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著手機跑去洗手間接了起來。紀予臻一開口便是嚴厲的質問︰「即墨思歸,你都跟予雅說了些什麼?讓她連著幾天沒日沒夜地站在那顆破樹下盯著,誰勸也不肯听!」
「什麼,什麼樹?」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啞啞怎麼了?」
「你現在過來一趟吧,我讓司機去接你!」
「等等,啞啞到底怎麼了,你把話說清楚先!」我也急了。
「發燒了,誰的話也不肯听,我想大概也只有你才說得動她了。」紀予臻憤懣地說,「你在哪,我讓司機去接你。」
「你讓司機在山下等我吧,我自己打車過去。」得知啞啞病了,我心里也是惶急起來,再沒多說便掛了電話去和渺颯、仲夏道別。
「現在都幾點了,你要去紀家?」渺颯舌頭是大了,腦子卻還清楚地很,一把便拉住了我的手臂。「什麼人啊,一個電話來你就得過去,過分了吧。」
「是那個傳說中的紀家二小姐?思歸,我一直想問你來著,你怎麼會和她認識的啊。」仲夏也納悶了。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等下次我再和你們細說吧。我真走了啊,你倆差不多也散了,別喝多了,有事打我電話!」
打上車後半小時就到了南山下,一早候著的司機接了我上山,剛進大廳,紀予臻冷冽的眼神就帶著寒流席卷而來,明明只穿著一件十分居家的黑色蕾絲長裙卻硬是站出了伊麗莎白一世的風範,冷津津地瞪著我︰「跟我來。」
門一打開就看到啞啞正躺在床上睡著,保姆站在床頭,另一邊掛著一個輸液架,一個醫生模樣的中年男人正在旁邊站著,不時地看一眼輸液瓶,又看看腕上的手表。
眼見紀予臻進來,房中兩人忙低頭喊了一聲︰「大小姐。」
紀予臻揮揮手示意那兩人都出去,醫生模樣的中年人走到她身邊忽然停住腳步道︰「大小姐,我照您的吩咐在藥水里加了些安神的藥劑,二小姐大概要睡到明早才會醒。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您不必過于憂心,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知道了。」紀予臻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擺擺手,那男人隨即帶上門走了出去。
見我在啞啞床頭呆呆站著,她忽然道︰「坐吧。」
我沒和她客氣,拉了椅子便自己坐下了,撐著頭盯著啞啞看著,一貫蒼白的臉頰飄著兩片淡淡的暈紅,看來真是燒得不輕。可,好好兒地怎麼就忽然發起高燒來了呢?剛紀予臻說的什麼樹,難道是啞啞先前邀我去看的桂樹?
「隔壁有客房,你今晚可以住在這里。」紀予臻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有些不知所謂的困惑,對這位紀大小姐的做事方式。大晚上地把我喊來看啞啞,可我畢竟不是醫生,何況剛才您那家庭醫生也都說了啞啞要到明天白天才會醒,那你現在把我喊來是做什麼的?難道就為了讓我在您家客房住一宿?
搞不懂,我搖搖頭。「不了吧,我等下回去,明天我會再來。」
我話一出口,紀予臻就直接回絕了我。「不行,你必須留在這里。」
「為什麼?!」
「明天予雅醒了,我希望你能第一時間在她身邊。」
「紀大小姐,我沒賣給你們家吧?」我並不是不願意陪啞啞,只是這紀予臻的態度也太令人窩火了吧,憑什麼她說什麼我就要听什麼?
「我看過予雅的手機,你答應了會過來陪她看那見鬼的桂樹卻食言而肥,即墨思歸,難道你不應該為此承擔責任嗎?」紀予臻冷冷道,「我有沒有警告過你,予雅的性子很倔,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隨便應承她!」
我什麼時候欺騙啞啞食言而肥了?我懵了,仔細回想了又回想,我答應過來陪她看桂樹?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可我並沒有約定過時間吧,我只是說盡量!難道就是因為這樣一句話,啞啞這幾天都一直在等我?!可,不應該啊,這幾天她也一直有在和我發短信,怎麼半句都沒听她提起過呢?這個傻孩子,她早點說,我就是請假也會過來看她的啊!
「桂樹病了,我已經交代園丁處理了,予雅不放心非要天天盯著,醫生說是中暑引起的發燒。」紀予臻道,「我會交代管家給你送去換洗衣物,今晚你就住在隔壁,明天予雅醒了,記得兌現你給她的承諾!」
她說完話便出去了,留我一人在屋子里呆呆坐著,看看啞啞,又看看那還剩半瓶的輸液瓶。保姆又進來了,見我一臉沮喪地坐著,忍不住道︰「即墨小姐你去休息吧,我來看著二小姐好了。」
模模啞啞的額頭,還有一絲絲余熱,想來剩下的半瓶輸完應該就會好了。橫豎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漫漫一個晚上應該也沒事,住這就住這吧。我心下安了不少,眼見如此也只得同意了那保姆的提議。「那,我先去休息了,啞啞有什麼事你就到隔壁找我。」
洗完澡睡覺,一晚上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認床真是個要命的毛病。好容易捱到了天亮,半昏半醒地起床洗漱,才忙到一半就被保姆的敲門聲給徹底驚醒了。
「二小姐醒啦!」保姆歡天喜地地喊著,「即墨小姐,大小姐吩咐了,二小姐一醒就讓您去看她。」
「知道了。」我叼著牙刷含糊地應了聲,回去快速洗漱完便去了啞啞房里。
啞啞本來平淡無神的雙眼在看到我進來之後立刻亮了起來,保姆笑道︰「二小姐,洗漱好就和即墨小姐一起去樓下用餐吧,大小姐已經在等著你們了。」
啞啞卻緩慢而堅決地搖了搖頭。我正思索她搖頭的含義,保姆已然了然︰「那好吧,我去和大小姐說一聲,叫管家將早點送到房間里來。」走到我身邊時她微微苦笑了笑,不無無奈地低聲說︰「二小姐對大小姐總是有些懼怕,唉,其實大小姐很疼她的,只是脾氣太大,有時候難免……」
我無意中看到啞啞正別扭地繞著自己的發絲,想來是保姆的感想令她不甚自在了,忙笑著打斷了保姆的話。「我明白!」
保姆一怔,隨即也意識到自己說太多,訕然地笑笑便開門出去了。
我走到啞啞的床邊坐了下來。「啞啞,對不起!」心里的愧疚翻山越嶺奔涌而至,看著她褪去嫣紅重復蒼淡的瘦削的臉頰,更是一陣心疼與不忍。「都是我不好,等下我就陪你去看桂樹好不好?」
啞啞拿過了床頭櫃子上的紙筆,慢慢寫著︰「桂樹,病了」。
「我知道,那我們去看看病了的桂樹好不好?」
她怔了怔,又緩緩寫道︰「花落了,不好看」。
「沒關系,不管有沒有花,桂樹都還是桂樹啊。就好像啞啞昨天也生病了,可對我來說,啞啞還是啞啞,沒有任何變化。」我誠懇地道。模模她的額頭,涼涼的,看來燒真的完全退了。
仿佛是被我的話鼓勵到了,她沉吟了幾秒,驀地綻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掀開被子便起身下床。
我將保姆放在一旁的衣物遞給她,她接了過去,忽然睨了我一眼,蒼淡的容色未變,可黑曜石般的眼瞳深處卻驀然一絲波痕掠過,淡淡地,近似羞赧,可動靜之間卻又透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清嫵來。
我一怔,眼見她手指已然放到了睡衣襟口的扣子上,這才意識到她是要換衣服了。盡管在我心里她仍是七年前的小女孩啞啞,可面前站著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十七歲的少女。我有些赧然,為自己一貫後知後覺的毛病,趕緊起身指了指門外。「我先出去。」
轉身的同時倉促與她對望了一眼,她的手指停在衣扣上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站在門外的時候我心底忽然一動,剛才那一眼……不知是否我多想了,總覺得她的眼神里竟隱隱流露著一絲淡淡的莫名的憂傷。
等等,憂傷?!
不不不,不對,啞啞是緘默癥兼輕度抑郁癥患者,這樣的孩子大抵精神中的憂郁感總是能輕易透過眼楮直達人心吧,一定是這個原因,嗯,是我多想了。
成功安撫了自己,仿佛是為著心底的歉疚與不安,我今天一整天都留在紀宅里陪著啞啞,直到下午五點才開口告辭。啞啞還想留我,我只好搬出漫漫來。「我再不回去,狗狗就要餓死啦。」
她才十分難過地應了。
我只讓司機送到了山下便自己打車回去了。想打個電話問問渺颯要不要一起吃飯,掏出手機才發現屏幕黑著。好吧,看來今晚注定自己吃飯了。
蘇曼不在家我也懶得做,買了一盒披薩便回了家。進電梯,出電梯,掏鑰匙,開門,所有的步驟都和平常一樣沒有任何違和,可不知為何我心里就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怎麼也形容不好!這感覺一直持續到我在玄關處換完鞋子又徑直走了幾步才驀地醍醐灌頂般頓住,轉過身去,死死地盯住地上多出來的一雙不屬于我的高跟鞋。
而與此同時我還發現,蘇曼常穿的那雙淡粉色的拖鞋也不見了。我愣了幾秒,心里驀地便擂鼓般激越了起來,幾乎是用百米沖刺的勢頭沖進了客廳,揚聲便喊︰「蘇曼!」
作者有話要說︰好想知道會不會有人知道下一章會發生什麼……這算是作者的惡趣味麼?
感謝豆苗同學的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