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幾米遠,我能听到瑪奇嚶嚶地哭聲。我突然想要抽煙。
阿托死于幫派戰,元老之間斗爭的犧牲品。那天他拎著斧頭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一直到今天,他拖著殘破的身體跪在瑪奇的門口咽了氣。
我一直說不出阿托對于瑪奇的感情,近乎兄長卻比兄長還近。他們不是親生兄弟,阿托之前也說過。到底是因為報恩還是其他原因,我都覺得阿托算是把流星街的情感演繹到最高境界。
流星街不是沒有感情的,再好比現在瑪奇的哭聲。
她是真的在悲傷,而不是是因為失去一個依靠而苦惱。
我也是真的想抽煙。
背負罪過不好受。我不久前剛把阿托的信息交給西蒙。
背叛者。
也許阿托是明白的,但他沒有說什麼。死前一句話沒說只是死死看著自家的巢穴,里面瑪奇正在等他。
但我想阿托的目的是達到了,他賭我是否善良。而現在我也真的想要將瑪奇撫養下去……他賭對了。我本性有一部分「義」的存在,還有上輩子那個世界的條條框框和世界觀。
它們讓我不至于十分泯滅天性。在流星街,我這種人會被人認為是善良。
善良是個多麼遙遠的詞。
「瑪奇,我不想待在這里了。」我站在瑪奇的門前,對里面的瑪奇喊道。這里的鄰居死的死,走的走,所以流星街哪里會有永遠。一年前我還以為真的能在流星街,就這樣有洛伊作伴,隔壁是阿托和瑪奇,偶爾打個小架,就能混到成年。
這樣不現實。而且……我也允許自己那麼懦弱。
「我可能會忘里面走,不過那里很混亂。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瑪奇很久都沒有說話,她當然也不能貿然相信我。我嘆了口氣︰「那我先去了,如果我能穩定下來就回來接你怎樣?」
「不需要你負責。」瑪奇眼楮紅紅地撩開簾子,「我自己能行。」
我一時沒有話說,只好點點頭︰「好。那我……定時回來看看你,如果隔壁信長欺負你了,就和我說。」
「你先活著回來再說這一些吧?」
瑪奇的眼楮很漂亮,已經初現姑娘家的美麗,她凶巴巴的,說話還很不饒人。我倒不擔心信長真的能在她這里佔到便宜。
信長住在了洛伊的家里,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我懷疑他偷過我的東西,但他長得老成,一般人不敢惹。在模不清他實力怎樣的時候,我也沒過問我丟的東西。
于是我手里抱著三本書,背包里背著半導體和一些食物往里區走了。給西蒙留了張字條,在我們一直交換情報的地方,他知道在哪里。
里區的食物來源已經不局限于搶垃圾,他們有些在一區有固定工作,所以食物來源比較豐富。相比較,混亂也很多,這里小孩很少。
一下子跳躍太大,我並不熟悉這里,這導致我吃完了備用食物後餓了兩天肚子。
我捂著月復部,這種饑餓感不是看書就能遺忘了的,盡管我承認這本《魔獸世界》很有趣。看著東方泛白的天色,今天再找不到吃的,生活就有點艱難了。
感謝上帝,我模著刀子趴在垃圾堆下。前面被和一個大人對峙的少年有點眼熟,他個頭躥的很快,但面貌變化不大,他就是那個搶我鞋子的家伙——窩金。
旁邊有食物,我舌忝了舌忝嘴唇,躥了出去。直線奔跑拎了食物速度不減地沖出去。
「你這只臭老鼠!」窩金停止戰斗,在我身後大吼。我才不管,扶著垃圾攀上一座小垃圾山,幾個跳躍,就甩開他一段距離。但窮追不舍的成人個子高,步子大,一時甩不開。
懷里提著那一網子食物,我專挑狹窄的路過。
再往前就是幾座較高的垃圾山,鑒于前幾天的餓月復狀態,我頭暈目眩,眼冒金星,跑不動了。如果是平日里,我還能堅持半個小時左右,我翻上一座山,腿一軟 轆 轆滾下來,大氣不敢出地貼著垃圾山緩慢行走。
這里有一塊突出的集裝箱,一半埋在垃圾堆里,只有一點留在外面。我賭這家的主人不在,掀開那塊鐵皮連滾帶爬地滾了進去。
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楮,他有些好奇地看著我。
完了。
我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噓」的請求動作,然後把那一網子食物拿出來,倒在地上,分好一半劃給他,雙手合十表示請求。
外面傳來男人跑過的聲響,他左右轉了轉,曾在集裝箱前停步了一小會,但最終還是換了個方向跑遠了。
這家的主人看來不是暴躁的脾氣,我長舒一口氣,再一瞧這食物,不得了,是玉米腸這種罕見的東西。便不管這家主人怎樣打量我,撕開包裝塞進嘴里。
眼前的少年有著栗色柔順的頭發,眼楮確實綠色的。他盤腿坐著,拿起一個玉米腸掂了掂,眼里帶著笑意︰「這可是個好東西,你偷的?」
聲音有些熟悉,我吞下第三根腸口齒不清感謝︰「算是吧,謝謝你收留我。我說話算數,那些給你。」
一共八根,我吃完了四根拍拍手,打了個嗝。
「在這里偷東西,可得小心點。」少年收斂了笑意,頗有些嚴肅。他看其來長我幾歲,似乎抵擋不了誘惑也撕開包裝不緊不慢地吃起來。
我爬到鐵皮縫看了一眼外面縮回頭來︰「我能不能……再留一會?」
少年揉揉頭發冷哼︰「把這里當僻難所了?」他只吃了一根就把其余的收了起來,我連忙回頭不去看人家的秘密。
我背著他坐在門口︰「總有一天我也能有這麼大的住所。」
「這就是你的目標?」少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背著我不怕我偷襲?」
我回頭瞧了一眼盤腿正襟危坐的少年,悶悶道︰「如果要動手早就會了吧,假如你真要把我扭送給那人……但你都把食物收了起來,這麼送我出去也得不到什麼好處。第二點你自己比我大不了幾歲就有了這樣的住處,我就算是正對著你也打不過吧。住上這麼大的地方只是短期的目標吧,最終目標當然是出流星街。」
「不錯的分析,好大的口氣。」少年眯眯眼,「你叫什麼名字?」
「問別人名字的話先說自己的名字吧?」我轉過身,撇撇嘴。
少年哈哈大笑起來︰「我怕我說完了嚇到你。」
「在流星街自戀的人都死得早。」我歪頭地看著他,有些不屑。
「但如果自戀的人有資本呢?我叫阿天,你沒听說過?」少年心情大好,似乎逗弄我很開心。
我呆在那里,張張口︰「阿天?」
「听說過我?」少年湊過頭來打量著我,我後退靠在集裝箱的牆壁上推開他,「謝謝阿天哥那天晚上的幫忙,如果不是你,嬰兒可能早就慘死在別人手里了。」
「庫洛洛魯西魯?」阿天的表情變得奇怪。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詫異道,「我以為你會轉眼就忘。」
「……嗯?不,當時我還感慨你的名字里帶著姓氏。而且我以前認識一個人,她叫魯西西。名字差不多所以記住了。」阿天有些出神,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情緒有些低落,「我的名字,也許稱不上名字吧。」
畢竟是救過自己的恩人,剛才又救了自己一次,我好聲安慰道︰「我來流星街以前有個朋友,他嬰兒時被一個酒鬼撿到隨口謅了個怪名,他不喜歡那個名字,于是自己照著書本上起了個‘查爾斯’的名字。不喜歡的話,可以自己起個啊。」
「是嗎?」阿天垂下眼眸,「但是名字這種東西……很重要,寄托了父母的期望吧。怎麼能輕易換呢?」
我突然想起了庫西西和庫洛洛的事情。代替,然後活下去。
「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不是存在的意義嗎?」反問道,這句話驚醒了阿天,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了。
在敵我不辨的情況下,靠得如此近又發呆是很危險的事情。
他勉強勾了勾嘴角︰「也許吧。」
再次謝過他的收留我準備離開,背後傳來阿天的聲音︰「有時間過來玩。」
我打包票他又眯起眼楮笑了。
當晚我返回臨時住所,打了一會兒拳,就感覺腳下不是很安穩。低頭看看,白天怎麼就沒發現那東西?我移開那鍋蓋,地下露出一雙惡狠狠的眼楮。
我倒退幾步被絆倒在地,那人從地下爬出來,吼道︰「我以為你可能就這麼一直打下去直到屋子塌了!」
「你今天來的?」我好笑地把鍋蓋還給他。
「躲避追殺。」老頭一把奪回鍋蓋扣在地上,自個卻爬了出來,叼上了煙斗狠狠吸了口煙。
我的笑僵硬在嘴角︰「您打算……把我滅口?」躲避追殺什麼的,不是很怕被人告密嗎?
老頭磕磕煙斗鄙夷地打量了我一眼︰「你毛沒長齊我殺你做什麼?」這麼說著就把煙斗塞進了嘴里,嘴巴巴地吸了一口,那白發蒼蒼的胡子隨著嘴巴的蠕動而一跳一跳的,頗有些搞笑。
我放心下來坐在一旁擦擦汗︰「你哪里人啊?」
「流星街人。」
我︰「……向您老人家打听個人行嗎?」
「說吧,這一片沒有我不認識的。」
我輕輕嗓口︰「您認識一個叫阿天的少年嗎?他怎樣?」
「阿天?你問那小家伙干嗎?」老頭終于正眼打量了我一眼,「他是我一把手教出來我再熟悉不過了,不過你不說原因我怎會把他的底都泄露給你?」
我做出了一個仰望的動作︰「他救過我兩次,我特別感激他,他好像挺厲害的啊。」
老頭蜷縮著身體回頭沖我滿臉褶子地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這樣說那是沒問題了,那小子老好人慣了。今年大概……」他掐著手指頭算了算,「十六了吧。」說著又抽了一口煙。
「他十六了?為什麼說他老好人慣了?」
「流星街哪有那麼講倫理道德的。如果不是能力高,哪能去幫別人。這樣遲早會被人拿住弱點一下攻破。遇見他時明明是個七歲的小孩,一晃十年了,應該能說是鐵打實的流星街人了,還是堅持那些條條框框。」說到這里老頭似乎有些不贊成,凝成了一個川字眉。
「不知道他來流星街之前是打哪兒來的……」
不知道他來流星街之前是打哪兒來的。
我怕翻了個身子,睡不著覺,一直思索著這句話。
當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里正是那個栗色頭發綠翡翠眼楮的少年,他皺著眉頭跟我說︰「我把以前的名字弄丟了……」
我安慰他︰「沒法找回來嗎?」
「找回來也沒有意義了,我已經不是我了……」
他幽怨的眼楮一直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