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董模仿秀 第11章 王母山莊(2)

作者 ︰ 吉方軍

在這世上,夫與妻,母與子,乃至天各一方的結拜姐妹,往往是機緣巧合才結下一世情緣。

十八年前,「合同夫人」周雅麗因為生孩子從香港秘密飛回故鄉夷水,與年長自己二十多歲的高齡產婦趙春茶同住一室,並且因為難產一前一後接受剖月復產手術,她們居然越過代溝成為生死之交。從那以後,兒子一生下來就被顧主抱走的周雅麗,竟將自己的母愛毫無保留地獻給了干姐的兒子。石節能考前退學曾經讓她痛苦,但是現在,她竟把干兒退學當成上天對她的恩賜。她喜歡干兒的天真純樸,喜歡干兒快樂的樣子,甚至就連干兒偶爾表現出來的木訥和呆傻她也喜歡。她相信她的一生下來就被人抱到台灣的兒子就是石節能這樣子︰高挑個,單眼皮,嘻嘻哈哈快快樂樂,不諳世事稀里糊涂還老木訥。她相信她前世一定是石節能的母親。在泳池里,在晶瑩透亮的水花中,她的視覺閃回到產房。石節能是她的寶寶。她渴望抱他,親他,拍他,給他最溫存的撫愛。在迪廳和歌廳里,在歌聲和舞蹈中,她的風箏飛到了香港。石節能是她的歌友,是她的舞伴,是她傾訴的對象。她對他似曾相識,她為他變得更年輕更有活力。她渴望守他,護他,永遠牽著干兒的手。

周雅麗有時心情也很矛盾。她想要個孩子,但她又不打算結婚。她不相信男人。當然石節能除外。石節能在她眼里不是男人是兒子。她想讓石節能姓周,做王母山莊的繼承人。

周雅麗想著給干兒改姓周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電光火石一閃,突然發現干兒很像周杰倫。難怪干兒如此可愛,原來竟像周杰倫!

當她有了這個意外發現之後,她的心一陣狂跳。周杰倫,那是兩岸三地多少女孩子愛得發瘋追得跳樓的天王巨星!那是小姐少婦甚至老媽子都愛得尖叫的才子帥哥!然而自己,竟有一個長得像周杰倫,並且有兩個字讀音相同還在一起游過泳跳過舞唱過卡拉ko的干兒!哇!她突然激動得濕了眼窩。

石節水正在臥室做衛生,听到周雅麗的抽泣聲,就連忙跑出來問︰「干媽,您咋哭了?」周雅麗抬起淚眼,尚未開口竟又笑了。她說︰「節水,你過來,過來!」節水莫名其妙,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仍然愣愣地站著。周雅麗走過去,把石節水一把摁在沙發上,又緊挨著坐下來。她說︰「節水你弟弟呢?」節水說︰「他在睡覺呢,咋啦干媽?」周雅麗從茶幾下面的光盤盒里取出一張周杰倫的唱片封說︰「你看,仔細看看!」石節水沒有明白周雅麗的意思,就愣著眼瞅了瞅說︰「這不是周杰倫嗎?」周雅麗說︰「對,周杰倫!他長得像誰?」石節水想了想,說︰「應該像他母親吧,不過葉惠美我沒看見」周雅麗用力揮了一下手,說︰「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周杰倫長得像你弟弟——石節能!」

周雅麗這一提醒,石節水眼就大了。因為這一刻,她也突然有了與周雅麗一模一樣的發現。這個考前退學,讓娘揪心,讓石姓家族諸位長輩痛心疾首的有嚴重「心理問題」的弟弟,居然長得像周杰倫!居然還是單眼皮,居然還木訥!這簡直就是,就是不可思議嘛!可是為什麼,姐弟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她就從來沒有發現呢?

後來三姐石節時在論及這一問題時,從潛意識的角度進行了論證。三姐說,石節能長得像周杰倫,石家兄妹並非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只是這種意識被心里某種烈強的信號過濾掉了,變成了潛意識。這種潛意識經過周雅麗的提醒,立即被激活並浮上意識的表層,于是大腦通過視覺器官予以確認,從而形成了新的更接近事物本質的發現,于是弟弟就像周杰倫了。

三姐的解釋盡管抽象,但是石節水卻全懂了。在「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娃子」的界嶺村,在「砸鍋買鐵也要送娃上學」的石家灣,寒窗苦讀幾乎成了農家子弟「跳龍門」的唯一途徑,「金榜題名」永遠是尋常農家的人生大喜,即使像石節時、石節水這樣原本走出大山的農家子女,也很難改變這種認識。在「龍門」意識的強力支配下,諸如舞迷球迷追星族等等等等都是不可理喻的怪物,追求享受買弄****是可恥行為,至于誰長得像誰唱得像誰笑得像誰那簡直就是空穴來風,誰也不會著意去想。這種「龍門」意識長久而強烈抑制的後果,是「龍門」子孫聯想能力的萎縮和喪失。這種萎縮和喪失導致他們失去了許許多多輕而易舉亦可一舉成名過上一擲千金被人追捧的名人生活的機會。這些年來,娘,舅舅,細公和石姓本家的諸位長輩,還有大姐二哥三姐和她,誰都盼著小弟弟像三姐那樣考名牌考研考博。

所幸的是,石家小兒石節能的「明星臉」,在經歷了千難萬險層層包裹之後,終于被沒有「龍門」意識的干媽周雅麗發現了。她的這一發現,讓包括石節能在內的石家兄弟姐妹始料未及呆若木雞。

此時,石節水就呆了。

弟弟為什麼會像周杰倫呢?他是年級尖子,是班主任蘭老師著力培養寄予厚望的理科精銳,是等著考名牌考研考博的「準清華學子」,是有希望造福人類震撼世界的「準科學家」。他現在最應該像的是三姐,應該像三姐那樣刻苦,像三姐那樣考名牌大學,像三姐那樣考研考博出國講學,完全沒有必要像周杰倫!

但是周雅麗卻不這樣想。她是周杰倫的粉絲。她喜歡周杰倫的單眼皮,喜歡周杰倫的高鼻子,喜歡周杰倫的厚嘴唇,喜歡周杰倫的黃頭發黑頭發,喜歡周杰倫的歌周杰倫的舞。她曾為了看周杰倫的一場演出,不惜花掉一個月的生活費;她曾為了搶到跟周杰倫握手的機會,差點被蜂涌而上的歌迷粉絲擠扁踩死。她的臥室,她的迪廳,她的歌廳,甚至她的廚房和衛生間,都貼滿了周杰倫的照片。現在好了,她的王母山莊有「杰倫」了。盡管這個「杰倫」不姓周,但她周雅麗不是姓周嗎?她要石節能變成周節能,做她百分之百的干兒子!

此時,她見石節水愣著眼,就說︰「好妹妹,這麼大的喜事你還愣啥呢?快笑啊!我呀,我要節能姓周,做王母山莊的法定繼承人!」

石節水一听,心里說聲不好,就連連擺著手說︰「干媽,您千萬別這樣,千萬別這樣!我弟弟他還要考名牌考研考博呢!」

周雅麗有些不高興,說︰「節水,你也是讀過書的人咋就不開竅呢,不就改個姓嗎?改個姓就繼承我遺產,這還劃不來嗎?要不我立遺囑?」

石節水急赤白臉地說︰「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干媽,我是說」

周雅麗也急了,沒容對方把話說完,就揮著手說︰「我知道你意思,你是擔心你弟弟認我干媽就不上大學不考研究生博士生是吧?我現在就給你話︰我送他上大學,還是名牌,考研考博所有費用我出!」

石節水說︰「干媽,高考都過去十多天了,來不及了!」

周雅麗一听就笑了,說︰「節水,你也太不找事了嗎?沒有參考就不能上大學了嗎?」

石節水說︰「不高考讀大學我知道,那是成人自考班,跟正規錄取是兩回事」

周雅麗認兒心切,就索性將她去年通過省考試院男友幫老家佷子拿到某名牌大學內招指標的事情和盤托出。她說她老家佷子也是四門未考,不僅收到了正規錄取通知書,還讀上了熱門專業,只是花了幾十萬。她說錢的事情那不叫事兒,為干兒出錢出力她心甘情願!

石節水倒是早就听說過高校錄取有內招指標的傳聞,只是一直不太相信。她沒想到眼前這個明星粉絲竟有這等本事。如果真能拿到內招指標,弟弟考前退學的重大失誤就不復存在,退學之後在村里村外的負面影響就會煙消雲散;摔成植物人的爹,日夜操勞的娘,分居了的哥,還有生意不順的舅舅,他們的腰桿就會重新挺起來。因為小兒麻痹癥落下腿疾的大姐石節糧,因為專注學問而忽視了婚姻的三姐石節時,因為誤考失去上名牌大學的自己,都會因為弟弟的不考而錄且是名牌大學而揚眉吐氣。而更重要的,是弟弟一舉步入了成才軌道!

石節水激動了。她說︰「干媽您稍等,我馬上,馬上答復您!」

周雅麗說︰「好吧,我等你話!」

石節水疾步走到後院僻靜處,迅速拔通了北京三姐石節時的手機。

石節時正在參加一個青少年心理問題的國際學術會議,一看是四妹的手機號碼,就立即走出會場。按她事先的交待,打電話要在晚上九點以後。她的時間是以秒來計算的,白天工作排得滿滿的,輕易打攪不得。但是,如果是弟弟的事情,那就另當別論了。弟弟的事情是天大的事情,十萬火急,一分一秒也耽誤不得。她寧可放棄一場講學,也要接听關于弟弟的電話。

石節時每次看到家人電話號碼的時候,都會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尤其是白天,她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此時,她屏住呼吸瞪著雙眼听完了石節水語無倫次的報告之後,不僅心跳得厲害,就連說話竟也像妹妹一樣語無倫次起來。她說︰「節水不考試也能錄取還是正規的有這回事嗎你還問我干嘛你快答應啊!只要是名牌還統招就跟台灣問題一個樣只要回歸祖國什麼事情都可以談你懂嗎節水!」

石節水說︰「三姐只要回歸什麼事情都可以談我懂我懂!我這就去給干媽回話晚上再聯系!」

石節水吁了一口氣,才快步回到周雅麗的身邊。她說︰「干媽只要回歸什麼事情都可以談我們同意了!」

周雅麗莫名其妙,說︰「節水你說什麼呀,我要節能做繼承人你咋扯到回歸上了?」

石節水回過神來,說︰「干媽我們同意弟弟改姓周!」

周雅麗終于開心地跳起來。「好,好,好啊!我有個叫周節能的干兒子啦!」她吩咐廚娘陳媽晚上多加幾個菜,她說這是王母山莊的大喜事,要好好慶賀一下。

下午,周雅麗拿起她多年沒有用過的理發工具,按照周杰倫的發型式樣,親自給干兒子做了一個周董粉絲都很熟悉的發型。之後,又從衣櫃取出她幾年前就著意選購的周杰倫經常穿的衣服、鞋和帽子,給石節能穿上戴上。為了買到這些衣物,周雅麗花了不少錢,現在總算派上了用場。

換了發型和衣服之後,石節能竟跟照片上的周杰倫一模一樣!周雅麗拿出數碼相機,對著干兒子「 嚓 嚓」一陣亂照。之後,她把這些照片拷到電腦里,與周杰倫的照片混放一起,不僅石節水分辯不出,就連石節能自己也真假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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