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傾瀾 生日宴會2

作者 ︰ 左漩

第5章

一盤盤熱菜陸續端上桌,十分考究豐盛。主席上只坐了他們六個人,足見姜致桓對原雲智父子的重視。

眾人先為葉亭的生日共賀一杯,之後作為小輩的姜赫,原容與開始輪流敬酒,葉傾瀾也應景地站起身敬了各位長輩一杯。

幾杯紅酒落肚原雲智來了興致,講起當年在越南打仗的故事,姜致桓也時不時插幾句。

「……小赫,你爸爸當初可是響當當的英雄,駕著坦克,威風八面,不像我……,呵呵,我是工兵,也就挖挖戰壕,掃掃地雷。那個時候晚上就怕突然空襲,天天提心吊膽的。經常做夢都夢到敵機轟炸,半夜從床上跳起來,抱著腦袋往外沖,被全班戰士笑話……」

姜致桓樂呵呵地拍拍老戰友的肩膀︰「你那時不是說你是ab型血,怕死也是有原因的嗎?」

「ab型血的人都特別怕死嗎?」原容與好奇。

原雲智哈哈大笑︰「不是的。部隊開拔去越南的前一天,新的作戰服發下來,我一瞧,那帽子里面寫著每個人的血型。軍醫解釋說,這是為了戰場上及時給受傷的戰士輸血。然後又補充說,小伙子,你是ab型吧?那可要小心了,千萬別受傷,這血型少見,我們這里沒多少庫存,你要是受了傷,只能硬挺著。你們說,我能不害怕嗎?」

他這番話成功把全桌人都逗笑了。

「我實在不是保家衛國那塊料……那時候肚里沒油水,整天就琢磨著怎麼弄點野食。我在營地種的那棵香蕉樹,滿滿結了幾大掛香蕉,估計能有好幾十斤重,可惜沒等熟,就讓人給偷得一干二淨!運氣好的時候,能發現誤踩地雷的野獸,有的還沒斷氣,扛回去洗拔洗拔能吃好幾天,吃不完還可以腌起來。」

姜致桓笑著揭發他︰「老原啊,在部隊里可是出了名,因為饞嘴被批評過好幾次,還屢教不改。後來每個人都知道,如果嘴饞了就去找他,總能搜羅點好吃的出來!」

「那時候不比現在,沒污染,河里的魚蝦也特別傻,縫衣針弄彎了,就能當魚鉤用。」原雲智目光熠熠地望著姜致桓,「老姜,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嗎?那一次我怕人發現,特地模黑跑了五里多路去河里模蝦,還真給我模到不少!生了火,打算在河邊烤烤吃。結果遇到老姜和他們坦克連的幾個小子,循著香味就模了過來。我只好忍痛把蝦分給他們,想堵他們的嘴。沒想到,最後不曉得哪個混蛋在我們連長跟前說漏了嘴,害我做了三次公開檢查!老姜,不會是你泄的密吧?」

姜致桓大笑︰「就算是我,我也不會傻到跟你承認吧?」

這一晚,葉傾瀾充分見識了原雲智八面玲瓏的一面。這位平日不怒自威的實業家,在必要的場合,也可以輕易地讓他身上的壓迫感消失,變得那麼平易近人,隨和親厚。他繪聲繪色一番話講下來,幾十年疏于往來造成的隔閡仿佛一下子就消失地無影無蹤。看姜致桓此刻的神情就知道,他無疑已經沉浸在往昔崢嶸歲月的回憶之中,就連一向不喜與人親近的姜赫,也默默含笑目光柔和。

客人們紛紛過來敬酒,葉亭不善飲酒,實在推搪不了的,便由葉傾瀾代飲。那一邊,姜赫也替他父親喝了好幾杯。也有人借機想敬原雲智,他卻不肯賞臉,大概是怕搶了主人的風頭,漸漸便無人再來自討沒趣。

葉亭在桌底下暗暗捏了捏女兒的手︰「小瀾,空月復喝這麼多酒對身體不好,多吃些菜呀。」

盡管仗著有幾分酒量,但七八杯紅酒落肚後,葉傾瀾白皙的臉頰也暈染上淡淡的粉色,一雙尾梢秀長的明眸變得水色瀲灩,顧盼之間,頓生幾許嫵媚。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越過原容與的座位,悄悄遞給她一粒白色藥片,低聲說︰「這是解酒藥,先吃一片。」等她接過藥片,姜赫又叫侍者換一壺熱茶。

原容與轉頭瞄了眼左手邊的葉傾瀾,又瞅了瞅右手邊的姜赫,忽然從鼻腔里輕「嗤」了一聲。葉傾瀾正有些莫名其妙,一雙象牙筷夾著一大捧韭菜炒螺絲送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原容與眯著眼笑得無比歡暢︰「空月復喝酒的確傷身體,多吃菜,多吃菜。」

葉傾瀾皺著眉頭為難地看看面前那一小堆韭菜,她不算是個挑食的人,但韭菜卻屬于她絕對不會染指的極少數蔬菜之一。

原容與見她不動筷子,撇撇嘴,一臉無辜︰「我用的可是公筷,保證衛生,沒有傳染病!」

葉傾瀾抬起眼瞼,正對上對方促狹的目光,那人也不躲閃,挑釁似的揚起一側的眉毛,眨也不眨地與她對視。

這副表情她曾經無比的熟悉,如今再次看到不禁心神一陣恍惚。

初二升初三的暑假,葉傾瀾應原雲智邀請擔任原容與家教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煩。整理書包的時候她發現每一本書的封皮,不知何時都被簽上了「原容與」的大名,而且用的是無法涂改的防水標記筆。

當時那個比她還小一歲,個子也矮了半頭的男孩坐在她對面,也是這樣歪著頭挑著眉,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發怒。

葉傾瀾卻沒有立刻回應他的挑釁,事實上,每一個第一次看到原容與的人,都會禁不住像她一樣陷入片刻的恍神——

13歲的男孩兒有一張淨白如玉的臉孔,鼻梁挺窄下巴尖秀,毫無瑕疵的五官之中,最先吸引她注意的便是那兩道表情豐富的眉毛。當年已懂得美丑之分的少女困惑地想,怎麼會有人的眉毛生得如此完美,真的是增一分不行,減一分也不行,就連眉梢上揚的角度也那麼的恰到好處。而眉毛之下的那雙眼楮仿佛帶有某種魔力,當他注視你的時候,你會莫名地有一種不敢與他對視的心虛。

葉傾瀾人生第一次的家教生涯可以用「挫敗」兩個字概括。除了第一天的惡作劇之外,原容與表現的還算合作,但她很快發現,合作只是假象,這人根本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小小年紀就學得口蜜月復劍,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該甜言蜜語時,能甜得蜜里調油,可一轉身,毒舌有如小李飛刀,刀刀不離要害。

她近兩個月的努力基本白費。本以為上高中之後兩人再無交集,沒想到靠著老爸財大勢大,原容與不但進了一中,而且還大搖大擺地編入他們重點班!

不出所料,第一次期中考,這個「繡花枕頭」就毫無懸念地拿了全班倒數第一。從那以後,這家伙大概也知道了「羞恥」二字,成績上漸漸有了起色。高二時他毫無預兆地休學讓老師同學都很意外,後來才知道是去了美國。

葉傾瀾暗自氣惱,他肯定記得她不吃韭菜,分明是存心刁難!可今天這樣的場合……,她正猶豫不決,姜赫的手再次越過原容與,默默地取走她前面的韭菜碟子,把自己干淨的碟子交換過來,整個過程一言未發。

原容與臉上的笑容突然甜得有點發膩。姜赫恍若不覺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吹著飄渺的熱氣。

觥籌交錯之間,一個輕快的聲音陡然在他們上方響起︰「姜太太,今天難得的好日子,我和我們家老邵也得敬賢伉儷一杯!」

葉傾瀾手一顫,差點打翻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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