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郝醞打著料理美食的旗號把努菲困在廚房里,把努菲弄得團團轉,早就對別的事疏忽了。那邊阿斯特洛和歐律在秘密購買的據點籌備關于慶城祭的計劃,搜集情報,按部就班,十分順利。
直到一周後,努菲揣著寫滿了料理心得的卷軸離開下區,回到上區時,還有些戀戀不舍。
跟著那個叫拉克的少年,舌頭都被養刁了啊……
砸吧砸吧嘴,努菲小心翼翼地推開沉重的雕花大門,低頭走進房間,恭敬地獻上卷軸後,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匯報給坐在上首位置的男人。
高大俊美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听著努菲的匯報,手指慢慢敲在椅子的扶手上,這是他思考時獨有的小動作。
噠,噠,噠……
努菲從最初的激動到後來小心惶恐,他的後背汗濕了一大片,卻不敢抬頭去看座上男人的表情。
氣氛中的壓抑,讓努菲幾乎喘不過氣。
這次的任務,說難不難,努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一切來得這樣輕松,他先時有所懷疑,可是郝醞跟他同吃同住,還細心教他烹飪的訣竅。這一看就是沒什麼心機的少年,努菲也是再三確定過,才放心記錄那些菜譜的。
難道,這其中有什麼他沒注意到的地方?
努菲冷汗涔涔,拼命地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卻仍是一無所獲,沒發現任何破綻。
「努菲,你的呼吸亂了。」座上的男人緩緩開口,「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什麼?」
努菲艱難地呼吸了幾口氣,狼狽地說︰「屬……屬下在思考……這幾天來,屬下的行為有沒有什麼不妥……」
「哦,然後呢?得出了什麼結論?」
「暫、暫時沒有發現……」努菲腿肚子打顫,險些站不穩,「我太愚蠢了。」
「是愚蠢。」男人沉吟了一陣,仿佛是在思考,又仿佛什麼都沒做,努菲漸漸覺得連呼吸都困難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座上傳來一聲輕微的嗤笑聲。
努菲抬起頭,那張天神般俊美的臉依然是那副俾睨天下的表情,好像什麼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在他面前,任何陰謀都無所遁形。
這張臉,比起之前他們微服前往擁蘭城的時候,多了一分剛毅和淡漠,看著是差不多的五官,但男人收斂起所有的偽裝時,就是這副令人難以喘息、自感渺小的模樣。
「大人……」努菲連忙收回目光,鼓起勇氣道︰「事情進行得太順利,我認為是拉克有意讓我偷學那些廚藝的,如果他們不是別有用心,就是在刻意對我方討好,從這幾天的相處來看,我覺得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S終于微微睜開了眼,唇邊勾起一抹毫無情感的笑容,「你的分析有道理,但別這麼快下結論,讓下區的執行官想辦法證實吧。」
「是,大人。」
郝醞躺在草地上,懶洋洋地數著頭頂那條粗壯的晶樹枝上掛著的晶石。紫色的果實看起來亮晶晶的,十分討喜,讓他流了不少口水。
唉,可惜這些晶石只能看不能踫。
這幾天他一直跟努菲圍著廚房轉悠,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奧爾蒂城的模樣,可一旦閑了下來,他又懶得動彈了。
一日三餐交給萊爾和拉菲爾就好,身為領主,他就該有指揮手下的氣概,不能總是搶在手下的前面嘛。
其實細看一下,奧爾蒂城和好運城也沒有多大的區別,這里人穿的衣服首飾都跟好運城的差不多,貧民的生活條件甚至比好運城的差多了,至少好運城中只有居民沒有貧民,只有能力不足的人卻沒有無賴和吃白飯的人。
奧爾蒂城的建築也不過是精致漂亮了些,扇形最外圍的下區建築雜亂無章,不少房屋都是居民自己動手建造的,反正結界之內的範圍都是下區的地盤,城邦那邊又不管土地規劃,下區的人畢生心願就是進入中區,房子好不好根本無所謂,所以下區的房子租不如買,價格非常便宜。
在三個區域之外,同樣在國王晶樹的蔭蔽下,還有一座巨大的晶樹園林,那是真的可以成為樹林的地方。沒有謀生手段的人選擇進入晶樹園林工作,照料晶樹,采集成熟的晶石,每天一顆一階晶石作為報酬。而有能力的人,則會到野外捕獵魔獸,活的魔獸價格比死魔獸賣出的價格更好,如果能毫發無傷地賣給下區的官方收購點,還能拿到一筆鼓勵金。
這幾天,阿斯特洛和歐律出城狩獵賣出的魔獸就得了不少鼓勵金,阿斯特洛索性把打獵換取的低階晶石都換成了奧爾蒂城的流通貨幣。
他這一手實力自然引來了不少人的關注,還好慶城祭就在眼前,下區中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比阿斯特洛更出風頭的大有人在。
「領主,我回來了!」
阿斯特洛一踏進小院,就看到郝醞躺在地上,肚皮朝上,一手還揉著肚子,愜意地眯著眼楮。
郝醞愣愣地看了眼阿斯特洛,然後爬坐起來,「今天的收獲怎麼樣?」
「四顆四階的晶石。」阿斯特洛報了個比以往都要多的數字,看到郝醞眼里露出的擔憂,他又道︰「不用擔心,這幾天外面的魔獸多數都是三四階的,更低階的反而難以找到,這個數字不算突出。」
他們不缺晶石,但也不能不做個樣子,郝醞是反對做這種辛苦偽裝的事情,可阿斯特洛心細如發,任何一個可能被別人懷疑的把柄都不會暴露給別人。
「還是活的魔獸價值最高?」郝醞問。
「嗯,我已經查清楚這些魔獸會被安置在什麼地方了。」
「什麼地方?」郝醞好奇地問。
「晶石園。」阿斯特洛幫郝醞把頭發上的草屑一一摘掉,目光柔和了許多,「看來是想長期豢養這些魔獸,用魔獸血灌溉晶樹。」
郝醞瞪大了眼楮︰「他們……他們還真是有錢人……」
拿魔獸血當晶樹的養料,而且還是那麼大一片園林,真是太奢侈了!
阿斯特洛︰「東西在精不在多,拉菲爾去過晶樹園,即使是用魔獸血液澆灌的晶樹,也不過是比一般的晶樹長得快一些,速度沒有我們在火山帶開闢的晶樹園要快。」
「真的?!」
「我不會欺騙領主。」阿斯特洛眨了眨眼道。
郝醞嘴角彎了彎︰「總算有一件事是比得過奧爾蒂城的了,今天的天氣真好啊,嗯,心情也格外的好……」
阿斯特洛笑了起來︰「領主,我們來到這里這麼久,一直都是陰天啊。」
「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嗎,睜眼說說瞎話哄一下我啊。」
「我說過,我不會欺騙領主的。」阿斯特洛又眨了眨眼。
這人的本性流露得越來越多了,果然是個月復黑吧……
這天的晚餐因為阿斯特洛的收獲而變得豐富許多,郝醞甚至親自下廚,把四階魔獸的肉分成幾份,做成四道菜,眾人都吃得很是舒爽。
郝醞沒有想過,在這種時候,這個時候還會有訪客。
站在門口的老人目光矍鑠,頭發灰白,灰白中摻雜了一絲紅色,滿臉都是褶子。一說話,老人的臉上的褶子就會一動一動,看起來有幾分滑稽,「是拉克先生吧?」
「嗯,是我。」郝醞微微皺了下眉,沒有讓人進屋,而是站在門口,門扉半開,剛好能讓郝醞的身子露出來。
老人有點不喜地看到郝醞抗拒的態度,他沉穩地開口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郝醞老實回答。
「哼,我是下區三名執行官中的羅姆,身在下區,你的眼界總不可能沒听說我的名字吧?」羅姆抬了抬下巴道。
「哦……原來是執行官。」郝醞點頭道,「你好。」
羅姆皺著眉︰「難道你不該請我進去坐一坐?外邦人的禮儀都是這樣沒教養的嗎?」
郝醞很想直接拒絕對方,但還是忍住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打算休息了……」
羅姆毫不在乎︰「不會耽誤你們多少時間的,要不是上頭有人要求我走這一趟,其實我也不想來。」
「好吧,請進。」郝醞只好開門。
羅姆在走進這個房子的時候就在留心打量這里的每一樣事物,恨不得連一粒灰塵都不放過,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在郝醞身上來回掃視了好幾遍,沒有發現任何代表身份的佩飾或紋身,他的那些保鏢也身上也沒有明顯的特征,不過這並不會讓他放下戒備之心。
郝醞端了杯果茶給他,「執行官這麼晚來我們家,有什麼事情嗎?」
羅姆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口感確實很不錯,來之前他就听那位大人的侍衛提起過,這讓他更加不敢掉以輕心了。
羅姆放開意識,捕捉空氣中的任何一絲魔力波動,仍是沒有察覺任何異樣,他才慢吞吞地說︰「拉克先生,我很欣賞你的這名保鏢,他的實力在下區也是佼佼者,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加入下區的佣兵團呢,在佣兵團中捕獲的獵物比自己單獨冒險要多得多。」
「這……」
這人真是獅子大開口啊!一上來就要挖自己的牆角,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郝醞僵硬地笑了笑,「呵呵,執行官大人開什麼玩笑,阿斯不僅是我的保鏢,他還是我的親人,我不可能讓他離開我家的。」
羅姆冷笑了下︰「既然是親人,那麼現在有更好的發展途徑,為什麼你們不選擇呢?」
郝醞心中暗罵這個老狐狸,憤怒地答道︰「錢多,危險也會更多。據我所知,佣兵團對付的都是五階以上的魔獸吧,這麼危險的工作,我無法放任我的親人去冒險!」
羅姆一時說不上話來。
郝醞再接再厲,像個十來歲的單純少年般嚶嚶哭道︰「而且現在的生活不是也很好嗎,我們想在這里過上安穩的生活,並不想一夜致富!花著親人舍去性命得來的錢財,我心里也會過意不去的!執行官大人,請你不要強人所難,我們只想過上平靜的日子!嗚嗚嗚……」
羅姆︰「……」
郝醞︰「你們不能搶走我的阿斯!強行征兵什麼的,奧爾蒂的哪條法律里這麼寫了,這還有沒有王法了!欺負我們是外來人嗎!嚶嚶嚶……」
羅姆︰「……」
老人家活了那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這種說怒就怒,說哭就哭,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往你身上抹的少年,他可算是開了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