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邵京剛剛來得及系上睡袍的帶子，韓如雲就推開了主臥室的門。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處境，他先發制人道︰「媽！你怎麼招呼也不打就來了？」
韓如雲精心描畫的雙眉微微上挑，「不是說好明天的飛機嗎？我還想著這屋子兩年沒住人了，得提前來給你收拾收拾。呵，誰想到……」她用眼尾的余光朝邵京身後站著的女孩掃過去，「難怪你不肯讓我們去接機。」
葉傾瀾心思細，韓如雲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想到了。昨天她就提前過來打掃衛生，今天中午又趕過來做了幾個菜存在冰箱里，然後才去的機場。甚至，提早一周她就開始服用避孕藥。一切準備得妥妥當當，就等邵京歸來。
邵京自知理虧，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母親︰「媽，這是葉傾瀾，今天是她接我回來的。」
兒子大了，自然會和異□□往，韓如雲嘴上很少提，心里卻有數得很她很清楚自己兒子的習性，如果沒有人幫他收拾屋子，這公寓又怎會保持得如此整潔？韓如雲早猜到兒子交了女朋友，但每每問及，他總是含糊其辭地搪塞過去，不想今天撞個正著。
這房子她雖然來的次數不多，不過，每次來都會留意有沒有女人留下的蛛絲馬跡。對方顯然很小心，從未被她找到過任何私人用品。
葉傾瀾走上前向她問好，韓如雲一面客套地回應，一面不動聲色地細細觀察。
眼前的女孩看起來還很年輕，但舉止沉穩，靜美中透著書卷氣，遇上她此刻研判的眼神也並不避閃，顯得落落大方，韓如雲心里倒也有些贊許——這孩子倒是難得的穩重。然而，再仔細瞧瞧，卻又生出幾分不喜——那雙眼楮漂亮是漂亮，但太過明亮太過清高，既缺了做晚輩應有的謙卑，更沒有絲毫討好的意思。
轉眼間，韓如雲的心思便轉了幾轉，但臉面上絲毫不露。邵京見母親很快掩去驚異之色，放段，和氣地與自己的女友閑話家常，心里不由暗松了一口氣。而他心愛的女孩兒態度鎮定自然，談吐端莊得體，端坐在床沿上有問必答，雙眸沉靜如水，完全看不出前一刻她還在自己身下宛轉承歡。
對于她的表現，邵京既安心，又多少有點酸澀。每一次歡好之後葉傾瀾從不戀棧，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立刻從纏綿的氣氛中抽離出來，好像剛剛的歡愛纏綿不過是他一個人自娛自樂的獨角戲。
寒暄之後韓如雲的注意力回到了兒子身上，從健康情況，學業到衣食住行，事無巨細一一問及。邵京一邊應付母親的盤問，一邊悄悄對葉傾瀾使眼色。
葉傾瀾知道他希望自己盡快和母親熟絡起來，但她卻不是個善于交際的人，更不會曲意逢迎那一套，何況她看得出韓如雲對她這個橫空出世的「準兒媳」仍然心存保留。
葉傾瀾去廚房泡了壺茶，給他們母子一人一杯倒上，又靜靜地听他們聊了一會兒，找了個空當便起身告辭。韓如雲囑咐她有空去家里玩，邵京要送她，她笑著拒絕了，拿上車鑰匙關門離開。
韓如雲听到大門閉合的聲音，這才回頭嗔怪地瞪了兒子一眼︰「翅膀硬了不是？要不是今天給我撞個正著，你還想藏著掖著到什麼時候！」
「我還不是怕你和爸一驚一乍的，把人家女孩子給嚇跑了唄。」邵京厚著臉皮嘿嘿一笑。
韓如雲端詳著清俊斯文的兒子，寵愛地替他捋了捋半濕的頭發︰「這個姓葉的丫頭到底什麼來頭，配得上咱家小京嗎？快跟媽老實交代！」
「你瞧瞧，開始了吧？馬上拿出政治審查那一套來了！」邵京親昵地拉住母親的手，「你兒子的眼光什麼時候出過差兒啊？放心吧，傾瀾比我小四歲多，學的是建築設計，媽，她可是e大成東訶院士的得意門生，當年還是咱們市高考理科狀元呢！如果要說配不上，那也是你兒子我配不上人家呀！」
「書念得好不見得就能當個好妻子，好媽媽。再說了，家教好的女孩子怎麼會半夜三更呆在男人屋里頭？」韓如雲故意掃了一眼有些凌亂的床鋪。
邵京臊了，紅著臉咬牙道︰「媽！我都快三十歲了，你能不能……哎，何況現在才9點多，怎麼就三更半夜了！」
「瞧你急得！好了好了，兒子大了留不住，媽懂！」韓如雲笑了，不再為難兒子。她也不是老古板，何況，這種事情不管最後成與不成，吃虧的總不是自家孩子。
「對了小京，人家姚薇可還惦記著你呢，每次見到我別提多熱乎了，有好東西也記得往家里頭送，還總轉彎抹角問你啥時候回國。這丫頭，還真對你上心！」
「那小丫頭片子大學畢業了沒有？」邵京搖頭輕笑，「從小就喜歡粘人，跟屁蟲一個，頭疼。」
「都24了，早畢業了！現在電視台當體育記者呢，能干著呢，成天風風火火！說起來你倆可是打小一個大院里長大的，知根知底，小薇自個兒條件也不錯，何況人家爸爸是姚書記……」
眼看母親越說越不對勁，邵京有點急了︰「□□又怎樣？總不能為了老爸的仕途，就叫兒子去賣身吧？」
韓如雲抬手賞了他一個「毛栗子」︰「胡說八道什麼呀？媽不過給你提個醒，多個選擇總是好的吧？對了，你那個叫葉什麼來著，她家里頭是做什麼的？家世不清不楚的可不行！」
「我是和她結婚，又不是和她爸媽結婚！」邵京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
其實，他還真不清楚葉傾瀾父母的情況，她從不主動提及，他隱隱猜到其中必有問題，但一直忍住沒問。因為他很清楚葉傾瀾的性子，她是個注重**的人，既不喜歡打探別人的八卦，也不喜歡被別人八卦。正因為如此，即使他早就想帶她去見父母，但見她面有難色，也就不好勉強。這次正巧被韓如雲撞見，倒也不失為一次契機，他們的婚事也該早日塵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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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瀾剛剛系好安全帶還沒來得及發動引擎，手機就響了，號碼有點眼熟，但不在她的通訊錄里。她猶豫一下，接通。
一個低沉的男中音直接自報家門︰「小瀾嗎？我是姜赫。」
姜赫的聲線如大提琴般低沉悅耳，在寂靜的夜色中帶著回響。
葉傾瀾不由停頓了一下，遲疑地問︰「唔，你好姜赫……找我有事？」
姜檢察官的說話方式也帶有職業性的干淨利落︰「葉阿姨的生日恰好在周末，又是五十歲的整日子，所以決定好好熱鬧一下。地點選在鄰湘會所。」他頓了頓，口氣變得有點不確定，「你……會來吧？」
葉傾瀾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含糊地「嗯」了一聲。
「到時候我來接你。」不等她發表意見，對方就很干脆地掛斷了。
葉傾瀾降下車窗，讓隱約帶著花草氣息的夜風吹拂進來，一片樹葉在風里打了幾個轉兒，貼在她濡濕的長發上，又緩緩掉落肩頭。她恍若未覺，藏身于黑暗之中，默默出神。
鄭韜與姜致桓伸手互握侃侃而談的電視畫面在她腦海里不斷重放，兩人都表現得平靜而友好，即便投以最挑剔的眼光，也找不出絲毫的破綻。然而電視觀眾不知道，這兩人的關系遠不止主持人和受訪者那樣簡單，如果被有心者利用，或許會演繹出什麼捕風捉影的八卦也說不定。
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忘記了，8歲以前的葉傾瀾叫做鄭傾瀾，彼時，現今的名主持人鄭韜還叫做鄭永裕，只是電視台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角色，終日為懷才不遇郁郁寡歡。傾瀾是他最珍愛的掌上明珠，而他也是她整天粘著不放的二十四孝老爸。
然而一場婚變，讓鄭傾瀾變成了葉傾瀾，鄭韜變成了電視台副台長的乘龍快婿，從此平步青雲大展拳腳，曾經以淚洗面的下堂婦葉亭，也終于在幾年後成了姜致桓少將的繼室。而這位有著迷人嗓音的姜赫姜檢察官正是姜致桓早逝原配所出的獨生愛子。
日月斗轉星移，人世滄海桑田。
葉傾瀾在陰影里無聲地對自己笑了笑，也許，至今仍耿耿于懷的人就只剩她一個了吧——遺忘，何嘗不是人類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能忘就忘，不能忘也要忘，沉溺于過去的人永遠不會有未來。
她搖搖頭吁出一口濁氣，果斷地踩下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