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三年。在這期間,電視連續劇《補天之石之天王秀》(第一部)在省台熱播,石節能和高由美成了大紅大紫的明星。之後不久,二人又成了電視連續劇《補天之石之節能王》(第二部)的男女主角。石節能的三姐石節時與張大頭結為夫妻,婚後生了個大胖小子,一家人甜甜蜜蜜。李詩艷重返石家。她當初與石節電分居不過是賭氣,因為丈夫長年累月泡在生態園里,她百勸無效才出此下策。重歸于好後,金先生還送了一筆彩禮表示祝賀。四姐石節水成了星秀傳媒集團的二當家,並與石節能的音樂指導陳阿丹結婚。
還有一條新聞也不可忽視︰駝背柳鄉在鄉鎮合並中升格為駝背柳鎮,與之相鄰的兩個小鄉成了駝背柳鎮的兩個管理區。馮鄉長成了有五萬多人的馮鎮長,說話底氣比過去足多了。
為了配合駝背柳鄉升格為駝背柳鎮,過去的馮鄉長現在的馮鎮長多方籌措資金,並得到了金先生的鼎力相助,在鎮區黃金地段建了一座駝背柳鎮名人館。凡駝背柳鎮的老紅軍、老八路、大學教授、著名作家和歌星影星都在入選之列。石老蒙、石節能和石節時,一家三口被收入名人館,他們的彩色畫像和生平業績懸掛在名人館供人瞻仰,在當地傳為佳話。
名人館落成後,馮鎮長親自出馬,將石節能請了回來。他說沒有石節能參加,名人館的揭牌儀式毫無意義。為了確保把石節能這個大牌明星請上主席台,馮鎮長還請出分管文教衛的盧副縣長做說客。經過一番勸說,石節能答應參加揭牌儀式,卻又提出了一個讓馮鎮長為難的要求︰把蘭雪芬老師的名字收入名人館。他說蘭老師是全國勞模,當之無愧的名人。
馮鎮長為難地說︰「勞模是勞模,哪算名人呀?再說了,她那個勞模都過去好幾年了,她又得了精神病,把她當名人不就成了笑話嗎?」
石節能說︰「要麼把蘭老師的名字刻在名人館里,要麼我不參加揭牌儀式,並請把我的名字刷下來!」
最後還是盧副縣長打圓場。他說︰「就把蘭老師的名字加上去吧,她是天王老師啊!」
馮鎮長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似的,一拍腦門說︰「對呀,蘭雪芬是天王的老師,名人,應該算是名人!」
于是蘭老師被收入駝背柳鎮名人館。當然作為交換條件,石節能也就沒有要求馮鎮長把自己的名字刷下來。
2008年5月12日,也就是那個汶川地震天崩地裂的日子,座落在夷水深山的駝背柳鎮名人館揭牌儀式隆重舉行,石節能和金先生被請到主席台上就坐。同時被請到主席台的,還有石老蒙和他的從北京專程趕回的三女兒石節時。張大頭本不在邀請之列,但他作為剛剛上任的縣教育局副局長,是代表縣教育局前來送賀禮的,也被請到主席台就坐。
張大頭與馮鎮長因那幾巴掌打成了朋友,彼此見面不開幾句玩笑就不正常。張大頭說︰「馮鎮長,我就是不當這個副局長你也得把我請上主席台。」馮鎮長把尖尖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說︰「憑什麼?我才不干哩!」張大頭「嘿嘿」一笑,說︰「就憑我妻弟是超級天王秀全球冠軍啊!」馮鎮長一拍腦門,說︰「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你是天王姐夫,大頭,這個身份比你副局強多啦!」
揭牌儀式開始不久,石節能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鄭美麗打來的。鄭美麗啞著嗓子說︰「節能你快過來吧,蘭老師過世了!」
石節能急問︰「什麼時候?」
鄭美麗說是前天逝世的。「石節能我替全班同學求你了,過來看蘭老師最後一眼吧!」
石節能說︰「我就來!」
馮鎮長一听石節能要去參加蘭老師的遺體告別儀式,就很遺憾地說︰「嘿,這個蘭老師遲不死早不死的,偏偏瞅著這時候死,太不挑時候了!」
金先生倒是很理解石節能的心情。他起身說︰「去給老師告個別吧,這是應該的,我開車送你!」
「別呀,」馮鎮長忙說,「讓我的司機跑一趟吧,他知道殯儀館的位置!」
「那就麻煩鎮長的啦!」金先生道了感謝,回頭對石節能說,「你參加完遺體告別儀式就在殯儀館等,這邊揭牌儀式一搞完,我就來接你!」
石節能點了點頭。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有種要哭的感覺。他忍住淚,給父親石老蒙、三姐石節時、姐夫張四九等人打過招呼之後,便鑽進了馮鎮長的專車。
石節能趕到殯儀館的時候,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伏在蘭老師遺體上號啕痛哭。石節能以為是蘭老師的母親,一問才知是鄭美麗的大姨媽馮醫生。蘭老師是馮醫生的病人。馮醫生為一個病人的逝世如此傷心,這讓石節能對醫務工作者油然而生敬意。幾位年輕人將哭得快要休克的馮醫生扶出殯儀館,上車離去。
石節能來到蘭老師的遺體旁邊。這是生離死別。蘭老師靜靜地躺在鮮花叢中。雖然經過了整容,但仍能看出她逝世之前經受的痛苦,兩眼深陷,瘦得皮包骨頭。
石節能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蘭老師,曾經目光如炬,曾經妙語連珠,曾經快步如飛的蘭老師啊您才四十多歲,怎麼就逝世了呢?
在蘭老師身邊垂首默立的是一位中年軍人。他是蘭老師的丈夫。
蘭老師的遺體原定昨天火化,因為她的軍人丈夫才趕回來,所以遺體告別儀式今天舉行。
石節能在蘭老師身邊跪下。他突然想起今天是他退學的日子。四年前他一意孤行,把蘭老師的苦心勸說拋在腦後,背起行李回了家。石節能淚如泉涌,悔恨交加。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麼愧對他的老師。他哭著喊︰「蘭老師,我對不住您,我不該退學啊!我不退學您肯定不會死,蘭老師,我真的很後悔啊!」
哀樂聲起。幾雙手將石節能拉了起來。他抬頭一看,竟是身著孝服的郝清年、左英才、鄭美麗和明小玉。再一看,殯儀館里垂首落淚的白紗人,竟然大都是三一班學生。鄭美麗說︰「石節能,你不要太傷心了。你來了,蘭老師一定會高興的。三一班出了你這位大明星,她死而無憾了。」
鄭美麗說的是心里話。三一班六十名學生,一個北大一個清華一個北外,二十一個全國重點,三十五個二類本科,這在當年是「放了衛星」。但在四年之後,只有考前退學的石節能成了名人。郝清年雖然考取了北大,卻沒有選好專業,畢業後居然為就業的事情跑得焦頭爛額。「清華驕子」左英才沒有考研,他決定回到駝背柳接過蘭老師的教鞭,但卻遇到了一個難題︰沒有財編。縣里規定「逢進必考」,要取得公辦教師身份必須參加縣里統一組織的「轉正考試」。因為財政困難,縣里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搞「轉正考試」了。這樣一來,左英才只能以代課教師的身份回鄉任教,而代課教師的工資不僅低,還沒有保障。為這個,左英才心里正煩。鄭美麗倒是今年三月就找到了用人單位,那是一家經營陶瓷的知名企業。鄭美麗之所以應聘成功,是老板看中了她一口流利的英語。明小玉選擇了考研,考的卻是中國古代歷史,與她的生物工程熱門專業相去甚遠。她說這輩子就清燈孤影做學究吧,這讓石節能難以理解。
舉行了告別儀式,蘭老師遺體很快就火化了。蘭老師的軍人丈夫懷抱著蘭老師的骨灰盒,在親人的挽扶下登上了回家的車。鄭美麗、明小玉幾位女生哭成了淚人。
石節能本想跟同學們多呆一會兒,開車趕到殯儀館的金先生在車上直摁喇叭,他只得含淚與同學們握手告別。
金先生把車開到了王母山莊,此時夕陽西下,西方天際一片血紅。下車後,他們看到周雅麗帶著一個胖乎乎的大男孩在假山旁邊漫步。這男孩一米七幾的個頭,肥頭大耳,頂平額寬,見人哈哈笑,長得很像金先生。
金先生瞪著眼,在這男孩面前蹲下來。
周雅麗對金先生說︰「你好好看看,他像誰?」
在金先生和周雅麗圍著男孩說這說那的時候,石節能回到自己的「王子臥室」。在書桌的燈台下,他發現了一張摁著血指印的信。信上只有幾行字︰
雅麗表妹︰石節能是蘭雪芬的兒子。那天婦產科接收了三名產婦,一個是你,一個是趙春茶,還有一個住你隔壁是蘭雪芬。我把趙春茶的兒子給了金太太,本想把你的兒子給趙春茶,又怕金太太日後找到趙春茶把你兒子接走,就把你兒子給了蘭雪芬。蘭老師現在的兒子哈哈,就是你和金先生的骨肉。現在蘭老師已成故人,我不說出真相良心不安。表姐馮茜
石節能捧著這張帶血的字據,分明听到晴朗的天空滾過一聲驚雷。(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