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不尋人完成你們的任務,前來糾纏在下,卻是何意?」
冷靜半晌,白晨終究不是尋常人等,心思細膩面色沉穩絲毫不露,一個眼神間已經閃過數個念頭。
首先,他否認了蘇莫染一直跟著自己的想法,雖說一時慌亂,但若真是如此,對十門弟子動手之事,即便他真心狠手辣到袖手旁觀的地步,在後面幾次追殺,沈擎的自爆,與張徹的短兵相交,若真一直尾隨,那麼當時張徹便不可能沒有發現他。
念及此處他心下稍安,只要此事沒有暴露,那麼十門的矛頭便勢必還將對準軒雷與張徹,如此,不管他有什麼目的,想來也不會破壞自己的計劃。
不自覺間,他根本上就將暗中將蘇莫染滅口的想法排除在外。
最初打定的主意,便是林曜,凌曦顏,李亦然與這人不可動而已,因為即便是他也沒有把握能將這些人徹底滅口,一旦稍有差池,暴露出自己的存在,那麼禍引東水的想法,無疑便只是鏡花水月而已。
至于沒有徹底了結的慕伊夢,以他對張徹的了解,二人相處恐怕並為不愉,只要有機會,自然有再施為之時。何況,即便真有個什麼意外,他也有置身事外,徹底將禍水引到張徹身上的辦法。
但蘇莫染與慕伊夢不同。
「之前只是有些眼熟,現在我卻可以確定了。」
嘆了口氣,收扇的蘇莫染眸中隨和凝滯,面上和煦也鄭重了些。
「如若我未猜錯,道友你所修的法門,當是我破連山七百年前無琊子師叔祖留下的蒼生訣。」
負手而立,灑然如雲的蘇莫染開口若驚雷。
即便白晨喜怒不輕于色,此時也被震驚與陰沉爬滿了臉。
他不需要否認,因為他知道蘇莫染能說得如此肯定與準確,自然已經沒有了否認的空間。
但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所以他沒有說話。
「師門所失不能外流,還望道友跟我回門走一趟,具體之事,到了再說罷。」
踏前一步,搖頭嘆氣的他面色淡然,語氣中也不失平日的尊重與溫和。
「吃了的東西還想讓我吐出來?何況到了閣下的地頭,刀俎魚肉,想來仁兄應該很清楚。能在修行界混到今天的人都不是蠢材,這里只有我二人而已,何必將話說得這麼漂亮。」
輕笑傲然,白晨凝目,眉宇間的認真,不容對方再前進一步。
「如此,道友是不肯跟我走了?」
無奈垂手,他的扇子收好後便一直再未展開。
北寒過境,短短數息之間,天寒地柝,真要展開,未必也顯得過于不倫不類。
然而白晨自然知道,他不展扇,自有不展扇的理由,而自己,或許很快就要面對那個理由了。
「你奈我何?」
面子撕開,白晨冷笑幾許。心頭暢意,出手的借口甚至不需要自己找。
之前選擇避開此幾人不動,只是未有絕殺的勝算,忌憚一旦不死破壞計劃而已,真要說不想會會這些九州天驕,那自然不是真心話。
如今正好有了出手的理由,要知道,除了那個蜀山女弟子手中之物他盡獲之外,青城沈擎自爆而隕,慕伊夢逃而未死,這兩人手中的儲物戒指,他一分都未得到。
蒼生訣只是一個獲取平等起跑線的借口,他白晨自信不比天下任何一人差。
「蒼生訣固然霸道,師叔祖的遺風也很讓人神往,可是,不知有無人告訴你,他的結局,其實很不得善終?」
再踏前一步,蘇莫染舉扇成槍。
紅纓通赤,長桿晶瑩如石英雲母,淡綠泛藍,槍尖爍寒。
白晨不認識那是什麼材料,但他認識這把槍。
「天下十器第九,九華凝火槍?」
面色稍肅,白晨面色漠然。
取地火之粹,采百戰之血,集千山之玉,融礪膽之心。
九華凝火,紅纓潑墨。
從未見過真物,然而天下十器的流傳已便世間。
幾日之內能見到排名第一與第九的冰魄寒光劍與九華凝火槍,白晨覺得自己足夠幸運。
「莫彈歌的成名之器,破連山也舍得讓你拿出來。只是不知道當年血染北漠的莫先生手中之物,你能用出幾分風采?」
「小師叔的名諱,不是誰人都能叫的。既然你執意,我也只好強行帶你走了。」
輕嘆了口氣,蘇莫染握緊槍身。
氣勢陡然一變。
想來誰也不會知道,養晦韜光藏鋒于扇的他,那溫和與隨意褪去後,竟是這樣的錚錚鐵骨。
凌風而立。
白晨生于世家,長于權勢勾肱,學于百態修行,行于高山險途,拜于大人小物。文字首發。他憧憬過,也被打碎憧憬過,跪拜過,也被人跪拜過。他很早之前就不再是他,然而他還是他,修行了蒼生訣後,他覺得他更是他自己。
然而他不是將子,大哥戍守東荒一方,長年角歌,染了些軍痞氣,多了些肅殺意,但他沒有上過戰場,更不知道那種千萬人而我獨往的心境。
被槍尖所迫,他感受到了這種心境,遺憾的是,他正是那個千萬人。
修行了蒼生訣的他,正是那千萬人。
「即便你是莫彈歌,我也不是秦覺武。莫彈歌死了,但我還活著!」
鋒芒所迫,青衫長揚。
抵御住那懾人的鐵血氣勢,白晨大聲道,色厲而內不荏。
「無琊子是誰我不知道,但按你的說法想來我該叫他一聲師傅。他有無善終,他自然可說得,而你,沒有資格!」
氣勢節節,修為的差異被不斷上涌肆虐的蒼生訣所營氣場消泯。
若蘇莫染有心,此時便出手,是最好的時機。
但他沒有,他在等待他氣勢最為高漲凝聚,沒有破綻的那一刻。
他只是眯著眼楮,閃爍著名為興奮,名為有趣,名為不屈,名為熱血,名為待之久矣的復雜神采。
九華凝火槍,如同它的名字那樣,紅纓飄灑,凝華于尖,不動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