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育心閣位于皇宮東側,是皇子們上學讀書之處。不同年齡的皇子,會分別指派不同的師傅來教導。
此刻一間屋子里,傳來戚敬元的聲音——
「上述聖哲所說這段話的意思是指,我們去追求仁德便能得到它,因為所求的是我們本身即具有的;但若要去追求功名利祿,卻不一定能成功,因為我們所求的是身外之物,並非自身所擁有。」
由于他還身兼吏部侍郎的官職,清晨須上朝,因此為趙央與趙盈雪授課的時間是在過午之後。
「戚師傅的意思是說,仁德原本就存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是嗎?那即使是無惡不作的大惡人,心中也存有仁德嗎?」趙央提出疑問。
「不論是何種人,他心里定然都同時存有善惡之念,只是當心中的惡念大于善念時,他便會為惡,善念大于惡念時,他便會為善,如此殿下可明白?」
趙央點點頭,「明白了。」
「那麼今日的課就講到這里。」
趙央出聲道︰「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戚師傅。」
「殿下請講。」
「我日前無意間看到一冊殘卷,其中提到借勢、謀勢、造勢。請問戚師傅,這何謂借勢、何謂謀勢、何謂造勢?」這是前兩日原本想問他,卻因戚敬元要赴趙琛之約而匆匆離去,沒問成。
戚敬元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答道︰「所謂借勢,是借助別人的勢力,或是當前的形勢,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例如在勢弱時攀附強者,韜光養晦,靜待時機,抑或是以雞孵卵,利用別人的勢力,來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坐在一旁的趙盈雪也很專注地傾听著戚敬元的講解。
關于這些權謀之術,以前她連踫都沒踫過。若不是一場意外的火災,讓她來到了這個異世,她應該會像一般人一樣,工作、結婚、生兒育女,平平凡凡地度過一生。
來到這里後,面對這深宮里的勾心斗角、權力傾軋,日子就像在走鋼索一樣,她每天都提心吊膽,唯恐哪一天一不小心便被人給暗算了。
這幾年來為了能在宮里好好地活下去,她幾乎花盡了心思。
見趙盈雪也目不轉瞬地听自己解說,戚敬元說得更加仔細,「所謂謀勢,是依據形勢的變化,預先做好謀畫,從而求取最大的利益。例如商人在發覺已連日大旱未雨,事先屯糧積谷,待到干旱缺糧時,再高價出售獲取暴利。」
听到這兒,趙央問︰「戚師傅,這謀勢不能運用在好的事情上嗎?」
戚敬元笑道︰「自然能,這就像是一把刀子,可拿來切菜,亦可用來殺人,如何運用存乎一心。」他接著解釋最後一點,「造勢便是改變情勢,創造出有利的局面。」
他再舉了個例子說明,「例如去年西江城林春娘那樁鬧得沸沸揚揚的殺夫案,她女兒為了挽救母親一命,將父親生前長期對母親凌虐施暴之事傳得滿城皆知,營造出她父親罪大惡極的一面,來博取百姓的同情,最後城中不少百姓一起向審判的官員求情,讓林春娘因而得到輕判,逃過一死。」最後他總結道︰「善造勢者為智,善用勢者為謀,至于何時造勢、何時用勢,因時因地而有不同。」
听畢,趙盈雪若有所思地托著腮,細細思忖著他所說的這番話。
見她听得認真,戚敬元輕笑道︰「公主可還有不明了之處?」
她想了想,虛心求教,「那依戚師傅看,央弟現在應該用勢還是造勢?」這些權謀的事听起來似乎不難,但真要施行起來談何容易。
戚敬元淡淡瞟了眼趙央,沒有明說,只道︰「如今無勢可借、也無勢可謀。」
稍加思索,趙盈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只能造勢了。」而要創造一個對弟弟有利的情勢,首先便是要轉變父皇對他的看法,讓他贏得父皇的喜愛,因此改變弟弟溫順的個性成為當務之急。
她霍地站起身,一把拉起趙央,「央弟,走,我們去練習。」
趙央一臉莫名,「皇姐,咱們要練習什麼?」
她輕敲了下他的額頭,「昨日我才跟你說過的話你忘了嗎?」
趙央努力回想,這才想起她要自己學習父皇的霸氣之事。
「在公主帶殿下去練習前,不如先將那時鐘做出來,皇上還等著呢。」戚敬元提醒她。
其實不只皇上等著看,他先前在得知她的想法後,也很好奇地想知道,那時鐘完成後會是何種模樣,真的能測量時辰嗎?
經他一提,趙盈雪腳步一頓,回頭對趙央說道︰「央弟,你先回去練習,我晚一點再過去看你。」
雖也很好奇地想去瞧瞧那個時鐘,但趙央從小就听她的話,因此沒有反抗便頷首離開。
趙盈雪則轉往鑄造處走去。
見戚敬元一路跟著她,她忍不住停下腳步,扯了個假笑問︰「戚師傅還有事嗎?」
「下官這會兒正好得空,想去見識見識那個時鐘,公主不介意吧?」
「我說介意,你就會放棄不看嗎?」她反問。這人看似溫雅,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他若想做的事,總有辦法不讓人拒絕。
「若公主不願讓下官看,下官自不會強求,但下官知道公主素來大方,這點小事不會遮遮掩掩。」
「哼,就會油嘴滑舌。」她嘀咕了聲。
「先前公主說下官是個慣于迎合諂媚之人,現下又說下官油嘴滑舌,原來在公主眼里,下官竟是如此不堪的一個人。」戚敬元那俊雅含笑的面容仿佛覆上了一層陰霾,顯得有些黯然。
「我沒那個意思,你要看來看就是了。」她不是沒看出他是在裝可憐,但她就是沒辦法拒絕他。明明不知告訴過自己多少次,要離這個人遠一點,不要再被他牽動心思,但一看見這人,她的心就很難克制。
戚敬元頓時舒眉微笑,正要說話,忽見有幾人朝他們走過來,他唇畔的笑收斂了幾分。
趙盈雪見到那幾人,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在他們走近時,臉上露出得體的微笑道︰「盈雪見過四皇叔、五皇兄。」
戚敬元也行禮道︰「下官見過四王爺、五殿下還有勝明兄。」
四王爺是趙知熙的同胞弟弟趙知維,當年先皇最寵愛的其實是他,本有意立他為太子,但後來因次子趙知熙屢屢立下戰功,加上朝臣泰半也擁護他,因此最後立了趙知熙為儲君。
李勝明則是平陵侯府的三少爺,平陵侯夫人是趙琛生母常貴妃的妹妹,兩人是表兄弟。
趙知維身量高瘦,臉孔瘦長,長眉高鼻,他僅朝兩人點點頭,並未多言。
趙琛則熱絡地開口道︰「不用多禮。」他粗獷的面容有幾分肖似趙知熙,他望向趙盈雪,問道︰「皇妹,你和戚太傅這是要上哪去?」
「我和戚師傅正要去鑄造處。」雖不喜歡趙琛,但趙盈雪將情緒藏得很好,沒有流露出厭惡之色。
「哦,莫非皇妹又做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這幾年來他這個妹妹常有些奇思妙想。
他現在睡的那張軟床就是出自這位妹妹的構思。當初那彈簧床一被打造出來,父皇睡過之後大加稱贊,其後又命鑄造處打造數張床送給得寵的嬪妃和皇子、公主,他有幸也得了一張。
對那張舒適的軟床,他甚是喜愛。
還有宮里那些精美的琉璃器皿也是她讓鑄造處燒制出來的,父皇和妃嬪們很喜愛那些晶瑩剔透的琉璃容器,現下宮中不少器皿都換成琉璃做的。
她還另外做了些小玩物,都很得父皇喜歡,現下最受父皇寵愛的人,可說非她莫屬了,也因此七皇弟在她庇護下,這太子之位才能一直坐得穩穩當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