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了嗎?該起來了。」
門後傳來寶珠的聲音,許錦頭往里縮,過了會兒,又冒了出來。
她仰頭看向外面,天果然亮了。
「知,知道了,馬上就起。」喉嚨有些干,許錦吞咽了兩下,這才能正常說話。得了她應聲,寶珠轉身去準備洗漱的東西,許錦呆呆地平躺著,腦子慢慢清晰起來。掀開被子,里面睡衣穿的好好的,許錦撇撇嘴,紅著臉提起衣領,果然瞧見一片被嘬出來的紅痕,這一抹那一抹,胸口最多,無聲地提醒她昨晚發生了什麼。
許錦恨恨地咬牙,鑽出被窩跑到鏡子前,撩開肩頭長發檢查脖子,確定上面沒有祁景留下來的痕跡,輕輕舒了口氣。看來他也記得那次她的抱怨,知道不能讓人瞧見。
她轉身想走,不知怎得,朝鏡子里看了一眼。
里面是個不大不小的姑娘,長發披落在白底繡玉蘭花的睡衣上,有點亂,透露著剛剛睡醒的慵懶。目光上移,對上熟悉的臉龐,白里透紅。眼楮有點腫,是昨晚哭的,眼里仿佛還含著淚兒,委屈可憐,
「阿錦,你真好看,比什麼花都好看……」
少年低啞的夸贊忽然響在耳畔,許錦捂住臉,快步回了炕上,躲到被子里又羞又喜。她知道她跟祁景做的這些事不被世俗允許,傳出去肯定會聲名掃地,可祁景再三保證不會讓人發現,他又是她喜歡的人,所以不管夜里她如何羞如何不肯,事後想起來,甜蜜竟然多過羞惱。反正,反正她明年就要嫁給他了,又不是跟不相干的人私會,應該不算太壞吧?
不過這事還是不能縱容他多做的,太羞人了。
她在被子里胡思亂想,腳下忽的踫到一顆圓圓的珠子。許錦忙把珠子弄了上來,外面是亮的,被窩里還很暗,夜明珠則像小小的月亮,皎潔美麗,是他送她的禮物,也是他欺負她的幫凶。許錦將夜明珠放到一旁,小手蓋住它,挪開,再蓋上……
就是這個珠子,被他拿來照亮她全身,最後也照了她下面。許錦想躲來著,奈何那時她被他弄得根本沒有力氣阻攔,稍微一躲他就再次堵上來吃她,害她捂著臉被他撥來弄去,看了個徹徹底底。
他怎麼就那麼壞呢,有什麼好看的……
許錦羞于再想,起身穿衣,將夜明珠藏在自己最寶貝的櫃子里,連同這兩年祁景陸陸續續送她的珠釵玉墜一起鎖好,暗暗決定成親之前,不再拿出來。
收拾好了,她開門到外間洗漱,準備去前院跟家人用飯。
祁家此時也在用飯。
寬敞的偏廳里擺了兩張黃梨木八仙桌,左邊祁老爺子為首,跟祁儼並長孫次孫坐一桌,右邊祁老太太跟兒媳婦還有龍鳳胎兄妹坐一桌。家里人口少,祁老太太又喜歡熱鬧,所以吃飯時並不要求食不言,她會跟孫子孫女們說話,祁老爺子偶爾也會提點教訓晚輩幾句。
但今早兩張桌子上異常沉默,祁薇看看三哥祁寧,兩人再一起偷看對面臉色極為難看的祖父。
祁老爺子臉色當然不會好看。
自從祁景發奮練武並展現出驚人天分後,祁老爺子便想著等祁景考中武進士,靠祁儼的關系安排他到兵部任職,做個京官。祁景年少,即便最開始官職不高,一步一步總能熬上去。他從未打算讓祁景上戰場,當初祁景揚言要當將軍,被他一口否決。將軍將軍,听起來威風,但那是戰場廝殺拼命拼出來的,一不小心便淪為刀下鬼,他寧可長孫一事無成,也不願……最初祁景不同意,後來他威脅祁景說許攸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要去戰場的人,祁景才改了主意,誰料臭小子竟然口是心非,在皇上面前擺了他一道!
祁老爺子那個氣啊,得信後把祁景臭罵了一頓,可他罵他的,祁景堅決不肯改口,只面無表情立在那兒,他說什麼他都充耳不聞。祁老爺子想打人,祁老太太又不讓,沒辦法,他讓祁儼去教訓兒子,結果祁儼還不如他,祁景連說廢話的機會都不給父親,直接走了……
祁老爺子因為此事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眼底一片青黑,然後就在這邊兒看到了祁景。臭小子滿面春光神清氣爽,氣色竟比昨日還好,祁老爺子越看越氣,半點胃口都無,狠狠瞪祁景一眼,起身離席。
祁景筷子頓了一下,目送祖父離去,垂眸,繼續吃飯。
祁儼皺眉︰「阿景,你祖父是為了你好,你去勸勸他老人家,就說你改主意了。」
祁景頭都沒抬,自顧自夾菜下飯。
祁儼面色一沉,想訓斥兒子,目光掠過祁景清冷的眉眼,忽然又說不出口。兒子早已不是當年的頑童,他大了,有主意了,他這個父親的話,他更不會听了。挫敗無力感油然而生,祁儼嘆口氣,也走了,背影蕭索。
祁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等飯後祁景換上御賜狀元袍準備門時,他從影壁旁閃了出來,正色道︰「大哥,戰場上危險重重,相信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不再贅言。只是你要想想,阿錦一直都跟父母住在一起,你留在京城,她嫁過來後還可以常常回家探望父母,你去那麼遠的地方,阿錦自然也要跟著你去,你忍心讓她跟父母分離?」
畢竟一起生活了兩年多,祁景對祁恆沒那麼冷淡,但也說不上多客氣,聞言冷聲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言罷繞過祁恆,大步離去。
帶許錦離開,祁景知道她舍不得,但她會習慣的。她有他就夠了,他要她的心全都放在他身上,而他會給她新的生活,給她孩子,給她無拘無束。再說他們總有回京述職的時候,到時她就可以跟父母團聚了。
門口下人早已備好馬,祁景翻身上去,去宮門口與今日同要游街的文武一甲匯合。
眾人中祁家離皇宮最近,祁景第一個到,下馬不久,遠遠瞧見未來岳父策馬過來了。
看在許錦的面子上,祁景主動迎了上去。
許攸輕哼一聲,將馬交給出來接應的牽馬小太監,看都沒看祁景。他養了十三年的女兒,祁景一句話就要拐到千八百里外了,指望他給他好臉色?若不是女兒被祁景迷了心竅,許攸都想悔婚。
祁景自討沒趣,卻也沒敢給許攸冷臉,知道岳父大人不待見自己,便沒有湊上去。
沒過多久,時辰到了,人也齊了,眾人上馬,在鑼鼓聲中朝御街緩緩行去。
御街兩側早已擠滿圍觀百姓,有住京城里頭的,也有特意從附近村縣趕來一睹文物狀元風采的。
許錦也來了。
其實她沒打算來的,是鄭安安非要拉她出來,還不知用什麼甜言蜜語哄了母親應許。當然,她們不可能擠到人群里去,鄭家馬車直接停在御街邊上最氣派的茶樓前,兩人戴上帷帽下車上樓,進了鄭家早就給女兒定好的雅間,邊品茶邊等人。
鄭安安還在說她︰「兩個狀元,一個是你爹,一個是你未來相公,千載難逢的運氣,你怎麼能躲在家里?」
許錦低頭,老老實實听她嗔怪,眼楮盯著面前定窯茶杯出了神。她當然想看啊,但昨晚才跟祁景做了那種事,她怕一會兒被祁景瞧見,祁景指不定怎麼想她呢。
「啊,來了來了,阿錦你快過來,你爹他們來了!」外面忽然人聲震天,鄭安安噌地跳了起來,跑到窗前朝外張望,然後大聲喊許錦。許錦怕旁人听見鄭安安的聲音,趕緊走過去不許她再喊,接著也忍不住朝那邊望。
人生鼎沸中,一隊衙役或提狀元燈或舉青色華蓋或吹吹打打簇擁著六匹駿馬朝這邊緩緩行來。駿馬兩兩並行,打頭的正是她熟悉的那兩個男人。
父親許攸身著御賜綠袍,頭戴高帽,面容白皙清雋,如青柏臨風而立。祁景則穿了一身大紅袍,乍一看像個新郎官……這個念頭讓許錦臉上發熱,卻還是盯牢了他。高頭大馬,少年凜然而坐,眉眼清冷。如果父親給人的感覺如春風,他就是秋霜。
許錦看著二人笑,這翁婿倆,一個顯得年輕了,一個顯得老成了。
「听說武狀元是文狀元的女婿呢,真羨慕許夫人跟她女兒,要是我,別說倆,給我一個我就知足了。」
「敢情你知足,別說狀元,就是把探花給我,我都願意減壽十年!哎,你別說,其實那個武探花長得挺俊的,可惜被前頭那倆狀元比下去了……」
樓下傳來婦人們毫不遮攔的渾話,許錦覺得好笑,低頭去找,好不容易順著聲音找到人,鄭安安忽然攥住她胳膊,喜道︰「阿錦你看,祁景朝這邊看過來了,他肯定看見你了,眼楮可真尖啊,你爹都沒發現咱們呢!」
許錦慌得抬頭,驚覺隊伍已經到了茶樓近前,而她的目光正好跟祁景對上。
想到昨晚的親密,許錦本能地想往後躲,只是沒等她躲開,祁景突然笑了。此時已經日上三竿,春日陽光溫暖燦爛,馬上少年的笑容卻比春光還有明媚晃眼,直讓人暖到心底。許錦不自覺地笑,笑到一般祁景忽然被人擋住了,擋他的正好是她父親……
仿佛做錯事的孩子,許錦撒嬌般朝父親扮個嘴臉,嘿嘿笑著躲到了一側。
「哈哈,你爹好像很不高興呢,這下祁景完了,他肯定是哪里惹你生氣了。」隊伍漸漸走遠,鄭安安回到座位上,幸災樂禍道。
許錦跟她說了會兒話,因為不方便在外面多做逗留,兩人品完茶就回柳蔭巷了。
許攸祁景卻還要參加晚上御賜的瓊林宴。
作者有話要說︰瓊林宴啊,會發生點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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