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個星期三是葉傾瀾第一次上結構力學習題課。習題課並不強制學生出勤，又是第一節課，所以三百多名學生只到了三分之一。
上課之前李納真還跟她開玩笑說這麼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往講台上一站，那些男生們還能坐得住嗎？
果然葉傾瀾剛站在講台後面，下面的學生就開始「亢奮」起來，甚至有膽大的男生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引得課堂一片哄笑。她靜靜地等笑鬧聲稀落下來，才不徐不疾地說︰「等會上完課假如還有剩余時間，我們就請剛才這位同學為大家表演一下吹口哨的特長。」
學生們又是一陣大笑。葉傾瀾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隨後開始自我介紹。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種氣場，一種氣勢，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鎮得住場子」。這雖是葉傾瀾第一次正式講課，但就如同中學時代成功扮演「小老師」的角色一樣，她態度冷靜從容，仿佛已經給學生講過千百堂課般沉著自信。
端莊的儀態，沉靜的眼神，清晰的講解，嚴密的邏輯，優美的板書……習題課開始不到5分鐘，教室里所有的學生都收起了輕視之心，他們不約而同地意識到，盡管講台上的女子年紀輕又生得漂亮，卻絕非濫竽充數之輩。更有幾個消息靈通的偷偷告訴周圍的人，這一位便是建築學院有名的才女兼美女。
同學們難免又是一陣交頭接耳，天生愛美愛八卦的女生們開始小聲議論她兩條修長的美腿，以及素顏平底鞋的自信瀟灑。有人說她像王祖賢，另一人反駁說更像奧黛麗赫本，前者質疑道，好端端的中國人怎麼可能長得像老外，後者老神在在地答，你懂什麼，美人在骨不在皮。
葉傾瀾只好假裝沒听見，反正八卦夠了新鮮勁過去也就好了。她把全部習題的要點難點講解了一遍，又一一列舉了學生作業里較有普遍性的錯誤，並指出這些錯誤源自對哪些定理概念的錯誤解讀。她隨機點了幾名學生回答問題，也接受學生舉手向自己提問。
好幾個被點到名的男生神情扭捏，目光閃爍，不敢直視這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一個個好像得了間歇性語言功能障礙，問題回答得磕磕絆絆顛三倒四。葉傾瀾暗自有些無奈，便點名讓前排就坐的歐陽涵到黑板前面演算給大家看。
歐陽涵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講台，在黑板上有條不紊地寫下自己的推演過程，完成後扔下粉筆回到自己座位上，整個過程目不斜視一語不發，似乎完全不曾注意到女生們投注在他臉上的異常熱烈的目光。
通過批改作業，葉傾瀾對這些學生有了一些了解，歐陽涵和「**頭」程舒都是建築設計系二年三班的學生，而秦季和他們同系同年級但不同班，他是一班的學生。她剛才大略掃了一遍，教室里沒有秦季的身影——秦季似乎只上周五早上的課，每次照例坐在最後一排，她的旁邊，每次也照例邊吃早餐邊東拉西扯一番，然後就開始呼呼大睡。
習題課進行得很順利，只用了一個小時就講解完畢。葉傾瀾宣布提前下課，同學們雀躍地開始收拾東西，她又補了一句︰「請歐陽涵同學留一下。」
被點名的歐陽涵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也沒說什麼，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待同學們全部離去。
葉傾瀾拿出預先留下的兩本作業本，不言不語地攤在他面前——其中一本作業本封面寫著歐陽涵的名字，字跡工整，另一本則十分潦草，上書秦季的大名。歐陽涵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葉傾瀾。
「你跟秦季很熟？所以把作業給他抄？」她直入主題。
少年臉色微變，側開臉，硬邦邦地答了一句︰「我……沒拿給他抄。」
葉傾瀾用手指點著兩人的作業本，心平氣和地說︰「看得出你數學功底非常扎實，也正因為你數學好，有幾道證明題你采用了另闢蹊徑的方法，很簡潔也很新穎，是其他同學沒有想到的。秦季照著你的作業抄卻沒有用心，漏掉了好幾個中間步驟。」
歐陽涵飛快地瞥了她一眼，隨即低下頭咬著嘴角，卻也不為自己辯解，竟是默認了。
「歐陽同學，」葉傾瀾眉心微皺，神情嚴肅地說，「同學之間相互幫助是好事，但幫助也要講究方式方法。你應該很清楚，結構力學這類課程作業是很重要的，可以幫助學生及時消化課堂上所學的知識，所以才特地開設了習題課答疑解難。如果平時不听講，作業靠抄襲，問題只會越積越多，到考試的時候，就算加班加點也很難在短期內融會貫通。」
她又補充道︰「何況平時成績佔15分，作業完成的質量是主要的參考指標之一。秦季這種情況，缺勤嚴重，作業抄襲，我沒辦法睜一眼閉一眼讓他糊弄過去。」
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的少年此時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解釋什麼，但終于沒說出口。
葉傾瀾合上作業本︰「請你回去轉告秦季，叫他把這一次的習題重新做一遍，必須獨立完成，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下一次再讓我發現他抄作業，不但要扣他的平時分，還要連帶追究給他抄的那個人。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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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葉傾瀾第二天接到二年級一班班主任顧老師的電話，專門為了秦季的事。
「秦季的情況非常特殊。」顧老師解釋說，「小葉你大概不了解情況，也怪我事先沒打招呼。秦季是國家游泳隊的主力成員，他因為有訓練和比賽安排，不能像其他同學那樣正常上課，這個事兒其他任課老師也都知道。」
葉傾瀾確實有些意外，她只知道秦季長跑水平很高，沒想到他竟然是國家級的游泳運動員。難怪昨天歐陽涵欲言又止。
「秦季每天下午都要上訓練課，晚上不是有比賽就是要加練，難免顧此失彼，用于學習的時間不足，還希望小葉你多擔待些。」顧老師潤潤嗓子接著說，「要說秦季這孩子，也真是要強，他大概是國家隊里唯一的一個真刀真槍通過高考進入e大讀書的運動員，雖然因為體育特長加了30分，但跟國家隊里只有小學文化初中文化的運動員比起來，他真的很不容易。老師們也都很欣賞他。」
最後顧老師又加了一句︰「秦季的情況成東訶教授也是了解的。」
葉傾瀾自然听得出對方的言下之意，她斟酌了一下措辭︰「顧老師你說的情況我之前確實不了解，我也欣賞秦季同學的學習精神。但既然他是建築系正規的學生，就必須達到學院的基本要求。他學習時間不夠我理解，但我想可以通過延期畢業來解決這個問題，五年畢業，六年畢業甚至更長時間，這都是學校允許的，秦季完全可以慢慢來。顧老師你也知道，咱們建築設計系培養的是專業人士，不是濫竽充數之輩。如果秦季獨立完成作業有困難，完全可以請教同學，或者我也可以給他補課。專業課上面，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降低要求。」
合上手機，她雙手攤在膝蓋上，搖頭苦笑。顧老師顯然對她的回答不滿意，想想也是，其他任課老師都對秦季這個特殊的學生睜一眼閉一眼，偏偏她這個小小的習題課助教不自量力越俎代庖。
然而，葉傾瀾就是這樣的人，往好听里說，叫做認真有原則，往難听里說，就是固執不懂圓融。從小就有老師這麼提點她，她偏偏本性難移，在這上面沒少吃虧，也沒少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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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邵京的公寓看電視，體育頻道正在播放某個蝶泳比賽的錄像，碧波蕩漾的泳池中八個泳道的選手奮力向前，水花四濺。距離終點還有20米處，一個頭戴黑色泳帽的矯健身影突然加速，幾個有力的挺身之後拉開了和其他選手的距離。
沖刺，伸臂，觸壁……
歡呼聲尖叫聲連成一片，看台上的中國觀眾興奮地搖動國旗。獲勝的選手摘掉泳帽，抹了把臉上的水漬，眯起眼楮看了看計時器，年輕英俊的臉上露出陽光般的燦爛笑容，他豎起食指，高高地指向天空。
正在上網的邵京也被吸引過來︰「這就是秦季吧？這小子厲害呀，最近火得很，听說他也在咱們e大讀書。」
沒想到邵京也知道秦季，葉傾瀾想，看來自己是有點孤陋寡聞了。
電視畫面切換到比賽之後，秦季正在休息區接受體育記者的采訪，他仍然穿著及膝的游泳褲，□□上身，全身上下掛滿了水珠。曬成金蜜色的皮膚閃耀著太陽般的光澤，肌肉線條漂亮緊實，腰身細窄充滿力度，六塊月復肌清晰可見。
邵京無比羨慕地搖頭贊嘆︰「這真是每個男人夢想中的身材啊！生命果然在于運動，不行，明天我也要開始鍛煉了。」
葉傾瀾露出一個輕蔑的表情︰「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你都不曉得下過多少次決心了，一次也沒見你付諸行動過！」
邵京摟著她耍賴道︰「我現在不是沒了動力嗎？人家努力健身是為了吸引異性，我都名草有主了，難道瀾瀾你希望我加強魅力好去外面招蜂引蝶？」
「狡辯！」葉傾瀾啐他。
記者問秦季︰「你最近成績提高很快，明年的世錦賽無論教練還是游泳迷們都很看好你，你自己怎麼想？有信心嗎？」
秦季露齒一笑，性感不羈之中猶帶幾分孩子氣︰「這個問題每次都有人問我，可真的很難回答，我既不是個謙虛的人，又不好意思當著觀眾自吹自擂……雖然我心里很想這麼做。」
記者被他的回答逗笑了。秦季接著說︰「明年世錦賽大約還有半年多時間準備，現在說這個早了點。我更關心十月份就要舉行的亞洲錦標賽，這一次是在e城舉辦。我是e大的學生，東道主，總不能在父老鄉親面前丟臉吧？」
記者轉而問了個輕松的問題︰「听說你特別受女孩子歡迎，現在有女朋友了嗎？我想很多觀眾都想知道答案，能不能透露一下？」
「其實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受歡迎，最起碼，我看得上的女孩子就特不待見我。」秦季調皮地吐吐舌頭。
記者勾起了八卦的興致︰「這麼說你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秦季挺了挺胸，頗為自豪︰「那當然！我從幼兒園開始，一直都很喜歡女孩子，算起來少說也喜歡過七八十個了吧？」
這下邵京撲哧笑了，邀功似的看著葉傾瀾︰「听到了沒？還是我好吧？對你死心塌地沒二心。」
葉傾瀾斜睨他︰「你不是沒人家那種‘吸引異性’的資本麼？還敢賣乖！」
電視畫面上輪番展示著秦季各個時期的照片，畫外音介紹道︰今年19歲的秦季在前年的亞運會上嶄露頭角，運動成績提高非常迅速，去年的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上秦季一人獨得4枚金牌，成為中國游泳隊最耀眼的新星。他目前保持著100米200米蝶泳，200米400米自由泳，200米400米混合泳6項個人項目的亞洲紀錄，今年更是游出了200米蝶泳的世界最好成績，200米400米自由泳也分別游出了世界第2和第3好成績。更為難得的是，秦季目前就讀于e大建築系，作為目前中國國家游泳隊唯一一名真正的「業余」選手，他受到普遍的關注……
邵京有點驚訝︰「秦季居然是你們建築學院的？什麼時候你們學院也招體育生了？」
葉傾瀾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是啊，而且他現在也算是我的學生了——讓我頭大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