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草場有大片枯黃的野草,西山與別處有很大的不同,在到處是荒漠缺少水源的地方,此地卻有茂密的草叢灌木,年代久遠便成了周圍那些狐狸野馬的好去處。
有些野兔遠遠的听見了動靜,嚇的就往草叢里鑽去。
天色剛暗下來的時候,晉王帶了三十多名親隨,又另外找了兩名當地的向導到了西山。
怕馬踏石子的聲音會驚動了火狐,晉王一行把馬交給了專門看護馬的侍衛,其他人等都小心的前行著。
晉王閑散王爺當久了,早就練就出一身的打獵本領,此時雖然未見得獵得火狐,卻是七七八八的打到了不少別的獵物,野雞當地的 子兔子尸體被那些親隨背在肩上。
他們緩步前行,別看夜已經深了,晉王的眼楮卻是越來越亮,他興致很高,滿腦子都是為他的林側妃獵只火狐的念頭。
只是拉弓上箭正準備射一只林中大鳥之跡,晉王霍然抬起頭來,這樣心猛跳動的感覺,讓他呼吸都頓了下,一股不詳的預感讓晉王心里沉了一沉。
正在他出神的時候,不遠處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仿若一個林間的幽靈。
早有年老的獵人露出喜色,高興的說道:「王爺,恭喜王爺!!剛才有火狐現身,像是要……」
話音剛落,王爺手中的弓箭已經射了出去,只听到一聲悶響,不知道那弓箭射中了沒有。
忙有身邊的侍衛跑了過去,很快的就听見一聲歡呼,那侍衛手中抓著一只火狐尸體從茂林中鑽了出來,那火狐剛剛王爺被那一箭穿中了眼珠。
饒是打了很多年獵的老獵人都驚呆了,他沒想到晉王的箭法竟是如此了得,居然可以射中火狐的眼楮,這樣皮子才會完整不會被壞掉。
可是想得容易,真做起來,又是射這樣的靈物,再看向晉王的時候,那名老獵人眼光中帶上了敬服。
沒想到這位年輕驕縱的王爺,竟然有這樣的身手,哪里像是一位閑散慵懶的王爺該有的。
晉王卻是目光冷凝起來,他把手中的弓箭交給身邊的侍衛。
他快速轉身向林外奔去,那些獵人跟侍衛卻是驚了下,不明白晉王剛剛獵得一只火狐,為什麼就要離開。
到了外面,早有護衛幫晉王把馬牽了過去,晉王翻身上馬,並不說話,只飛快的向西山外急馳而去。
片刻之間,晉王已經騎馬登上一處山坡,他往不遠處的蕭城看去。
果然如他預感的那樣,此時的蕭城處,早恍如白晝一般。
那些隨後跟過來的侍衛獵人都被這一幕嚇到了。
好像無數的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向蕭城涌去,從他們所在的土山上往那處看去,只覺著那無數的螞蟻正在啃噬著蕭城。
那座在荒野上安靜的矗立著的蕭城,此時里面也燃起了無數火把……
眾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不明白為什ど轉瞬之間會有這樣的變化。
沒有多余的聲音,狂野間只有粗重的呼吸聲,還有烈烈的風聲。
眾人被驚的不知該作何反應。
到了此時,晉王已經調轉馬頭,他面若寒霜,對身側的老獵戶沉聲道︰「老人家,這次需要你親自帶路,走小路把我們領回京城了。」
像是又回到當年齊王叛逆的時刻,突如其來,但又不是毫無預兆,在往京城去的路上,晉王不斷的理著思路,當日在黽地的時候,他便覺著有蹊蹺。
明明只是黽地的小亂子,可平亂後,居然還有人敢在慶功宴上刺殺他,當時他就隱隱覺著不對,還找了暗衛去查,現在看來他還是反應太慢了……
帶著這三十多騎一路狂奔,晉王料到路途之中肯定會有人暗算。
幸好有識途的老獵人跟著,一路上倒是順利,他們走在最偏僻的小徑上,星夜兼程的。
行路的速度很快,只是途中有馬匹受不得長途奔波,累得倒在了地上,晉王的馬速卻是絲毫不見減慢。
等到了京城城下,他一行三十多人便只剩下十幾個了。
明明是急促回來的,又是連續趕了一天一夜的路。
可到了這種地方,眾人的臉上都沒有露出倦容。
晉王一路上只喝了一些水,此時卻是精神抖擻,絲毫看不出狼狽來。
此時城門緊閉,晉王直找人喚了人過來開門,看守城門的將領正是當年同晉王一起平過齊王之亂的將士。
等見了晉王候,那人便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半夜摳門的會是晉王!!
那人面色緊張,再看晉王的臉色,便知道怕是有大事發生。
不敢有絲毫怠慢,大門很快的打開,那些守城門的將士們,齊刷刷的跪在道路兩邊。
晉王看不不看,直接策馬而入。
他早已下了封口令,此時那些進城的侍衛沒有一個說話的。
那氣氛壓抑的到了極點。
京城內還不知道消息,天色早已經晚了,看著那些點點燈光,看著周圍的店鋪市井民居。
晉王騎馬坐在官道上,想起之前看到的蕭城,他心里暗自嘆息一聲,不知道此事蕭城內是什麼樣,不知道他的林側妃是什麼樣,是不是被嚇到了。
這種時候,只怕蕭城內早已經混入了奸細,他知道哥哥一定會鎮定自若的去應對,只是……忙亂中不知道哥哥會不會記起照顧他的林側妃……
可不管心里想些什麼,晉王的臉上卻是絲毫不露。
他並沒有立即進宮,在權衡一番後,他先去了首輔大臣陸觀容所在的府邸。
此時坐鎮京城的正是那幾位首輔大臣,那些總在內閣打架群毆,然後總被他那神明威武的哥哥群拍的一群笨老頭中,其中資歷最老的,便是這位陸觀容。
等晉王到了陸府,里面的陸觀容老爺子剛睡著就被人緊急搖醒了,有家里的貼身僕人在那喚著︰「老爺不好了,晉王半夜返京,要即刻見您……」
頭發花白的陸觀容當下就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他迷迷糊糊的回著︰「你說誰?」
「晉王爺!!」
一等听清楚來人,陸觀容老爺子就是一個機靈,七十多歲的人了,硬是嚇的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當年齊王叛亂,除了齊王一黨全部鏟除外,就連先皇所留的幾位大臣都被罷職免官,那些刀光血影之間,始終都有這位晉王的身影。
即便現在眾人都說這位是個混賬王爺,可首輔大臣陸觀容卻是知道這位晉王爺是多麼殺伐果斷的。
一想到這位王爺要見自己,陸觀容都覺著牙疼。
而且正在猶豫著怎麼過去呢,僕從更是給了他個剛爆炸的消息︰「晉王已經在書房等您了……」
陸觀容嚇的夠嗆,忙起身收拾妥當。
等他過去的時候,便看見了安靜的坐在待書房內的晉王。
不過陸觀容老人家是有城府的人,雖然時間緊迫,又是這樣的意外的一種方式,可在進到待客廳內的時候,卻是衣冠整潔,一絲不苟。
在向晉王行禮的時候,陸觀容也在偷偷打量晉王。
他心里納悶,不明白這位晉王大半夜的怎麼就會返回京城了,一時間他是既愕然又擔憂。
晉王見他進來後,也不從座位上起來,他品著茶,看他一眼,就好像閑話一般的道︰「這麼晚來找你,是有要事要同你商議,現如今聖上被困在蕭城,我來時估算了下,京城附近的勁旅要是調過去,一來在平原上開仗,對方又是圍城之勢,只怕咱們還沒突破敵陣,對方便已經孤注一擲的攻下蕭城了,現如今我倒是有個圍魏救趙的主意,想同你商議一下。」
這位晉王嘴里的商議,可是一點都沒商議的口吻表情。
陸觀容是個上歲數的人,在官場熬了四十多年,現如今都七十多歲的人了,什麼沒見過,可是帝君被圍在蕭城的事兒,卻是頭次遇到!!
哪怕是見多識廣,這位陸老爺子也是把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很快的有外面的僕從過來收拾。
陸老爺哪還有這個耐性,他又怕走露了風聲,忙揮手打發走了那些僕從,嘴里說著︰「你們都出去……」
待那些人都出去後,陸觀容覺著自己的汗都急出來了。
他不是一開始就仕途順利的,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無外乎是永康帝這位聖明君子要消減相權。
不管是齊王之亂,還是之前的那些文官集團,永康帝看似溫和,可手腕了得,事必躬親,這才幾年,朝廷內早已經沒有一家獨大的情況了。
可這樣的結果便是一旦永康帝出了意外,那麼這些內部傾軋,那些領兵的大將們又要由誰來控制?
陸觀容能做到這個位置,一是听話忠心耿耿,再一個就是做事圓滑,要真論才干的話,永康帝可不是為了此人有才干才選了他做首輔大臣的。
此時陸光榮便有些六神無主了,不過他這個歲數的人,自有一番自己的行事方式,此時他並不說出那些拒絕的話,只道︰「晉王,此時事關重大,實非陸某一人可以定奪的,還要請晉王讓我同其他幾位內閣的商議商議,若是孟太後在的話,也請她老人家定奪定奪。」
晉王听後,反倒是笑了,心說這位陸老兒,還真不愧是他哥哥選出來的繡花枕頭,只是這種枕頭好是好,到了緊急處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不過這樣也好,他正好可以把這種人帶進宮去,他索性說道︰「既然這樣,你就隨我進宮一趟,另外那幾位大臣,我剛已經著人去請了,咱們到宮內再商議。」
在晉王調兵遣將之際,那頭在城牆上看熱氣球的慧娘卻發現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很快意識到,這種戰爭這種場面,不是隨便的開一個金手指就可以徹底扭轉戰局的。
她實在是高興的太早了,在那些士兵燒掉投石機後,很快的問題就出現了,時間還是太過倉促了,那些熱氣球壓根沒有做好,雖然勉強能用,可在持續了一段時間後,很快的就發生了變化,不知道是操作的問題還是怎麼的,其中一個熱氣球明顯就要往下掉去。
慧娘在城牆上看的清楚,在那瞬間,慧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的,腦海里沒有先想到那些士兵的安危,而是想到的是千萬不要整個的掉下去!
一旦這種熱氣球整個的掉下去,被那些人學到了這種熱氣球的做法,保不準對方就會仿造著也做出來,反而把這種熱氣球當做攻城的工具了!!
不知道那些士兵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很快的慧娘他們便看到,那熱氣球忽然的燃燒了起來,在即將要掉落在地面的時候,里面的士兵似乎是知道自己在劫難逃,索性孤注一擲的,用黑油把把所乘的熱氣球燒掉了。
那東西離得遠,遠遠的看去只覺著好像是一個燃燒的紅球。
慧娘卻覺著自己的心髒好像要停止跳動了一般。
她捂住了嘴巴,不知道耳邊听到的那種慘叫是那些氣球內的士兵,還是那些被燒的敵軍。
她不敢去想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是她的螺旋槳沒做好,還是那些氣囊裂開了……
那不是那夜里唯一的失誤,在燒了大部分投石機後,那些熱氣球陸續的出現了故障,有些更是直接飄遠了……
最後只有一個熱氣球回到了城內……
開始轟動全城的熱烈呼叫聲,漸漸的沒有了溫度。
所有的人都望著那一幕,那是他們阻止不了的殺戮和犧牲……
在不遠的敵軍陣營中,那些正在下墜的神物里,有他們同仇敵愾的兄弟,有那些把命都豁出去的兵士,他們是城內最好的射手……
此時的那些人為了阻止自己落入地上的手里,他們采取了最悲壯的方式,把僅有的那些黑油用來當燃料燃燒所乘的熱氣球……
城牆上的人,什麼都做不了,他們只能眼睜睜的要目送著那些士兵,用最無奈最悲壯的方式走完最後的一段路。
樓內的吳德榮在出去取茶的時候,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剛才在關窗的時候就心有所感。
那些士兵都是他親自去挑選的,口諭也是由他親自傳的。
吳德榮嘆了口氣。
他待要上樓的時候,便看到樓下有人攙扶著一個人在慢慢的往上走。
木質的樓梯走起來咯吱咯吱的,要是在宮內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可此地卻是講究不了那些歷法規矩。
吳德榮就著樓道內的燈光,逐漸的看清楚下面來人的臉色。
那是林側妃被倆位小丫鬟的攙扶下在往上走,林側妃臉色很不好,她只走一半的時候,就跟體力不支一般。
吳德榮遲疑了下,正要過去問問,就听見林側妃小聲的說著︰「我沒事兒的,我只是想靜靜。」
林慧娘覺著身體很冷,她手指僵硬的,她用力的蜷縮了下手指,然後用手指在木質的樓梯上用力的畫著,她想再畫一幅更好的圖……
她才倉促了,就連圖紙都沒有畫好,簡直就是個草紙她就交給那些匠人去做……
「林側妃這里冷,咱們回房吧。」小巧紅梅她們知道林側妃在難過。
她們雖然不懂那些,可剛才伺候著林側妃在城牆上站了一會兒,她們也都被那些場景嚇到了。
有些還沒有被燒死的士兵,在掉到地上後,渾身都是火……
那些慘叫現在好像還在耳邊響起。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偷襲的刺激,很快的慧娘她們便听到了外面又傳來了廝殺的聲音,還有城外攻城的號角聲。
她望著城牆的另一邊,就在小巧紅梅她們擔心她的時候,慧娘忽然開口的說道︰「你們去找些大甕過來。」
小巧紅梅都嚇了一跳,趕緊的對看了一眼,還以為是慧娘出了什麼問題呢,忙寬慰她說︰「林側妃,打仗總是要死人的……您不要太難過……」
「不是難過。」慧娘難過是難過,可是難過是于事無補的。
慧娘努力的平靜下來,她淡淡的說道︰「我不能讓那些人白死,既然做了,我就要做到最好,你們听我的吩咐,找些人盡量多找那些空著的大甕,然後挖些坑埋一部分在地下,然後在城里找些听東西听的好的人,要不簡短的去听甕內都是聲音……」
小巧驚訝的說︰「甕內的聲音?」
她還是不明白林側妃忽然這麼做為什麼。
紅梅也是一副驚訝的樣子。
「外面的叛軍那麼多,只怕會想別的辦法,咱們這個城又沒有護城河,我剛才看過土質了,這里的土質非常的軟,又沒有石頭,要是挖地洞進來的話非常方便,唯一的辦法就是咱們把甕當做媒介去監听這種聲音,如果有了異常……」
原本只是清明干淨的一雙眼楮,到了此時也變得凌厲起來,慧娘一咬牙的說︰「我要給他們來個甕中抓鱉,把他們全都吊起來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