇到別人欺負他的情況,他應該不會一味地想著隱忍,而不知道表達和反擊。
想到這里,陶昕來道︰「四叔教我手法吧。」
「你要幫他治?」玉中魂微微有點失望。
「四叔好像不怎麼贊同?」陶昕來听出玉中魂的語氣不太一樣。
「也不能算是不贊同,只是,有時候好心可是會起反作用的。」
「比如?」
「你幫他治好了,他會不會覺得得來太過輕易,日後變得不思進取,會不會變得依賴他人,最終一事無成?」玉中魂淡淡道。
陶昕來眨眨眼,「四叔,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
「最後他會不會怪你‘一念之善’毀了他的大好前途?」
陶昕來沒想到玉中魂還有這樣的顧慮,一時覺得很奇怪,他該不會是原來遭遇過這種事情,所以才會有這種感觸的吧?
「四叔,他不是這樣的人。」陶昕來道。
「你怎麼知道?人都是會變的。」
陶昕來沉默了片刻,道︰「即便是變了,那又有什麼什麼關系呢。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本來也沒想要讓他感謝我什麼的,他的未來我無法預知,即便是他後來真的這麼想了,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呢?我可以幫他,可是並沒有義務背負他的一生。」她頓了頓,「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和人生負責,不是嗎?」
玉中魂心頭一震,突然覺得這個困擾了他許久的問題在陶昕來的嘴里竟然如此簡單。而他這個修為不知道比陶昕來高了多少的人竟然一直看不透,看不穿,作繭自縛,固步自封,甚至用自己因噎廢食的想法作為標準來判斷他人。
陶昕來見玉中魂沒說話,忍不住又道︰「修仙人都講究緣分,緣分有因果,有始終,有聚散。今日我與他交好,為他分憂,他日也有可能他與我陌路,對我生怨,我又不求他什麼,也從未想過掌控他什麼,何必給自己戴上那麼重的枷鎖呢。」
陶昕來這段時間看書可不是白看的。覽經閣的藏書很多,她看的雜,看的多,悟性便一天比一天好起來,悟性好便可觸類旁通,她有自己獨特的經歷,也有自己獨立的想法,很多想法甚至與這個修仙世界人的普遍想法不同,不過她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或者不好。
她開始把人生看做rpg游戲,後來真的對修仙有了興趣,對這個世界有了真實感,修仙便是為了自由自在。人活在世上本就是個累活兒,論人生講生老病死,論情感講喜怒哀懼愛惡欲,沒有哪一樣不是耗費心神的苦事。她要修得長生跳出輪回,她要瀟瀟灑灑自由自在,每次想到這個,她連白子蓮都忽略過去了。
「丫頭,為了你這番話,四叔決定無償幫你一回。那手法也沒什麼稀奇的,不過是要注意幾個穴位,幾條經脈,幾個步驟,以及幾個動作而已。你且听好了……」
陶昕來還在神游天外,猛然听見玉中魂這麼說,急忙收心斂神,仔細傾听起來。
于是,當吳用完整而連續地說出「謝謝你」的時候,已經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雖然陶昕來覺得吳用有些過于激動了,但仍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修煉,修行的好處絕不只你想象的那麼一點。」她想了想,加了一句,「叫那些孫子再不敢欺負你。見著你就跟老鼠見著貓一樣。」
吳用聞言破涕而笑,突然拿出那把從不離身的小木劍反復摩挲著道︰「我想回去一趟,我想讓我娘看看,她再也不用為我擔心了。」
「你娘在哪里?」陶昕來好奇地問。
吳用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了把臉,模模腦袋,道︰「我娘不過是個普通人,她在北方風城附近的村子里。這都有兩年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那天村子里來了個道士說我有靈根,可以修仙,我娘便用所有的積蓄跟那個道士買了這把桃木劍給我,還央求那道士教我些修仙的基礎。娘親將我送出家門,讓我尋一個道門,治好了口吃再回去看望她,我便輾轉來到妙真門,想著一定要完成我娘的心願。這也是我的心願。」他又抹了把眼楮,「謝謝你,你提前完成了我的願望,讓我可以早點見到我娘。」他的目光里是純然的真誠、喜悅和感激,這讓他的眼鏡十分明亮。
陶昕來見他吐詞清楚,一番話條理分明,心里在想,吳用的娘大概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女人,不然不會教出這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