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事務所里無精打采,晚上回了家強顏歡笑,結果沒出來前不想驚動蘇曼,可又要不露痕跡地避開和她的親近,這真的也太折磨人了。不得已只好選了折中的法子,將回家的時間拖拉得很晚,連一天下來唯一共度的晚餐都刻意回避了,一回去就喊累,倒頭就睡。
這明顯的反常自帶工作狂屬性的那位倒是沒著意懷疑什麼,只對渺颯不在我還這麼勤奮工作表示了些微的詫異,加上她自己也忙,于是前兩天自是平安過度,相安無事。
可第三天卻是怎樣也躲不過了。十月伊始,兜頭兜腦一個國假便砸了過來,從戀愛開始起就一直帶著我忙工作,復合後又一直各自忙工作的某人愧疚之心爆發了,大約也是擔心接下來會更忙,于是她很好心情地問我有沒有什麼想玩的地方——竟然是計劃帶我去旅游了。
這要放在無事之秋得是多麼劃時代的浪漫與溫馨,可卻攤在了眼下這時候……我心里難受得幾乎翻江倒海。「不、不要了吧……」
「怎麼了,不想出去玩嗎?」蘇曼不禁詫異。
我糾結地醞釀著說辭。「總共就那麼幾天,去哪兒也玩不盡興啊。」
「出國玩呢就倉促了點,國內的話七天還嫌少啊。去三亞吧,叫上初夏和仲夏她們好不好?」不知是不是我誤讀了,說這話的時候蘇曼的語氣是那樣地溫柔,甚至還帶了點討好的誘哄意味。「你不是很喜歡和仲夏玩?」
我哪里有心情和仲夏玩……橫豎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我咬咬牙︰「我想先休息一天,明天再決定好不好?」
蘇曼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對我欲說還休又語焉不詳的態度到底是心里打了個突——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在一起這麼久連她這點小小的情緒轉換都捉模不透怎麼可能?這晚十點不到我就假裝睡著了,注意,不是睡,而是睡、著、了,可人家蘇曼能是省油的燈嗎?她但凡鐵了心的要撩撥我,別說我只是「睡著了」,就是死了也得詐尸啊。
「思歸,睡著了嗎?」
主動鑽到我懷里,小嗓子在這寂寂的深夜里听起來格外的動人而誘惑,絲綢般的質感。我的心跳都快突破生理極限了——這真是無法控制的事,由小而大接受的教育里怎麼就沒有柳下惠這一項呢?
忍了又忍一動也不動,可心跳頻率早就出賣了我,蘇曼又不傻,再開口時,聲音便生生添了三分的篤定與嬌嗔︰「思歸?」
我還想假裝沉睡不醒,結果那邊得不到回應生氣了,直接傾身壓了上來,雙手抱住我的臉狠狠揉了一番——我要再裝睡那真是找死了。猶猶豫豫地睜開眼,正對著她那雙漫盛著郁色的眸子,一開口便是隱隱約約的風雨欲來︰「你怎麼了?」
「我、我困了啊。」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我想我真的不是個說謊的行家,眼神躲躲閃閃地連自己都受不了了。
「你有心事?」蘇曼一針見血戳中了我。
「算是吧……」牙根咬得生疼,獨自一人承受著這樣大的隱秘真的太難受了,可底事未清,要我怎麼忍心將這麼嚇人的事情就這樣告訴蘇曼?這樣痛苦的煎熬我自己承受就算了!
「怎麼,是那個小女孩有麻煩?」蘇曼微微沉吟,「不是已經報警了嗎。」
「嗯,是啊……」我知道這種敷衍的態度在蘇曼面前是完全撐不住的,可此時此刻腦子里卻又實在是亂得緊,連胡亂編造點說辭都編造不出。
「什麼是啊,你到底怎麼了?」蘇曼這下是真的怒了,手指順著便滑下去捏住了我的耳朵,「連我都敢瞞著了?說,到底什麼事。」
「就,就是——」要不說人都是有點急智的呢,我兩眼一閉豁出去了,「就想到過陣子你媽媽要來棒打鴛鴦,我心里不舒服。」
本以為蘇曼听了一定會怨我嘴上大方心里小氣說話不算話呢,沒想到她卻沉默了幾秒,驀地嘆一口氣便從我身上退了下去。身側輕輕地一陷,她躺定後沒幾秒又鑽入了我的懷里,自顧自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怪不得這幾天見你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我竟然以為你真的OK……思歸,你心里不舒服不要一個人悶著,哪怕是對我發作出來都可以,知道嗎?」
「嗯……」看她拿我的謊言當了真,一本正經地安慰心疼起我來了,我的心疼頓時就翻了倍。「沒事,我、我睡一覺就好了……」無法深想倘若是明天看到了結果,坐實了就是那個病,我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要怎麼面對蘇曼,怎麼面對我們約好要一起到老的愛情。滿心只是想著,就讓我先自私地擁有此刻吧,擁有這個正小貓一般縮身在我懷中的女人,她軟軟香香的小身子,她暖暖甜甜的呼吸,她眼角眉梢那幾乎溺死人的溫暖與柔情。
心驀地一沉。如果有一天,這些通通都不再屬于我了……
「你啊,真是小孩子,早知道就不提前和你說了。」她愛憐地模模我的臉。
「小孩子……」若我真是小孩子,最好不過喜笑不喜哭,喜聚不喜散,可為什麼我卻總是在哭泣,總是要分散?蘇曼……蘇曼……如果結果真是最糟糕的那樣,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明明最害怕的事就是要和你分開,明明追到這里來也只是想拼命爭取一把和你的未來,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執子之手,卻不能到老,不能到老,所謂的與子偕老又是多麼地諷刺!
「嗯,小孩子,需要很多安全感,很多的關愛。」蘇曼說著話,驀地仰起臉便親了過來。
我一怔,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立刻偏了腦袋,她溫熱的吐息頓時尷尬地落在了我的嘴角處。眉頭郁郁地蹙了起來,她看著我,我卻只能尷尬地將眼神挪到了別處。「啊,我這兩天有點上火,牙、牙疼。」這都什麼爛理由!
「真……真的,我困了,我們睡覺吧。」我拙劣的謊言根本騙不過她,我知道的,一口氣屏在嗓子里硬生生地繚繞著,只不敢吐出來,生怕下一秒自己所有的忍耐便全線坍塌。
蘇曼定定地看著我,眼底是說不出的沉郁與受傷。多久了?其實最多也就一分鐘吧,我的屏息能力絕不會超過這個數值。終于還是她先放棄了。嘆了口氣,抬手輕輕揉一揉我的臉,她眼中明明有著千言萬語,那樣復雜的思慮與研判,可終究是全部自己咽了下去。她什麼都沒有說,她甚至放棄了質問抑或發脾氣的權利,就那樣靜靜地躺了回去。我听到她幽不可聞的嘆息聲,夢魘般撕扯著我心底的痛楚。她一定很不開心,一定是的,可是我卻不能像平時那樣去抱住她、親近她,我只能假裝什麼都沒有听到,假裝自己真的困得人事不省,假裝沒心沒肺地就這樣睡了過去。
閉著眼楮卻怎麼也無法入眠,而身旁那人明顯刻意的沉默令我幾乎想躲到盥洗間去痛哭一場,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狠狠地咬著手背阻止自己哭出聲音來,我明明是那樣地深愛著她,為什麼要這樣互相折磨?
蘇曼……蘇曼……一切都等明天好不好,如果明天證明是我杞人憂天了,我任你責罰,任你出氣,你想我做什麼都可以!可如果結果真的我最害怕的那樣……
蘇曼,對不起,我只能離開!
第二天一早,七點不到我就爬起來了——其實根本是一夜沒睡,到五點多才迷迷糊糊悶了一個小時,轉眼卻又醒了。
蘇曼卻睡得很沉,靜靜地沒有半點聲響,被烏發半掩的臉頰絲綢般光潤,空氣中縈繞著她清淺而規律的呼吸聲。輕輕在她額心印上一吻,關好房門,我去了廚房將粥熬上。
等待的過程中便只是在客廳坐著,怔怔望著已然大亮了的天空,陽光透過精致的碩大飄窗灑落進來,空氣中隱約可以看到輕旋著的細微浮塵,天空是那麼地藍,雲朵又是那麼地白,一切都是那麼地美好。只除了我蒼淡的心境,陰郁地仿佛就要落下雨來。
粥煮好了,我在用餐間的桌子上留了便條便拿上車鑰匙出了門。
「你來得正好,快去看看張小荷吧,昨天她的親生父母找來了,鬧著要接她走呢。」李醫生一見我便說。「醫院給攔住了,畢竟是有高度傳染性疾病的病人,這樣就給帶出去,對病人以及其他人來說都太危險了。」
「李醫生,你是說……」我的注意力只放在了「有高度傳染性疾病」這幾個字上面,滿心希望是自己听錯了。「結果已經出來了嗎?」
李醫生從張小荷的病歷里拿出了那張化驗單遞到我面前,嘆了口氣。「HIV檢測結果呈陽性。」
騙人的吧!我手一抖,那張單子便飄飄悠悠地落去了地上。胸口陣陣地鈍痛漸次清晰,我想撿起那單子再看一遍,看清楚是不是剛才眼花看錯了!可手指伸出才赫然發現自己竟是怎樣也無法再聚起半絲的氣力。
騙人的吧……腦海中便只剩了這一句徒勞的質問,竟然是真的,真的得了那個病……那我呢?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的我呢?
我該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雄、羽湮的火箭,感謝小瘋子、魷魚滴手榴彈。
感謝熊貓、小米噠雷~
28的更新奉上。明日見機行事,希望N果然是等于零。
感謝所有祝我生日快樂的筒子,就不一一回復了,祝福收到,洛會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