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對于個人能力最高的褒獎,便是全知全能。無數的信息量會因為各種主觀或非主觀的原因產生差異,從而產生認知差異,觀念差異,以及處世原則方法基準各方面的差異。
博弈的基礎便是計算,世事同樣如此,無疑擁有信息量更多的人,計算的精準度會更高。因而有的人可以被稱之為未卜先知,其實他只是根據信息,運用類比,推衍,計算,假想,排除等等手段,依靠手中的信息量,將事實還原或預知。
萬事有果必有因,哲學上而言,事物都是有因果聯系的。追根溯源,尋因探果,尋求事物的本源和究竟,也才會有應對的方法。信息量的差異,在一個層面內足以彌補實力上的差距,所謂智與力。
九州殤殉預言已經流傳多年,但真正知道究竟的可謂寥寥。已不知其名的火麟被困萬年,便更不必說了。或者即便知道了些許傳言,它或也倚仗自己的壽命已比這預言還長了幾倍,而不會放在心上。
但吳解知道,他上溯青天白日,下究地底岩核,中游內外諸海,目及虛空六道,法號「不究」,是當年夜逸塵給他取的名,不希望他在全知之路上困鎖淪喪自我,所謂「生有涯知無涯,隨而殆爾」,但他畢竟是吳解,是九州公認的臻聖賢師。
所以他沒有阻止葉一辰,也沒有在火麟面前現身,他只是以旁觀者的態度,極感興趣地做一個期待劇情發展的觀眾。
但火麟不知道。
所以它被一槍穿了個透心涼。
連在兩世意里一邊承受著腦內因為要維持法術的曲意掙扎,一邊凝神注目觀察的張徹都沒看清,那一剎殉的動作,和他手中長槍是如何能伸得那樣長的。
「嘶!!!」
驚天的嘶鳴,音障與音波顯化在空氣軌跡里,暴露于漫天土埃中,張徹身處兩世意,如若不然,恐怕僅是這陣嘶鳴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吳解饒有興致地盤坐遠處,塵不及身,葉一辰退後數步,仗劍身前,抵住聲波。
「你是何人?」
咬牙的聲音低沉,足夠的時間已經讓脾氣暴躁的火麟學會了冷靜,尚有心探虛實。
但畢竟殉不是能語言交流的人。
只見他毫不凝滯,輕抽槍身,仿佛那長逾十丈的長槍只是幻化而成,槍身出而保持著與他同高的長度被橫曳在後,火麟身上觸目驚心的窟窿和漫天散放著灼烈氣息的麒麟血證明剛剛發生過的事情。
然後他揚手。
火麟這次長了教訓,前腿一提,避過了那鋒芒,稍退兩步,面對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它仍沒有輕易出手。
「漫長的歲月讓你連戰斗都忘卻了麼……殉只要對方在百米之內便不會有任何余地,只管出手便是。」
葉一辰冷道,他心底也暗自震驚,從未想到過,原來殉竟然有這般強大的實力,之前听傳言時對他的輕視,利用他實施此次計劃時對後果的忽視,此時終于嘗到了苦頭。
「這究竟是什麼怪物?!」
火麟躲了兩下,愈發覺得心驚,對方的戰斗意識無比精妙,前一刻他掃尾橫出,後一刻對方便出現在自己頭部,長槍又破碎了無數鱗片,偏偏似還不能用語言交流,簡直像只為戰斗而生的造物罷了。
「它可不是怪物,它是比你麒麟一族更加古老悠久,氣運綿長的破界存在,受著造物主的眷戀,承最初最末的氣運,歷萬劫不死。而且他並非不可交流,不過你亦不必指望與他交流,因為他此行本為你而來。」
吳解慢悠悠道來,張徹一時心緒不穩差點兒從兩世意中跌落出去,尼瑪有這設定早說啊,我差點兒還想用實力去當當敲門磚看能不能溝通呢!
「造物主……萬年之後的人族,竟也有人達到知曉這種事情的境界了?」
火麟虎眸一縮,雖然應付殉的攻勢已極為不利,但這件事情實過于駭人,已經是當初洪荒大戰的頂級之秘。
「略懂而已,我師父可能知曉得多一些,可惜他不願與我說,又死得早。」
吳解搖了搖頭,說起記憶之中那個人的時候,並未有多大的情緒波動。
火麟正待再要回話,驀地一股心緊,側身甩尾,殉手中長槍不知何時染上一層墨色的淡靄,本瞄著之前洞穿而此刻已經愈合那個創口,麒尾前甩,掀起一陣勁風,掃過處並未接觸的地皮都被風刮起削去了一層。
「嘶!」
痛鳴再起,火麟尾部齊根而斷。
然而它被困萬年,並非單單只是修為和力量的積澱。
上升到某種境界的爭斗,已經悄然在暗中開始。
張徹看了一會兒便發現自己看不懂了,這跟數學解題沒什麼差別,你沒有學過圓錐曲線方程,自然就不知道拋物線的坐標軌跡。但是他還是目不轉楮地看著,至少他自己覺得受益匪淺,印刻在回憶里慢慢琢磨,以後時機到了自然茅塞頓開,況且殉確實不負戰斗經驗豐富之說,雖然氣勢實力總比火麟低一線,然而攻擊方式沉穩果決,毫不猶豫,仿佛一切人類該有的主觀情緒都與他無關。
這場戰斗持續了大半天,九州凡出竅以上的修士都感覺到了這里的波動,然而半天無一人敢來,或者有人以秘法在他處窺伺,如張徹一樣,舒舒服服地坐著看熱鬧。
但張徹可一點兒不覺得自己舒服,每用兩世意一刻,那種掙扎便在折磨著他的精神,吞噬著他的心靈,偏偏這場戰斗和最終的後果他實在不願錯過,咬著牙也要受著。
戰斗終于以火麟的敗北落終,殉無一敗績的戰績沒有被打破,最後火麟以秘術化為一團火光,不知消失去了何處,而殉雖然目光閃爍,似有發現,但最終沒有去追,沉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火麟留下的血液,目光所及,全部消失,毫無疑問是被他收走了。
「……第一次逆軌跡行走,第一次做戰斗以外的其他事情,殉,你要做什麼呢?」
吳解頗感興趣地看著他,一襲墨色的殉卻絲毫沒有其他的表現,沉默地坐上黑馬,繼續緩緩朝前踱步而去,消失在荒野中。
葉一辰最終也沒有出手。
吳解知道他沉默看著自己的原因,無奈地搖了搖頭,方正的臉上終于第一次露出了方正的神情。
「我不在意你做了什麼,那與我無關,當然,也與師父無關。」
「你還好意思叫他師父,當日落日谷一役,你為何沒有出手?!」
葉一辰怒目,冷漠的臉上再一次出現了當初在龍垣斷崖初現的那怨恨……
「我當日在海外,另外有些事情是你不了解的,既已有靈,便好好活下去,也不枉師尊當日將你放之魂戮場的初衷吧。」
吳解面上沒有更多表情,那張肅容方正的臉似乎不會出現悲哀一樣,說完便準備離去。
「是!我當日無智,是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他死了,你們這幫被他所恩澤的人,這個被他所恩澤的天下,都還好好無恙地存在著!」
葉一辰雙目充血,眉發勃張,已近癲狂。
「真難看啊……竟然還用師尊的臉擺出這幅表情……」吳解輕嘆了聲,「你當日未被師父帶在身邊,那現在你去過他的隕落之地落日谷麼?」
「待到這世間只剩落日谷,我自會也往之陪葬,不過在那之前,我沒有臉見他。」
受到提醒,葉一辰似意識到畢竟自己用的不是自己的臉,而那個人是絕不會露出這樣癲狂的表情的,他只會淡然,自信,微笑,胸有成竹。所以他也強自冷靜了下來,拋下這句,先吳解一步消失。
「嗔痴無言啊……」
吳解搖頭,忽地微笑起來。
「你看夠了麼,雖然我無法進入世界投影,但想來你呆在里面也不會太好受,不如出來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