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節時趕到公司門口時，發現張大頭的身邊還有兩個人，一位是舅舅趙大成，另一位是工地老楊伯伯。
趙大成戴著一頂大皮帽子，穿著肥大的棉襖棉褲，一邊臉腫起老高，乍看上去像是電影里的東北難民。
石節時眼一熱，說︰「舅舅，您怎麼來啦？」
舅舅說︰「我到這里擦皮鞋照顧節能，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石節時「啊」了一聲，說︰「瞧我這記性！」她打量著趙大成的氣色，有些奇怪地問︰「舅舅，您咋弄成這樣啊？」
趙大成「唉」了一聲，說︰「一言難盡哪」
趙大成那天接到石節時的電話，听說外甥在省城讓人請去唱歌跳舞還有飯吃，就打定主意到省城擦皮鞋暗中保護外甥。第二天，他就將店里的生意交給妻子，特意趕到縣城購置擦鞋工具。為了把穩起見，皮鞋油，刨光蠟等等他揀最貴的買。他甚至花十多塊錢買了一包煙送給一位擦鞋匠，學了一番擦皮鞋生意經。那人得了煙，很興奮，話就多起來，說︰「擦皮鞋莫得巧，只要場子趕得好，你就往那早餐夜市攤子湊，往穿皮鞋的腳下蹲，一雙兩塊這話就甭說了，地球人都知道啊，你只管給皮鞋刷灰抹油打蠟刨光就是了。這活兒看起來挺下作的，真干起來還不想撒手，好的時候一天能擦個五六十甚至百把吶！」
趙大成听了擦鞋人的話，到省城擦皮鞋暗中保護外甥的信心就更大了，第三天就趕到省城並且找到了星秀公司的那條街。他在一家小旅店以每夜五塊的「白送價」在樓梯拐角租住下來，第二天一早就信心十足地趕到一個早餐攤點，果然就有幾個穿皮鞋的坐在那里吃早餐。趙大成走過去往下一蹲，逮住皮鞋就擦，顧主果然沒說二話，待他收手就扔出兩元硬幣。這天趙大成果然就賺了四十多塊，除去食宿開銷一天淨賺三十多。
當天晚上趙大成就到電話亭打電話，一是給妻子報喜，說他一天擦了四十多要妻子甭擔心，還說擦一兩年沒準兒就擦回了一輛小轎車。二是給外甥女石節時報信，說到節能公司的那條街擦皮鞋了。節時正在參加一個歡迎外國友人的酒會，就可著嗓子說︰「舅舅您與楊伯伯聯系吧，節能不要隨便去找。」趙大成說︰「對對對我不隨便去找。」節時又報了一個手機號，說︰「這是節能手機您周末打，只要沒事就少打。」趙大成說︰「對對對我少打我少打。」趙大成把節時的話當成了法寶。第二天找到工地老楊，老楊勸他來工地住，把住宿費省了。他想了想，還是住那五元一夜的樓梯拐角。一直忍到進城的第二個周末，趙大成才惴惴不安地給節能打手機，可是手機總也打不通，老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還掃水，莫名其妙！
這個周末打不通就下周吧。趙大成這麼想著，就等到了第二個周末。再打，還是那個女人的」關機掃水」，一個周末又一個周末就在那女人的「關機掃水」中過去了，他听不到外甥的聲音，更見不著外甥的人，還談什麼保護？于是他就不安，就內疚，好像他說話不算數對不起姐姐趙春茶對不起外甥女石節時對不起小外甥石節能似的。在那個五元一夜的樓梯拐角，從秋住到了冬。他不知道在這期間外甥的手機和手機號都換幾次了，不知道外甥進星秀公司以後的一波三折和大紅大紫，也不知道倍受關注的超級天王秀海選比賽。他曾幾次背著擦鞋箱找到星秀公司，每次都無一例外地被門衛老頭毫不客氣地轟了出來。自從出了「干媽帶走干兒」的那檔事後，阿克耶思給門衛立了「鐵規矩」︰任何自稱是石節能親戚的人一律轟走！
無法暗中保護外甥的趙大成，倒是連自己也保護不了了，上月錢被偷，上周人被打。那天傍晚他收攤子回店，途中被幾名黑漢圍住，那些人上來也不說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暴打，還把他的擦鞋箱砸了個稀巴爛。
趙大成在省城的擦皮鞋生涯就這樣嘎然而止。他歪歪倒倒地找到工地，才知自己是叫省城地痞給「宰了」。老楊說︰「你這長時間不來快看電視吧！」趙大成看了電視才知外甥上了電視成了明星，才知自己的鞋擦得有多冤枉。外甥都上電視了，我擦皮鞋不就給他丟臉了嗎？那一刻，他竟感謝那幾個地痞砸了他擦鞋箱。老楊讓趙大成在工地住下來看場子，再找機會去見外甥。他說他在工地也呆不長了，樓盤一竣工，他就回老家了。
昨天晚上，老楊的佷兒對老楊說︰「叔，過幾天樓要交手，年關也快了，這兩天場子我讓人看，您就跟趙師傅一塊兒去城里轉轉吧，見了周杰倫，代我向他問好！」老楊佷兒已經成了石節能的鐵桿粉絲，並且看了報上的娛樂新聞堅信石節能就是周杰倫的同父異母弟弟，所以索性就叫周杰倫了。
今天一早，老楊和一臉青紫的趙大成來到星秀公司，自然又被門衛老頭擋架。在他們你爭我嚷的時候，張大頭也找到了星秀公司的大門口。
張大頭莫名其妙地當上辦公室主任以後，不久就不叫大頭叫四九了。局里人事變動，局長張四九調到廣電局當局長，上面調來了一個新局長。新局長叫艾民仁，市井傳言是艾副省長的本家佷兒，否則不可能有這好的肥缺，好像艾局長來當局長全是沖著肥缺來的。艾局長上任不久，就找張大頭談話。他的本意是打招呼︰辦公室主任要換人了。大凡新官上任，關鍵崗位是要換上信得過的靠得住的。張大頭是前任局長提拔的人，當然信不過靠不住。
可是談著談著，艾局長就改變了主意。他問︰「張四九，你跟石節能的三姐真是同班同學？」張四九說︰「是的，不是她，我憑什麼花那大的力氣給石老師打印小說稿啊？」艾局長听到這里就意味深長地一笑，甩著指頭說︰「張四九你小子，你跟石節能的三姐是不是有一腿啊？」張四九頓時窘得滿面通紅，說︰「局長，我讀高中的時候就很崇拜她，她考北大又考研考博出國講學，我哪高攀得上啊！」
艾局長笑著笑著就神色一變身子一正，說︰「張四九，我今天找你來是要告訴你，一，辦公室是機關綜合口，來客接待上傳下達輿論宣傳來信來訪很關鍵很重要你知道嗎？」張四九說︰「我知道局長。」艾局長說︰「這個辦公室主任你得給我當下去還得給我當好了你听到了嗎？」張四九說︰「我听到了局長。」艾局長又一本正經地說︰「二，把個人的問題解決好，不能再打單身漢了！你就給我把石節能的三姐搞到手，拿出你的勇氣來，男人嘛就得有個男人的樣子！你把辦公室的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趕到省城看超級天王秀決賽，給石節能加油助威，好好表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