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輕煙,新都花火。
年代相對于之前更加久遠的現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風尚猶且盛行的時候,在過年時沒有守歲的習俗,至少極東沒有。
所以張徹在過年的當日,十九年來破天荒地早早就洗漱完畢上床安眠了。
然而春節由來已久,之所以盛,新年之初,沒有除夕的守歲,盛會便一同留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花火盛會。
這一日,眾多城市會放開宵禁,盡情歡暢。
人潮翻涌,花燈迷眼,常年在外的商客漁人歸來,玉城里到處都是人,散落的孔明燈不時被人輕輕放開,帶著新年的祝願,搖曳著向天空去了。
張徹微微眯起眼,這景象熱烈之余,比之後世的輝煌不夜自然要差了些許,然而人人洋溢的喜色,亦不遜分毫。
「張哥哥,你能做出那樣的花燈,我就徹底服你。」
顧朝華一身新衣,得意洋洋地拉著蘿莉樂的小手,護在羞怯的她身前,一指前方做工考究復雜,明顯已近乎藝的天女花燈。
張徹根本沒看那花燈,就一個爆栗給下來︰「兔崽子你是不是皮又癢了?上次你要飛,把你扔風箏上的經歷還不夠爽?」
張妙棋拉著他的衣角,看著顧朝華吃癟的樣子一陣偷笑。
顧朝華一個冷戰,想起當日在天上嚇得屁滾尿流的經歷就後怕得不得了。偶瞥見她的笑容,突地一冷想起那日的經歷,有些不敢看她,拉著蘿莉樂的手就往一邊跑去了,他年歲漸長,在這玉城又是山大王,這般獨立的舉動,顧家夫婦已不會再如往去束縛他了,況乎,他們今晚也是獨自出行。
縫隙中人潮間,偶然可見顧家夫婦幸福依偎的身影,張徹莫名松了口氣,微笑道︰「我們那邊有個說法,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瑣碎能磨滅所有曾經以為的天長地久。他們這樣,在我們那邊,也算得上少有的模範夫妻了。」
桔梗靜靜跟在他後面,眸澤柔和︰「你家鄉的盛節,也是這樣的麼?」
張徹頓了一下,聲線稍淡了些︰「除了煙火與街燈更輝煌許多,沒那淌河的花燈之外,其余倒也沒甚區別。」
感覺到衣服有些緊,他回頭望了眼,入目的是一臉有些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張妙棋,灑然一笑,輕輕摩挲著夜色清寒下有些冰涼的精致臉蛋,他的手與他的心一樣溫暖︰「哥哥沒事,哥哥不是還有你這個家人嗎。你玩盡興一點,覺著哪里好玩,自己去便是了,哥哥會找到你的。」
張妙棋不說話,溫和地搖了搖頭,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閉上眼楮露出一幅靜靜享受的模樣,仿佛就這樣就夠了,那精致妖魅的臉露出來的純真,此刻顯得痴痴傻傻,讓人憐愛。
莞爾一笑,這丫頭還是這麼喜歡黏著自己,張徹無奈地模了模她的頭,牽起她小手︰「那走吧,哥哥帶你去玩兒。」
接著回過頭來,對著恬靜如幽蘭獨盛的巫女道︰「你不介意吧?若你有什麼想去看的,也可以分開走。」
桔梗沒有回答,只是瞳光靜靜,注視著他與張妙棋牽起的手。
張徹無奈地撓撓頭︰「好好好。」另一只空下來的手輕觸,便也牽著她,一同緩緩散步般向前去了。
淹沒在熱烈歡欣的人潮中。
……
比之玉城,紅錦城的元宵又要顯得曖昧一些。當家的花旦,各家的貴婦小姐,都聚集河岸橋邊,放下自己的花燈,對詩詞,抒絕句,偶有見心儀之人撿到自己的花燈,若兩相對眼,便又成了一段姻緣。
這樣的佳話在紅錦城傳唱不少,一時也是眾多男性心馳神往之地。
然而離胤卻沒心思理會那些浮華美景,不顧眾多男人的側目,一路馳行,繞過那些站在她身邊便黯然失色的花旦,小心地閃入一條密道,幾個轉彎便甩掉了尾隨的眾多男人。
失去了絕大部分修為,然而曾經她也是從一無所有獨自奮斗到的現在,沒了依仗她最多有些不習慣,倒不會至于忘了怎樣去活著。
咬著牙,嘴唇都有些發白的離胤有些不敢去推開那扇門,她已經沒有能力再為母親輸送真元,那麼無論迎接她的是尚自安穩躺在床上的母親,還是一具已經被人所害冰冷的尸體,最終都會讓她崩潰難以接受。
深吸了口氣,離胤還是鼓起勇氣,推開了那扇門。
入目的,是早已在記憶中模糊的微笑身影,仿若夢境。
「之前那個小伙子挺帥的,我怕嚇著人家,在他施救的時候裝作沒睡醒,他也未對我作何其余惡事,如你父親所言,是個好人。他就是我女婿嗎?」
離胤愣愣地看著眼前尚扶床而坐的婦人,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十余年寂寞,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雖然不能動,但尚有些感覺。苦了你了,我的胤兒……」
她的眼楮驟然紅成與她對視的那雙眼楮一般模樣,不顧一切撲了上去。
……
玉城之中也有花燈,自然也有詩謎猜賦。
只不過最為傾城的大小姐沒有出現,其余的貴婦小姐所放的花燈,張徹縱有些想看看這年頭的她們能寫出些什麼玩意兒,有張妙棋與桔梗在,他終究不可能去揭。
忽地,他似有所感,遙遙地往遠方望了眼。
「怎麼了?」
桔梗輕笑,沉醉在眼前美景與歡樂中的她抬眸。
「沒什麼……」
張徹低頭,模了模自己的鼻子,笑意溫醇。
「你們,想不想听關于這元宵的詩詞?事先說好,這不是我作的,是我們那里一個有名的人作的。」
張妙棋懵然點了點頭,只要跟哥哥在一起,他做什麼自己都服從。
桔梗凝眸看了他一眼,輕輕嗯了一句。
「那我就念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
燈火闌珊處。」
他的聲音漸與目光一樣悠遠,望著即便煙火燦爛下,依然璀璨的星空。
仿佛看得到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