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叭——」
後面的車子，按了聲喇叭。
卓赫堯瞄了眼後視鏡，又睨了眼面無表情的錢佳瑛，踩下油門往前開。
車內一片死寂，兩人都沒說話，而後忽然鈴聲大作，沒等卓赫堯吩咐，錢佳瑛接起電話。
「喂……我是他的助理，他在開車，不能講電話。」
卓赫堯又瞄她一眼，听著她無比認真地回答著。「用藍芽也不行，開車要專心。」
電話另一頭，孫仲瑁扯了下嘴角。「他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守法的？」
「現在開始。」錢佳瑛嚴肅道。
孫仲頊荒謬地笑了一聲，方才線路還通時，他似乎有听到一道女聲在旁邊說綠燈了，不要講電話，沒多久就听到卓赫堯大聲的斥責話語，應該是這助理把手機搶走了，可惜下一瞬間電話就斷了，他沒听到後續。
只是照卓赫堯的脾氣，怎會任由助理胡來，沒把手機搶回來？
「跟他要孫奕琳男朋友的電話。」卓赫堯說道。
「老板跟你要孫奕琳男朋友的電話。」錢佳瑛鸚鵡式地重復話語。
現在手機收音極好，卓赫堯的話語，孫仲瑁也听到了，越發感到不可思議，剛剛幾秒間發生了什麼事？卓赫堯竟然從暴怒，一下轉為平靜，這女的是何方神聖？如此厲害。
孫仲瑁並沒報上電話號碼，而是道︰「我來聯絡。」
他沒想到孫奕琳會為了結婚場地的事去跟卓赫堯鬧，六月結婚的確是太倉卒了，各大飯店一定都預約額滿了，怎麼可能為了你把別人踢走？只是把妹妹男友的電話給卓赫堯也不妥當，還是由他來聯絡吧！
錢佳瑛放下手機，說道︰「他說他會聯絡。」
卓赫堯沒反應，不知在想些什麼，錢佳瑛也不在意，想說話時他自然會說，自己問太多，大概又會被他說閉嘴，她還是識時務一點。
錢佳瑛打算閉目養神，電話又響了，來電顯示是「父」。
「你爸爸打來的，要接嗎？」錢佳瑛問道。
卓赫堯扯了下嘴角。「接。」
她按下接听鍵。「您好，我是他的助理，我姓錢。」
「他什麼時候換助理了？」卓中興皺下眉頭。「原來那個呢？」
「沒換，我是來實習的，丁秘書在飯店。」
「叫他听電話。」
「他在開車，不方便听電話。」
卓中興皺眉。「叫他听，告訴他別想躲我。」
「他沒躲你，他在開車不能听電話。」
卓赫堯听著錢佳瑛一再重復同樣的字句，嘴角微揚。
「叫他听！」
父親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卓赫堯笑意更深，突然之間，他覺得錢佳瑛順眼多了。
「他在開車，不能听電話。」錢佳瑛又重復一次。「等一下我再請他回撥，再見。」她按下結束鍵。
卓赫堯忍住笑意，他已經可以想像父親暴跳如雷的樣子，竟然被個助理掛電話了。
電話又響了，錢佳瑛一看又是「父」，按下拒听，過了幾秒，電話又響，錢佳瑛又按拒听。
卓赫堯忍不住大笑，錢佳瑛奇怪地看他一眼，電話鈴聲一響，她又按拒听，卓赫堯的父親還真是固執，可是她也不差，錢佳瑛繼續按。
終于卓中興放棄了，手機讓他摔在地上，螢幕都裂了，哪里找來的助理，是雇來氣他的吧！
接下來又有兩通電話，錢佳瑛也都以在開車不能接電話的理由打發了，卓赫堯並未罵她，還笑得挺開心的。錢佳瑛想，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以前她不許舅媽開車講電話，舅媽發了好大的火，還停下來打她，掐她的手臂。
無意中往後視鏡看去，紅色跑車已經不見了，錢佳瑛有些困惑，隨即明白定是被擠到後頭去了，台北車那麼多，卓赫堯右拐一下，左彎一下，自然會有車子插進他與孫奕琳之間，再加上紅綠燈多，慢慢地就會拉開距離。
沒多久，孫奕琳就打電話來了，錢佳瑛機械地按著拒听，反正孫奕琳定是打來罵人的，還是別污染耳朵了，卓赫堯也沒對她的做法表達不滿與憤怒，那她就隨自己的意思做。
甩開孫奕琳後，他的心情顯然十分愉悅，接著便去室內運動場打了一場壁球，她乖乖地坐在外面看書等他，當他淋完浴，一身舒爽地出來時，她還坐在休息廳認真地研究攝護腺。
沒想到她這麼能坐得住，就他以往認識，甚至交往過的女生，很少能乖乖地坐在那里等他，通常都去逛街或是做自己的事，等他打完球，再約時間跟地點踫頭，然後一起吃個飯。
不過錢佳瑛自然不能與那些人相提並論，因為她是員工，自然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坐在那里等待。
他一來她立刻道︰「剛剛一共有五通電話……」她一一報上姓名，以及打來的目的，看他是否要回電。
他再次見識到她強大的記憶力，也不見她做筆記，瞬間就把人名以及留言都報上來了，卓赫堯忽然覺得，其實留她在身邊也不壞，雖然他已有丁俊生做助理，但丁俊生主要處理公事，幫他整理報表、文件以及各種資料，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辦公室，不可能整天跟著他跑。
錢佳瑛就不一樣了，可以幫他擋電話，她雖不善交際，人又有些固執，但在某方面來說又可以變成優點，即使是丁俊生，接到父親的電話都難免戰戰兢兢，看得出壓力很大。
錢佳瑛卻沒這種困擾，別人的咆哮或憤怒對她沒什麼影響，她不高興就把電話掛了，某方面來說有點對他的胃口，就算以後錢佳瑛不干了，或是被他辭退，他也可以考慮再找個強悍，卻又安靜的助理，正好與丁俊生各司其職。
卓赫堯拿了手機走到一邊回電，錢佳瑛把書放回公事包，等他打完電話，接著就看到孫奕琳氣焰高張地走進休息廳。
錢佳瑛想，她是該揮手告知正在打電話的卓赫堯，敵人來了，還是應該由她上前擋住她？
遲疑了幾秒鐘，孫奕琳已近在咫尺，錢佳瑛趕忙擋在她前面。「請問你……」
「讓開！」孫奕琳氣勢驚人地大叫一聲，積了一上午的怒火，正愁沒地方發，錢佳瑛正好送到面前，又想到這個助理不斷掛她電話，簡直罪無可恕！
她舉起手，狠狼地甩過去，眼看這一巴掌，就要挨了，錢佳瑛反射地舉起公事包，擋在自己面前。
「啪！」孫奕琳的手掌狠狼擊中公事包的邊角，一陣劇痛傳來，她大聲尖叫︰「啊——」
休息廳內，所有人全望了過來，卓赫堯一偏頭就看到孫奕琳微彎著身，不停尖叫︰「啊——好痛一一」
卓赫堯大吃一驚，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她要打我，結果打到公事包。」錢佳瑛舉起身前的包包。
孫奕琳已經痛到哭了。「我的手……啊……」
打到公事包而已，有那麼夸張嗎？
卓赫堯皺著眉，又听她哭叫︰「我的指甲……」
她右手食指的長指甲掀了一半，流出血來。
錢佳瑛立刻掏出面紙給她。「快點壓住。」
孫奕琳簡直要瘋了，她想揍人，偏偏手痛得要死。「卓赫堯——」
「好了，別叫了，大家都在看。」卓赫堯蹙眉。「你不打人會弄成這樣嗎？」
孫奕琳的脾氣他還不清楚嗎？所以錢佳瑛一解釋，他立刻就信了。
「你……你還怪我？要不是你躲我……」
說著說著，孫奕琳的眼淚撲簌簌地直掉。
「真是……」
卓赫堯簡直無語了，明明就是她無理取鬧，現在竟把罪怪到他頭上。
「嗚……」孫奕琳哭得傷心。「卓赫堯，你有沒有良心啊？你說啊……」
「給我出來。」
卓赫堯拉著她往休息廳外走，他可不想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錢佳瑛自然緊跟在後。
一到外面的公共區，卓赫堯還嫌人多，把她拉到角落，靠近安全門的地方，孫奕琳還在哭，錢佳瑛把面紙遞給她，孫奕琳收了，但對她罵道——
「滾開啦你！」
錢佳瑛面無表情地瞄她一眼。
卓赫堯放開她的手，冷聲道︰「你發什麼大小姐脾氣？她是我的助理，擋電話是她的工作。」
「騙人，你不是說女人都很情緒化，你不會找女人當貼身助理。」孫奕琳叫嚷。「她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對不對？你的眼光怎麼越來越差……」
「孫奕琳，想清楚你現在是什麼身分，我的事你有資格管嗎？」他冷硬道。
她為之語塞，為什麼每次跟他吵架，她都是無理取鬧的那一個，偏偏他又字字有理？
「誰要管你！」她只能氣憤地回了這一句。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他不悅道。
她得意了，不屑地撇了下嘴角。
「你去的地方都是固定的，換來換去就這幾間。」
他固定光顧的餐廳只有幾家，理發廳一間，運動場固定三個，健身房兩間……再估一下時間他會去哪兒，打到櫃台詢問就知道了。
她冷哼一聲。「你的行程表在我的手機、iPad跟電腦里都各有一份。」
他狂妄又以自我為中心，跟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會有他的行程表，行程表空白的地方，代表他那時才有空，其余時間最好互不打擾。
錢佳瑛勾了下嘴角，覺得應該給孫奕琳拍手才對，卓赫堯卻是恨得牙癢癢。「行程表留著干麼，為什麼不刪掉？」
孫奕琳假笑。
「像你這種猖狂又自大的沙文主義豬已經絕種了，所以當然要好好留著作紀念，等你死了，我還要把它刻在你的墓碑上，然後再燒一份給你。」
錢佳瑛忍著笑。
卓赫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你瘋了是不是，你的人生只剩下無理取鬧四個字嗎？還是它其實就是你的座右銘。」
「你才無理取鬧，這世界上你最無理取鬧，無理取鬧就是你！」孫奕琳氣勢磅礡地大喊。
錢佳瑛這回真的笑了，忽然想到網路上流傳著瓊瑤流的經典台詞，男女主角講話好像鬼打牆。
卓赫堯簡直無法跟這個人說話，他一撇頭，就看到錢佳瑛幸災樂禍的嘴臉。
「錢佳瑛，笑什麼？」他斥喝一聲。
她嚇了一跳，老實道︰「你們講話鬼打牆，而且好吵，我的耳朵痛。」
卓赫堯怔了下，有些想笑，孫奕琳卻瞪向她。「你是哪里來的天兵，我們講話你在這里干麼？滾！」
卓赫堯懶得理她了，轉身就走，錢佳瑛舉步跟上。
孫奕琳怒道︰「你要去哪兒，我話還沒講完，你到底尊不尊重我？你從以前就這樣，為什麼都不改？」
卓赫堯停下腳步，冷著臉，不耐道︰「你長大一點行嗎？分手的時候你說過再也不想看到我，這句話是你出生以來講過最動听的一句話，拜托，請你遵守。」
孫奕琳愣在當場，臉上的表情是羞辱與惱怒並存，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你講話為什麼要這麼傷人？」
他走到電梯前，按下電梯鈕。「省省你那些眼淚，去找你男朋友哭，別掉在我這里，浪費。」
「卓赫堯——」她大怒地沖向他，打算跟他拼了。
卓赫堯一把抓住她，冷聲道︰「我跟你說過我的耐心有限，你再纏著我，我的話會越來越刺耳，你若再鬧，我就叫你男朋友過來把你接回去，到時候我的話會更難听。」
孫奕琳狠狠地踢他一腳，卓赫堯悶聲後退一步。
孫奕琳恨聲道︰「你一定要弄得這麼難看？我不過請你幫一個忙，你就不停用話語來羞辱我……」
「你听不懂人話是不是？我說過明年六月絕對沒問題，兩個月後不可能！說我自我中心，這句話還給你，搞清楚狀況，世界不是繞著你轉的！」他怒斥。
電梯門開，錢佳瑛率先走進去，卓赫堯進去後，孫奕琳不死心地也跟著跨入。「你以為我臉皮厚，只會耍任性是不是？你就不問我為什麼要強人所難？」
卓赫堯一臉不耐，懶得開口。
孫奕琳拿著面紙擦眼淚。「他有病，他要死了……」
錢佳瑛詫異地望著她，卓赫堯皺著眉頭，依舊緘默。
孫奕琳放聲大哭。「他就要死了！你幫幫我嘛！嗚……你幫幫我嘛……」
錢佳瑛瞠大眼，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