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葉傾瀾不敢怠慢,提前15分鐘趕去活動中心的羽毛球館,歐陽涵已經先到了。身著白色運動服的少年和上次一樣坐在鞍馬上等她,听到推門的聲響,清澈的冰藍色眼眸波光流轉,薄唇微張,吐出低不可聞的幾個字,從口型推測大概是「葉老師」三字。打完招呼,少年迅速移開視線,低頭專心審視自己撐在鞍馬上的左手。
上回兩人不歡而散的一幕在葉傾瀾腦海中重現,她知道歐陽涵此刻定然也想起了那天的不愉快,便清了清嗓子露出微笑,盡量用輕快地口吻問候道︰「歐陽同學,等很久了嗎?」
「沒多久……」歐陽涵仍然低垂著頭,神色不明。
葉傾瀾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干脆直接進入正題︰「我以前沒見過你打球,不如我們先打幾個球熟悉一下?」
歐陽涵抬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選好各自的半場之後由葉傾瀾先發球。幾個回合之後雙方對彼此的球路和實力就有了初步的了解。
歐陽涵技術全面反應快,球感頗佳,球路刁鑽多變,尤其是網前小球技術突出。當然,比起專業運動員周盛,他在爆發力和耐力速度上都要遜色一些。葉傾瀾作為女性,在爆發力和速度上比起歐陽涵還要差一點,她的球風也屬于技術全面靈活多變類型,該殺球的時候果斷利落,毫不手軟。
運動了一會兒兩人都有點出汗,歐陽涵提議休息一下。他從運動挎包里取出兩瓶能量飲料,遞了一瓶過去。葉傾瀾說︰「我也有帶水。」歐陽涵拿著飲料瓶的手並沒有縮回去,她只好接了過來。
她瞥了一眼歐陽涵鼓鼓囊囊的運動挎包,里面裝了不少東西吧,其實她也帶足了雙人份的水,以防對方忘記帶水。看來,在冷淡疏離的外表下,歐陽涵也同樣是個細致周到的人。
兩人邊喝水邊討論比賽時的站位,戰術配合等等。接觸時間久了,歐陽涵拘謹的表情漸漸放松下來。
「雙打的精髓就在于進攻,一旦陷入被動球就不好打了。比賽的時候我們可以先采用前後站位,我在網前盡量打近網球控制球,不給對方起拍的機會,一旦他們把球挑高,你就抓住機會殺第一拍,如果沒扣死,我再補拍,盡量形成連續攻……」
葉傾瀾邊听邊點頭,兩人正在討論,「 」的一聲,羽毛球館的門突然大開,一個人施施然地踱了進來。
「與其紙上談兵,不如實踐一下如何?」
來人穿著和歐陽涵相同款式的白色運動服,身材高大五官深刻,雙目烏黑有神,神態舉止帶著幾分不羈。歐陽涵眉頭一皺︰「季,你怎麼來了?」
秦季敲打著手里的羽毛球拍,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無比的真誠︰「你們不是要代表咱們學院參加學校的羽毛球比賽嗎,作為很有集體榮譽感的建築學院的一份子,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怎麼,不歡迎?」
葉傾瀾的視線落在秦季手中的球拍上,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這正是她那天落在游泳館的球拍,手柄上的天藍色膠帶是她親手纏上去的,不可能認錯。
秦季不理會兩人的冷淡,自行其是地走到發球區站定︰「還愣著干嘛?你們去另一邊,我一對二陪你們玩玩。不是想拿冠軍嗎?先贏了我再說!」見他們不動,秦季挑釁地揚了揚眉,「不敢玩嗎?不會這麼慫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只能接招。何況,正如秦季所說,紙上談兵不等于實戰,他們確實需要練習如何配合,目前沒有合適的陪練對象,先拿秦季練練手也算聊勝于無。
剛一交手葉傾瀾立刻發現秦季並非妄自托大,他的球風凶狠霸道,攻擊性極強,屬于「不講理式打法」。單論球技他未必比歐陽涵高明,但秦季力量很大,彈跳、速度、耐力更是驚人,很多幾乎不可能的球他都可以救起來,扣殺更是勢大力沉,極具殺傷力。
雖然歐陽涵有一定雙打的經驗,但葉傾瀾單打獨斗慣了,對雙打的邊線感覺不準確,兩人配合也頻頻出現失誤,一開始就被秦季殺了個措手不及,完全落了下風。
歐陽涵要求暫停。秦季跑到場邊的單杠旁,一邊做單臂引體向上,一邊冷眼旁觀他倆討論戰術,毫不掩飾自滿情緒。
重新回到場上,葉傾瀾漸漸適應了雙打比賽,失誤明顯減少,場上不再是一邊倒的形勢。秦季開始故意盯住葉傾瀾打,畢竟和歐陽涵比起來她是薄弱環節。歐陽涵加大了跑動範圍,盡量協助她防守。
歐陽涵吊了一個近網的大斜角,秦季步伐沒有完全到位,回球高了。機會來了,歐陽涵正打算一拍封殺,站在他左前方的葉傾瀾頭部甩動,束成馬尾的長發飄飛起來,驀地掃過他的臉頰,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他的大腦空白了一秒鐘,手腕動作沒做到位,球下網!
葉傾瀾訝異地回頭看他︰「怎麼了?」歐陽涵心里一慌,本能地撒謊︰「你的頭發掃到我眼楮了。」話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十分生硬。
葉傾瀾怔了一下,說了聲‘抱歉’,她解散馬尾辮,麻利的把長發分成三股編成辮子,重新扎起來︰「這樣好些。」
歐陽涵白皙俊秀的臉頰微微泛紅,他別開臉,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這一次秦季主動要求休息。葉傾瀾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兩瓶礦泉水,禮尚往來地遞了一瓶給歐陽涵,一旁的秦季眼明手疾地搶過她手中另一瓶礦泉水,擰開蓋,揚起脖子老實不客氣地灌了一大口。喝完還嬉皮笑臉︰「見者有份,葉老師不會這麼小氣吧?」
葉傾瀾自然不好跟他計較,又拿了一瓶水出來,在歐陽涵旁邊坐下。
秦季月兌下外套,露出上半身緊實的肌肉,金蜜色的皮膚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相形之下,歐陽涵汗腺似乎不大發達,即使經過剛剛的劇烈運動,他也只是額頭上冒出一些輕微的汗漬。同樣十九歲,作為專業運動員的秦季已經發育得和成年男子沒太大區別,而歐陽涵雖然身高只比秦季矮一點,但卻仍保持著少年人特有的縴瘦體型。
秦季坐在體操用的墊子上,兩腿大大咧咧地岔開︰「以你們倆目前的默契程度想贏我都難,還想拿冠軍?」他皺了皺鼻子,頗為不屑。
葉傾瀾反駁道︰「你既然打得好,干嘛不自己參加比賽?你和歐陽涵搭檔打男子雙打的話,應該找不到對手了吧。」
「那還用說!我籃球打得更好,足球踢得也不錯,沒辦法,天縱英才舍我其誰嘛!可惜我已經報名參加100米,200米,400米,跳遠和跳高的比賽,還有接力項目,建築學院光耀門庭的重任就壓在我一個人的肩頭了!」
一臉臭屁地吹噓完了,秦季又裝模作樣地嘆口氣︰「真可惜,天底下為什麼只有一個秦季呢?我偏偏又不會□□術。小小的羽毛球比賽,就只能派你們這些蝦兵蟹將去充數了!」
葉傾瀾也不跟他抬杠,說了聲去洗手間便向門口走去。歐陽涵見秦季跟著站起身,便不動聲色地拉住他。秦季瞄了他一眼,壞笑道︰「怎麼,我去上廁所也不行嗎?要不你去找個尿盆來接著,哥哥我不介意就地解決。」
「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歐陽涵不松手。
秦季眉頭一擰︰「你說我能打什麼主意?青天白日的,難道我能強搶民女?我是這樣的人嗎?」
歐陽涵語塞,雖然他一向不贊同秦季在男女關系上的隨便,但確實沒見過他強迫女孩子,都是兩廂情願好聚好散。
「她和你是不一樣的人,你別打她主意。」
秦季反問︰「你怎麼知道她和我不一樣?難道她和你就是一樣的人?你不會真的看上葉傾瀾了吧?剛才就看你倆眉來眼去的!」
「我……」歐陽涵反駁的話還沒出口,葉傾瀾已經回來了。
大概是被秦季口中的「蝦兵蟹將」刺激到了,再次上場葉傾瀾和歐陽涵都格外努力,打得越來越有章法,甚至打出了幾次精彩的配合,終于小小地挽回了顏面。
不過,當秦季興致勃勃地詢問下次什麼時間再陪他們練習時,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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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完球葉傾瀾率先離開,她听到身後秦季在跟歐陽涵說︰「涵,你先回去,我還想游會兒泳。」後者拒絕︰「我們一起走,你要游泳我可以等你。」
葉傾瀾朝宿舍的方向騎了一段路又臨時改變主意。她剛才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很難受,她住的宿舍樓是幾十年前建的老式筒子樓,沒有設洗浴間,學校澡堂又早過了開放時間,于是她決定先去邵京的公寓沖個澡再回宿舍。
騎車出了校門,大概距離邵京公寓還有一半路程時,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自行車鈴聲,葉傾瀾回頭一看,一輛山地車飛一般地攆上她,半道里橫出一只手臂,強硬地握住了她的車把。她還來不及行動,山地車的主人又伸出左腳硬生生地插到她自行車的三角架里勾住,這下她的自行車被牢牢固定住,動彈不得。
「秦季!你還想干什麼?!」葉傾瀾顧不得周圍還有行人,大聲喝斥了一句。
面對她的怒火,秦季輕輕松松展顏一笑,潔白整齊的牙齒在幽暗的路燈下閃閃發光︰「別發火兒嘛,我不想‘干什麼’,只想跟你談一談——放心,絕對的‘和平談判’,承諾不使用武力。」
葉傾瀾並不買賬︰「我們沒什麼可談的。歐陽涵呢?」
「我轉了幾個圈就把他甩掉了。」秦季得意洋洋朝學校的方向投去一瞥。
葉傾瀾按捺住怒氣,朝他伸出手︰「還給我!」
秦季不解︰「什麼還給你?」
「你‘撿到的’我的球拍!」她特別強調‘撿到’兩個字。
人高馬大的男孩兒眼珠一轉,驚詫地瞪著她,仿佛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我怎麼就‘撿到’你的球拍了?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你總要說清楚吧,可不能誣賴好人!」
葉傾瀾簡直忍無可忍︰「你現在用的就是我的球拍!」
「是嗎?這明明是我自己的球拍!還需要證據嗎?好吧,雖然買了好幾年了,說不定還能找到發票,我找到的話就拿過來給你,如何?」
秦季模著下巴做若有所思狀,戲謔道,「難道說……你暗中崇拜我,所以想收藏我用的球拍?直說嘛,咱倆兒誰跟誰啊!你等等,我在球拍柄上簽好名再送給你,怎麼樣,夠意思吧?」
葉傾瀾徹底無語了︰「你鬧夠了吧,鬧夠了就松手,我還有事!」她不想再跟無賴胡攪蠻纏下去。
秦季忽然收起嬉笑之態,上下掃視了她一眼︰「這麼晚你還去邵京那兒?你們不會是已經同居了吧?」
「不關你的事。」
秦季一只手固定住葉傾瀾的自行車防止她月兌逃,另一只手支著自己的下巴,細細打量她。月光下她潔白端麗的容顏宛如一朵孤傲的白玉蘭,即便在這黯淡的夜色之中,那雙強抑怒意的秀目依然散發著特有的魅力。
那天在游泳館里他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可惜她錯估了男人的本性,越是難搞定的獵物,就越能激起狩獵者的征服欲。尤其在嘗過她的美味之後,他更加沒可能放過她了。
秦季雖然認為男歡女愛天經地義,但他在這方面實際上相當的挑剔,他挑選女人,不僅重視視覺,還注重嗅覺和味覺,大多數漂亮女人就像松松軟軟的棉花糖,乍一看頗能勾起食欲,但真正吃到嘴里卻又索然寡味。葉傾瀾卻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妙大餐。
以前跑步時遇見她幾次都並沒有引起秦季的注意,自從結構力學課坐在她旁邊,他才發現這個女人的特別之處。夏日衣衫單薄,他只要伸過頭去,就能聞到來自身旁的,專屬于葉傾瀾的,淡淡的體味。清新自然,就像雨後的微風,沒有任何化學物質的味道——這個女人不僅不喜化妝,大概連洗發水都用的無香型。她不愛笑,偶爾開懷一笑,卻是真正的齒如編貝。每次秦季都嗅著她清朗的氣息沉入夢鄉。
「葉傾瀾,看你也像個聰明女人,可挑男人的眼光卻不咋地。世上男人遍地都是,你怎麼就偏偏看中這麼一位?」秦季搖晃著腦袋,故做惋惜狀。
葉傾瀾冷著臉一言不發。
「你難道不覺得他既平庸又乏味嗎?與其和他過這種味同嚼蠟的日子,還不如跟著我混,我保證你每一天都過得新鮮刺激。你覺得怎樣?」
葉傾瀾退後半步和他保持距離︰「你听說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吧?」
「怎麼講?」
「我之所以選擇邵京,因為我和他是同一種人,也就是你眼中那種‘平庸又乏味’的人。」她眼神平靜如鏡,「秦季,我今年二十六歲,不是十六歲,我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樣的男人,需要什麼樣的生活,你所說的‘新鮮刺激’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26又如何?很多人36,46也不見得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秦季露齒一笑,故作成熟地說,「我打個比方,有一種人生很長,活到99歲,但枯燥乏味和雞肋一樣,不能帶給你任何驚喜,另一種人生很短,只活到49歲,但每一天都過得很精彩很快活,如果讓你選,你真願意選擇99年漫長但沉悶無趣的人生嗎?」
他滿意地捕捉到她一瞬間的神情變化︰「你猶豫了,對吧?」
「葉傾瀾,其實我比你想象的更加了解你。你是個非常矛盾的人,表面上,你這人很保守很小心,可我看過你的作品,很新穎而且有個性,用色大膽不拘一格,簡直不像出自你的手。」他單挑著一側的眉毛,自信滿滿地看向她。
「葉傾瀾,你這麼規規矩矩活著不累嗎?其實你心里早就膩味了吧?小說里都這樣寫,越是循規蹈矩的人,內心的破壞欲越強!葉傾瀾,你敢不敢承認?你真正渴望的東西,邵京這種男人根本給不了!」
葉傾瀾既生氣,同時也有點好笑。這個19歲的男孩竟敢在一個比他年長那麼多歲的成年人面前大談人生、人性,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季眨了眨眼,裝出一副「只有我最懂你」的樣子。順勢欺近過來,擦著她的耳垂壓低了嗓音︰「甚至……他在床上都滿足不了你……」
葉傾瀾猛然推開他,射向他的眼神鋒銳如刀。
「被我說中了吧?」秦季仍然不知死活地調笑,「他是你唯一的男人?嘖嘖,虧你忍他忍這麼久,早該換個人試試,不比較一下怎麼知道男人的好壞呢?我先毛遂自薦一個,保證你試過之後……哎呦!」
葉傾瀾飛起一腳,狠狠踢中了他的膝蓋,秦季踉蹌一步,為了保持平衡,本能地伸手去抓她的胳膊,慌亂中只抓到衣袖,葉傾瀾t恤的領口開得有點低,被他這麼用力一扯,頓時露出了大半個白膩的肩頭,還有內衣的肩帶。
不等秦季反應過來,他只看到葉傾瀾右手一動,一股白色的液霧就直對著自己的臉噴射過來,下一刻他雙手捂住臉大叫︰「啊,我的眼楮!我瞎了!我看不見了!你噴了什麼東西?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這個狠毒的女人!mygod!……」
葉傾瀾把防**專用的催淚噴霧劑放回背包里,那里面還有備用的防身電擊器,自從游泳館事件之後,她就準備了這些防身工具隨身攜帶,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她調轉車頭,繞過蹲在那里鬼哭狼嚎的秦季,輕捷地跨上自行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