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葉傾瀾正在收拾東西裝箱為宿舍搬遷做準備，手機作響，是姜赫。
國慶將至，姜赫多半是來提醒她回姜家的。按下接听鍵，葉傾瀾主動說︰「你放心，我沒忘，國慶放假我會過去。」
姜赫靜默了兩秒，接著低沉的聲音傳過來︰「是這樣的，小瀾，計劃有變動。你還記得原雲智吧，他新建了一個溫泉度假村，國慶節開張，邀請我們全家去玩三天，也特別邀請了你。我爸已經答應了。」
「度假村？在本市嗎？」
「在居雲山上，靠近w市。」
葉傾瀾有些驚訝︰「你說的度假村是不是叫做‘月戀溪’溫泉度假山莊？」
「你听說過？」
事實上，這個「月戀溪」溫泉度假山莊正是成東訶牽頭設計建造的，其中一小部分還出自她的手筆。當年她跟著成東訶到居雲山實地考察過，不過她沒有和業主接觸過，所以不知道那是原雲智的產業。
「我導師就是度假村的總建築設計師。」
「這麼說來倒真值得一看了，小瀾，你會去吧？」
葉傾瀾猶豫了一下，終于把下面的話說出口︰「呃……我可不可以多帶一個人？」
電話那一端的姜赫沉默不語，片刻之後他才低聲回答︰「當然可以……，邵京對吧，我幫你們定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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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日上午葉傾瀾和邵京趕到機場同葉亭以及姜家父子會合。葉傾瀾暗自慶幸自己選擇了這個時機把邵京介紹給母親，一起旅游度假顯然比純粹的見面吃飯要輕松自在許多。
葉傾瀾對自己的選擇倒也有幾分信心，邵京是那種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類型。談吐斯文，相貌清朗，帶著一種山明水淨般的清爽氣質。在這個人心浮躁的社會里，他顯得難得的穩重誠懇，有禮有節，不卑不亢。看得出來，葉亭對這個未來女婿印象不壞，姜家父子都不是熱情之人，但也表現出恰如其分的友善。
飛行途中，邵京也試著和姜赫交流，但向來寡言少語的姜赫不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邵京反而和前排的姜致桓找到了共同話題，兩人就原子能物理（邵京的專業）在國防科技中的應用聊得頗為投機，他干脆和前排的人換了座位，坐到姜致桓旁邊。
這樣就剩下葉傾瀾和姜赫坐在一起，後者一直專注于窗外的景致，葉傾瀾雖不理解千篇一律的藍天白雲有什麼特別吸引他的地方，但她還是識趣地不去打擾他，干脆戴上耳機听音樂閉目養神。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降落在w市機場。前來接機的是原雲智的高級助理齊北江。
這齊北江葉傾瀾中學時就見過幾次，他是原雲智的心月復，一般原雲智到哪兒都會帶上他。葉傾瀾之所以記住他是因為此人生得圓頭大耳，體形肥胖，偏偏動作還挺敏捷，看起來略有幾分滑稽。十年後的齊北江似乎又胖了一圈，頭發也謝了頂。
齊北江見到葉傾瀾的瞬間神情明顯一滯，眼神流露出些許古怪，不過轉瞬即逝。他一邊擦拭額頭的熱汗，一邊堆出既討好卻不令人生厭的笑容，無比殷勤地噓寒問暖。開車的司機也是熟人——林銳峰。
林銳峰這次開了一輛三排座的大型suv，齊北江坐了前排助手席，姜致桓葉亭夫婦居中，葉傾瀾邵京姜赫三個年輕人被安排在後座，剛好一車。
居雲山地處西南，雨量充沛植被繁茂，不僅風光迤邐，更擁有天然的溫泉資源，因為交通不便人跡罕至，直到最近幾年才被逐漸開發成風景區。居雲山分為南北兩座山峰，南側山峰低矮平緩，北側山峰高大險峻，而兩座山峰之間是低凹平坦的山谷月復地，「月戀溪」溫泉度假山莊就坐落在山谷之中，地理位置可謂得天獨厚。
suv行駛了三個多小時才抵達居雲山腳，加滿汽油後開始沿著盤山公路蜿蜒而上，齊北江介紹說︰「度假山莊的停機坪還沒建完，目前只有直升機可以降落，等建成之後就有直飛居雲山的航班了。」
靠窗而坐的邵京忽然輕呼一聲，眾人沿著他的視線看去，穿過層層綠樹的掩映，一道白色的瀑布以千軍萬馬之勢從百米高崖上奔騰而下，聲如雷鳴水花四濺，蒸騰的霧氣陽光照射之下，竟形成一道五彩繽紛的彩虹，讓人嘆為觀止。
林銳峰特意減慢了車速，方便大家觀賞。
「這是飛虹瀑，是居雲山規模最大的一處瀑布，寬17米，很壯觀吧？另外還有十幾處小型瀑布，也值得一看。」齊北江如數家珍，「各位來的正是時候，再過幾年，居雲山成了旅游熱點，來的人一多，再好的風景也變了味兒。」
二十分鐘後suv駛進度假山莊大門。齊北江領著他們來到一棟二層聯體別墅前面，打開105號房門躬身示意他們進入。
「這里是你們的住處，我剛才已經通知了原總，他在里面等你們。」
「致桓，你們到了？」听到動靜原家父子從里間迎了出來，後面還跟著個熟面孔——周盛，沒想到他也來了。
原雲智熱情地攬住姜致桓的肩膀，詢問旅途的情況。原容與瞧見邵京有點驚訝，笑道︰「老邵，沒想到你也在，這下真熱鬧了。」周盛則興沖沖地告訴葉傾瀾這里也有羽毛球場地，他們可以找時間再切磋切磋。
度假山莊十一正式開張，但前三日不對外開放，專門用于招待親朋好友。原雲智交給他們一人一個小傳呼機，解釋說為了不干擾客人，山莊服務人員盡量隱藏形跡，但只要客人按動這個特殊的傳呼機，服務人員就會盡快出現在客人面前。
105號房屬于復式結構的聯體小別墅，樓下一間臥室，樓上三間臥室，姜致桓葉亭夫婦住樓下，姜赫邵京葉傾瀾住樓上，正好一人一間。
原雲智看了下掛鐘的時間︰「現在四點多，致桓，我邀請來的客人有一些你也認識，咱們待會先去見見他們吧。嫂子和幾個年輕人可以先去泡泡湯解解乏，容與，你帶路。晚上7點我們在二樓餐廳會合。」
度假山莊的所有建築都在歐式建築模式的基礎上融入了明顯的日本元素和一些中式園林的特點，既現代時尚，又透著古典端雅，別具一格。山莊內的客房分為兩類，一類是酒店式的普通客房，另一類是家居式的貴賓客房，他們入住的就是貴賓房。貴賓客房其實是一棟二層聯體別墅，除臥室外，廚房，餐廳，客廳也一應俱全，客人如果願意可以自己做飯，山莊提供原材料。貴賓客房很適合長期度假或療養，當然價格也不菲。
山莊共有12個溫泉浴場，水溫從30多度到50多度不等，分別以花卉命名，葉亭母女選擇了水溫較低的蓮池。蓮池隱藏在翠竹之中，水色碧青，清風徐徐白霧迷蒙，環境頗為清幽，專供女賓使用。大概由于山莊尚未正式對外營業，蓮池里空無一人。
葉亭看著身著泳裝的女兒慢慢浸入池水，碧色的池水更襯得她修項秀頸，玉骨冰肌。心里不由感慨，不知不覺，女兒已經長大成人了。
葉傾瀾也凝視著母親，記憶所及，她們母女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親近過了。她還記得小時候和媽媽在同一個浴缸里洗澡，媽媽幫自己洗頭的情景——
修長的手指在她的發間溫柔地穿行，舀起一瓢又一瓢溫熱的水緩緩地沖刷，然後用柔軟的毛巾小心地包起她的頭發輕輕擦干……那是她此生最溫暖的記憶之一。
葉傾瀾輕聲說︰「姆媽，我幫你揉揉肩吧。」葉亭對著女兒盈盈若水的眸光，心中一片柔軟。她轉過身去，葉傾瀾雙手落在母親肩頭，輕柔地按捏。
一片竹葉被風拂起，輕飄飄地落入池中，靜謐無聲。母女之間多年以來的隔膜似乎也隨著她手掌按捏的動作，一點點地消融。
「小瀾，你和邵京認識多久了？」葉亭閉著眼楮問。
「我剛進e大不久就認識他了。」
「看得出來邵京是個好孩子，家教很好，會照顧人，性情也溫和。」葉亭點了點頭，「小瀾，你們打算近期結婚嗎？」
葉傾瀾愣了一下，坦白道︰「其實……我本來打算畢業之後再結婚，但他希望早一點。」
葉亭轉過頭，鄭重地看著她︰「小瀾，婚姻不是兒戲，即使兩個人相愛，也未必會有美滿的婚姻，這些，你都有心理準備嗎？」
葉傾瀾輕輕點頭︰「這我都明白，不是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如果沒有婚姻，愛情只能死無葬身之地嗎？」
她和邵京都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的熱血青年了，兩人又有多年的感情基礎，雖說經營婚姻家庭並非易事，但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幸福的幾率應該不會太低吧？
「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小瀾，你很聰明，可畢竟太年輕，有些事沒經歷過你不會懂的。」葉亭抬手幫女兒捋了捋鬢角的濕發，「對于咱們女人來說，結婚就意味著付出，意味著奉獻，意味著生活上天翻地覆的改變。這些，你都想清楚了嗎？」
「……」
「我知道你愛邵京，但是，我不知道你愛的有多深，有沒有深到無怨無悔為婚姻付出一切的地步？」
「姆媽，是不是邵京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葉傾瀾疑惑地看著母親。坦白說，她的確沒想到葉亭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不是的。姆媽今天跟你說這些話，不是想掃你的興，或者針對邵京這個人，換了別的人，我也會跟你說同樣的話。」葉亭看著女兒，眼里閃過憐惜的光芒，「我也是女人，活了大半輩子，深有體會，這個社會對咱們女人不公平，婚姻也一樣。同樣是結婚，女人承擔的風險和背負的壓力都要遠高于男人。所以姆媽害怕，怕你將來不幸福，怕你受到傷害，怕你有一天後悔，你明白嗎？」
她側頭看向僻靜的竹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結婚的時候，比你現在還年輕，單純得像一張白紙，對未來充滿幻想。以為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就能克服一切艱難困苦。我暗暗發誓要做最體貼的妻子，最完美的母親，同時又是事業成功人人羨慕的女強人，也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一定做得到，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後來我才醒悟，婚姻是一場賭博，因為太想贏，下的賭注就越來越大，壓上感情、金錢、時間、心血、青春，可還不夠，連事業、理想甚至……尊嚴也一起壓上……即便壓上了一切，最後，也很可能血本無歸……」她眼神一暗，「因為這不是一場公平的賭博。即使賠上所有，也只能願賭服輸。」
葉傾瀾低垂著眼簾，半天沒有吭聲。她知道父親當年的行為對母親造成了刻骨銘心的傷害，乃至她時至今日仍對婚姻悲觀失望。
「可是……你和姜叔叔的婚姻不是挺好的嗎？」
「我們的情況不同。我和致桓結婚時都快40歲了，已經過了迷惑沖動的年紀，也學會了寬容忍耐。再加上姜家條件好，也不需要我做多少犧牲，矛盾自然少。」
「如果你和邵京結了婚，你就要挑起兩付重擔，一頭是你的事業，我想你不會舍得放棄，另一頭是作為妻子的傳統責任，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孝敬公婆，社會傳統的壓力也逼著你不能逃避。兩付重擔同時壓在肩頭，小瀾，你承受得住嗎？」
葉傾瀾想了一會兒，沒有答案。老實說，未來究竟怎樣，她也無法預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姆媽，你的意思難道是……希望我獨身嗎？」
葉亭看著女兒，溫和地搖了搖頭︰「如果不是不得已，獨身當然不是最好的選擇。關鍵在于選對人，肯為你著想，相互理解，相互扶持一輩子，自然幸福。如果選錯了人，那就像用單條腿一瘸一拐地走路，一路上都磕磕絆絆的。」
她撫了撫女兒濡濕的長發，溫言道︰「姆媽不能替你做判斷，唯一能給你的就是忠告，凡事切記三思而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