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來在迷迷糊糊間听到一個溫柔的女聲,那個聲音輕聲問道︰「你醒了?」
陶昕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揉了揉腦袋坐起身,看了看周圍,還是那棵樹,不過樹已經不是枯樹了,而且還長高長壯了不少,它滿樹掛著翠綠的樹葉,葉間還長著類似曼莎珠華一樣火紅妖嬈的花。
陶昕來愣了愣,往四處搜索,沒看見玉墨。
玉墨去哪兒了?生了什麼事?
那個聲音又道︰「你修為不足,初時是要受些苦的。不過,若是熬過去了,對你日後的修行益處頗多。」
陶昕來這才現,對她說話的是那只紅蟬。那只紅蟬停在一棵花葉上,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它。
「你是誰?」
「我是蟬。」
「你沒有名字嗎?」
「曾經有過,不過,已經很久不用了,也不能用了。」
「那麼,我該叫你什麼?」
「蟬。」
「好吧,蟬,你有看到玉墨嗎?」她想,蟬是認識玉墨的。
「玉墨……玉墨就在那里,不過,現在你看不到他。」
「為什麼?」
「因為,這是你一個人的世界,玉墨進不來的。」
陶昕來再仔細看看四周,心想難道她其實並沒有醒來?
紅蟬道︰「告訴我,你叫什麼什麼名字?」
「我叫陶昕來。」陶昕來一筆一劃寫出來。
「唔,陶昕來……」紅蟬低聲念了幾遍,似乎還嘆了一口氣。
陶昕來奇怪地問︰「我的名字,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不對……」
正說著,陶昕來突然又覺得頭疼。一瞬間疼得她仿佛整個靈魂都要出竅了一般。她趕緊抓著自己的頭,用指月復用力往下壓,或者揉,是這些動作非但沒有讓她的頭疼緩解。反而似乎加劇了疼痛。
紅蟬忙道︰「凝神定氣,試著適應它,不要抗拒,越是抗拒。你會越疼的。」
陶昕來疼得說不出話來,她也想照著紅蟬所說的做,是她一旦放棄抵抗,那疼痛越翻江倒海,叫人難以忍受。她都覺得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正活活被一把刀鋸鋸開一般。
「不要抗拒,靜下心來,適應它,適應它……」紅蟬知道這種滋味太難受,它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有一遍又一遍勸說著陶昕來。
陶昕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有照著紅蟬所說的去做。她咬著牙,用巨大的意識力來放棄抵抗,是每次要放棄時,頭疼就越變本加厲,簡直就是存心來打垮她的意識力的。
她在兩種矛盾的行為中反復著。煎熬著,慢慢的,她放棄反抗的時間越來越長,內心能靜下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這樣一點比一點長,一次比一次好,最後。她終于疲憊地失去了意識。她最後的念頭里在想︰太好了,終于以休息一下了。
紅蟬嘆了口氣,從這個世界里退出去,迎上了倚靠在枯樹上等待著的玉墨。
「玉墨,太勉強了。」紅蟬有些心疼地表示著。
玉墨抿了下嘴唇,「是有些勉強。不過,我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這樣很危險。」紅蟬頓了頓,「無論是對于她來說,還是對于你來說。」
玉墨沉默了許久。才道︰「是的,我知道。」他看著遙遠的極光,「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我沒想到,她將這些留給了我。」
紅蟬也沉默了許久,嘆息道︰「玉墨,你該相信她的,她從未騙過你。」
「是啊,她只是不說,只是不說而已……難道,這不是另外一種欺騙?」
「玉墨,你太執著了。」
玉墨悵然地勾了一下嘴唇,似笑非笑。「不,我不夠執著,實際上,她比我要執著得多。緋衣,你該知道的,不然,怎麼會用那種方式……做出那些事情……」
紅蟬一時無言以對,半晌沒有話說。
玉墨自己「呵呵」笑了一聲,道︰「不過,我今天真的很高興。真的。」他頓了頓,「緋衣,那個孩子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脆弱。我是親眼看見,在沒有緋衣幫助的時候,她將魔龍收進了自己的神識之中。緋衣,她不需要你的魔火,但是,你需要她激你沉寂這麼多年的魔火之心。現在是最好的機會,瑯奉自身難保,無暇顧及我們,我們有時間準備。」
「不,不是我們,是你。」紅蟬糾正道。
玉墨詫異地看著它,「緋衣,你都忘了嗎?」
紅蟬挪動身子,道︰「玉墨,我不是忘了,而是真相並非你想的那樣。瑯奉並沒有錯……」
「那是誰的錯?是什麼錯了?難道你要告訴我,錯的是天道?」玉墨突然激動起來。
紅蟬知道,在這個時候,它再說什麼他也听不進去了,于是展展翅膀,道︰「玉墨,不要對付瑯奉。」想了想,它仍然加了一句︰「這是她的遺願。」
玉墨自顧自笑了一下,對著紅蟬離去的背影,輕聲道︰「怎麼辦呢,已經沒有人以約束我,玉墨了。」
黑絲陡然張揚飛舞,玉墨仰頭望天,目中一片深沉的仇恨,以及莫名的執念。
陶昕來不知道在那個世界里煎熬了多久,一次又一次,醒了便忍受疼痛,睡了便休養生息。她反反復復重復著同樣的過程,終于有一天,她睜開眼,不再覺得疼痛,也不再會不受控制地失去意識。
紅蟬長長松了口氣,道︰「你撐過來了。」
陶昕來覺得渾身上下很輕松,不止是輕松,而且每一滴血液,每一根血脈仿佛都充盈著烈火的力量,這讓她有一種沖動,一種*,而她很快將這沖動和*表現了出來。
她張開五指,掌心突然生出一股烈火,這火不再是純然的紅色,它的中心位置仿佛開著一朵幽藍的花,讓整個火焰更加絢麗。
這不是她的力量。
陶昕來看向紅蟬,現紅蟬也正在看著她的掌心。
「這是你的力量嗎?」陶昕來問道。
紅蟬點點頭,「是的,不過,現在還不夠強大。我在鼎盛之時,火焰是與這樹上的花一樣紅的。我受了傷,沉睡了太久,所以恢復得很慢。」
陶昕來好奇地看著那火,「這火,我以用嗎?」
紅蟬笑了。「自然以。玉墨沒有與你說過嗎,他讓你幫他寄養我,我的力量在這個期間都是你的。不過,很抱歉,我無法一直陪著你,我有我的使命。」
陶昕來收了火焰,問道︰「你的使命,是不是在等玉墨?」
紅蟬沉默了片刻,道︰「是的,不過昕來,我是魔蟬,我的力量雖然強大,但是對于你來說是福是禍卻說不清楚。你不是魔族中人,你有許多選擇,以走其他的路……」紅蟬說得很隱晦,但是陶昕來很快就懂了。
紅蟬的意思是如果她依賴紅蟬的力量,會變成魔修,而顯然紅蟬不希望她走上魔修的道路。
作為一只魔蟬,陶昕來覺得它實在太熱心以及太有良心了。
「我明白,不過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充滿了力量的感覺沒有一個修行者會舍得拒絕,陶昕來忍不住又玩起火焰,覺得那種色澤真的很美。
紅蟬憂慮地看了一眼陶昕來,道︰「是的,很好。不過昕來,世上好的東西太多了,好的不一定是適合的。」
陶昕來揮散掌中火焰,道︰「是的,蟬,你說的對。」她已經有了四叔,有了四叔所教授的心法,有了上古靈玉。貪多嚼不爛,她能把自己現有的完全消化掉就已經很足夠了,她的精力和心力也是有限的。
紅蟬見陶昕來表情自然,根據這段時間的觀察,也知道她是個心思純善的人,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耍些不入流的心機,于是滿意地點點頭,想著只要陶昕來沒有走歪路,那當年那位做的那些事情也不算白費。
紅蟬和陶昕來繼續說了會兒話,無非是紅蟬要繼續休養,囑咐陶昕來萬事小心,不要透露它的存在等等事情。
之後陶昕來再次沉睡,不,這一次,也許不叫沉睡,而是真正的醒來。
而這一次,她看到了玉墨。
樹還是那顆枯樹,沒有長高長壯,也沒有滿樹的翠葉,更沒有那妖嬈神秘的紅花。
玉墨站在樹下對她笑了笑,道︰「你做得不錯。」
那一笑,便是以枯樹為背景,也燦爛如斯。
陶昕來定了定心神,道︰「你也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玉墨點點頭,道︰「放心,五十年是底限,我能給你的時間只會比這個更長,而不會更短。不過從現在起,我要跟在你的身邊。」
玉墨向陶昕來伸出手,「昕來,讓我看看你的成果。」
陶昕來知道他要的是火。
一股火心幽藍的紅色火焰被送到了玉墨的掌中。
玉墨靜靜感受了一會兒,內心難掩激動。
是了,就是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又回來了。
瑤承,這就是你棄若敝履的,卻是我渴望已久的。那麼多年,你知我甚深,卻要用這種迂回的方式,讓我現真相。
不,還是像緋衣所說,這也還不是真相。
「你怎麼了?」陶昕來古怪地看著玉墨濕潤了的眼眶。
玉墨收緊五指藏在袖中,任那火焰在掌中漸漸熄滅。
「走吧。」他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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