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蘇曼準時到了。電話打來時我正費勁巴拉地勸渺颯不要再喝了,還要照顧死活賴在我腿上趴著的仲夏,手忙腳亂連電話那頭的蘇曼都听出來了。
「華姐和初夏來了嗎?」我喘著氣,「我真弄不了她們兩個啊。」
「看到你了。」蘇曼掛了電話,幾秒後她已然走到了我身旁,皺著眉頭看著軟成一灘泥趴在我身上的仲夏,又看一眼對面趴在桌上的渺颯。
我這才注意到初夏就跟在她身側,秦霜華卻沒有來,不禁大失所望。
初夏的臉色不太好,彎腰去扶仲夏,壓低了嗓音輕聲喊著︰「醒醒,回家了。」
我以為仲夏定然是睡死了,正要幫襯著將她抬起身來,可這一動作卻瞬間驚于她眼底滿滿潤潤的淚意。我訝然松手,就見她幾乎是立刻執住了初夏探向她的手,二話不說便狠狠地咬了上去。
「仲夏!」我听到蘇曼的驚呼,「快松口,你這是做什麼!」
蘇曼想要拉勸,可初夏卻制止了她。「讓她咬。」她白著臉孔一聲不吭地任由仲夏咬著,我眼睜睜地看著那細白的齒尖狠狠地沒入血肉中,米粒大的血珠子就這麼滲了出來,些許沾染上她顫抖著的唇瓣,些許又沿著初夏雪白的手背緩緩地往下流淌。在這冷紅冰藍、妖魅詭譎的夜店氛圍下,這猩紅的一抹艷色竟帶來一股難以言喻的視覺震撼,令人幾乎不忍猝看。
良久,初夏終于說話了。「鬧夠了吧?」
仲夏一怔,片刻後,她松了口,緩緩地縮回了身子靠在沙發上。我本以為她接下來一定會嚎啕大哭,如以往任何一次與初夏使了性子之後一樣嚎啕大哭來尋求安慰抑或庇護,可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是笑了。抬手擦一擦唇邊的血跡,她粲然笑道︰「夠了。」
初夏眯了眯雙眼,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背上止不住向外翻滾著的血珠,她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鬧夠了就跟我回去。」
「不。」
「安仲夏!你眼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姐姐?!」
「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我們是姐妹。」仲夏身子一震,幽幽說道。
「你——」初夏本便言辭不多,被仲夏這樣一激,登時啞然。
「你傷了我的心,我咬了你的手,哪個更疼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從此以後,你我不拖不欠。」仲夏環抱著膝蓋,嘴唇哆嗦著。「表姐,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擔心我的人身安全,我還沒喝夠,不會和你走的。」
別說初夏,連我都被仲夏這一番平靜卻句句透著冷絕的話給驚呆了。從未想過有一天那樣溫純天真的仲夏會用著這樣絕望的語氣說出這樣絕望的話來,她和初夏……她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隔了好半晌。「好,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如你所願。」初夏一雙黑瞳中滿是不敢置信的怒氣閃躍著,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說出這句話來,扭頭便走。
蘇曼一把拽住了她。「你的傷——」
「我沒事!」
「不行。」蘇曼沉聲斥道,將她按坐了下去。
早在她倆僵持的時候蘇曼就已經喊了服務生,因是熟客的緣故,碘酒和紗布很快便送了過來。一番鬧動連醉得頭重腳輕的渺颯也清醒了,抱著胳膊冷眼看著蘇曼正替初夏清理傷口、包扎。
仲夏只呆呆坐了一會便又向我靠了過來,她的身子陣陣地冷又陣陣地熱著,雙眼直勾勾地瞪著前方,一張小臉是真正的賽雪欺霜了。我有心勸慰,卻又實在不知從何說起,心里只是懊惱早知如此就不該讓蘇曼將初夏叫來,這兩姐妹什麼時候從冷戰型轉為熱戰型了?
「有什麼話,都回去再說吧。」蘇曼丟掉了髒污的紗布,看一眼各人,一臉的凝重與肅然。「思歸跟我走,先送Musa回去。」
「嗯。」
我正應著話起身,冷不丁身後忽然一陣腳步聲響。「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轉臉看向突然出現在這里的秦霜華。一身玫瑰紫的深V晚禮服,頭發盤在了腦後,長裙曳地,風姿綽約,左手拎著一個手袋——不似來接人,倒似是剛從哪個晚會現場溜出來的。
「華姐。」見秦霜華來了,蘇曼神色頓時松懈了些許,莞爾笑道︰「還以為你出不來呢。」
「我要不來,我們Vanessa今晚就得累壞了,華姐可舍不得累壞了你。」秦霜華笑著打趣,抬眼見我正眼巴巴地看著她,頓時笑彎了眉眼。「小鬼酒量不錯啊。」
我臉上一紅,忙道︰「哪有,我沒怎麼喝。」
本來還在冷眼看別家熱鬧的渺颯一听到秦霜華的聲音,臉色頓時變了,幾乎是立刻便瞪住了我,神色愈來愈冷。
傻瓜也猜到肯定是我喊人來的了,何況渺颯那麼聰明。我嘆口氣,用唇語無聲地說道︰「師傅,我是為你好。」並不是八卦愛鬧的性子,只是渺颯對秦霜華的感情我就算是瞎子也看出來了,偏這兩位一個徑自冷靜,一個徑自別扭,尤其是我師傅凌渺颯,頂著無所謂的臉皮想騙過所有人,可卻連工作上遇到「後母與繼女」的案子都無法踫觸,這得是多大一個心結啊。
秦霜華伸手拉過初夏受傷的手掌看了看。「知道你跟Vanessa是好姐妹,可也不用這樣情深意篤,Vanessa傷左手你就傷右手?怎麼弄的?」
「狗咬的。」初夏神色早已恢復慣常的冷然,說話間看都沒看仲夏一眼。
大家都是一怔,這檔口連我這種笑點奇低的人怕也是笑不出來了。
仲夏臉色一黯,驀地站起身來便向外跑去。
「仲夏!」
我急著去追卻被秦霜華拉住,她沖我搖了搖頭,又轉向一邊神色不定的初夏,低聲附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就見原本一臉冷然的初夏听完後只愣了兩秒就立刻拔足向外追去。
「華姐又來分憂解難了。」蘇曼微微笑道。
秦霜華故作無奈地挑一挑眉,笑道︰「華姐的精神良藥可不是誰都能吃得。」掃一眼我,笑意愈發深濃。「是吧,小鬼?」
我頓時想起那天下午她跟我談的那些話了,再聯想到自己彼時竟都沒能理解到她的深意,不由大為赧然,忙低了頭去縮到蘇曼身後。
秦霜華見狀也不再調侃于我,徑自走到渺颯身邊站定,掃一眼桌子上歪七倒八的紅酒瓶子,她搖了搖頭嘆道︰「一群小禍害,紅酒是這麼喝的嗎?」
渺颯的眼神只來得及在她臉上掠過一秒便立刻收了回去,似是憤然又似是無奈地撇過臉,手已經模上了桌上剩下的小半瓶紅酒。
「師傅——」我才想說你別再喝了,那邊秦霜華已經直接按住了渺颯的手,抽出酒瓶就退後一步,將剩下的酒全倒在了冰桶里。
「你干嗎!」渺颯頓時如被踩著尾巴的貓一般叫了起來。
秦霜華卻是一臉淡定,微俯著身子望著面前臉紅脖子粗的小孩。「還想喝嗎,我帶你去個地方,隨便喝,就怕你酒量不夠。」她說著,故意頓了頓。「怎麼樣,敢不敢去?」
「笑話,我有什麼不敢的!」渺颯梗著脖子大喊,幾乎是立刻便跳起身來。
秦霜華又笑道︰「既然如此,還耽擱什麼?別到時候晚了,喝不盡興,正好讓你耍了賴。」
「靠!」渺颯一陣風似地沖了出來,一把抓住秦霜華的手臂,雙眼幾乎是充了血一般狠狠地瞪住了她。「我耍賴?告訴你,我從來沒有耍過賴!倒是你……」她惡氣十足地咬了半天後牙槽,臉都漲紅了,卻硬是沒能憋出下半句來。
秦霜華渾不理會她的惡聲惡氣,只悠然道︰「那就走吧。」
她意態閑適,渺颯反而有些慌了。「去哪?」
「我家。」秦霜華懶懶地笑著,「怎麼,你怕了?」
「我——」渺颯垂在身側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誰怕了!」
「這才是我認識的渺颯。」秦霜華眼底的笑意愈加和軟起來,似是溫柔,又似是洪流。「喝贏了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莫說被她正正對望著的渺颯,就算是站在一旁的我看了心底都是微微地閃神。處事大方老道,熱情卻不顯做作,能快速判斷形勢,因人制宜解決問題,秦霜華此人,確實是個魅力十足的女子,無論是事業上還是生活中。這樣的女子頭腦冷靜,情商極高,善于觀望形勢,拿捏尺度,掌握人心,在她們這個圈子里,蘇曼、初夏、林雪,甚至那個容姍姍,哪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可秦霜華作為一個沒有任何顯赫背景的女人竟然能夠輕松駕馭這圈子里所有人的人際關系,讓她們都心甘情願地喊她一聲「華姐」,能力不過是其次,手段之高,自是不必多加言說。
本能地去看渺颯,就見剛才還喊打喊殺的眼珠子幾乎是立刻燃起了異樣的光芒,下一秒,我便眼睜睜地看著我師傅凌渺颯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毫不憐香惜玉地揪住秦霜華的手臂就往外走,只眨了個眼的功夫,兩人都已然消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瘋子,羽湮,小米,3929633同學的支持。
這章各CP黨都滿意哈?三對都出來了,咳,場面太亂,作者君累感不愛,模模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