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葉傾瀾覺得腦袋里像是有個大蜂窩突然被捅破了,「嗡」地一聲,千百只馬蜂一起飛出來,一下子全亂了!
足足呆滯了十幾秒鐘她才做出反應,正要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身下的人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起身。
「小松……」他艱難地開口,略帶顫音。
葉傾瀾明白過來。原容與今天穿的是淺色寬松休閑褲,只要她一站起來,他目前的……「狀況」……就完全暴露了……
她僵在那里無所適從,渾身肌肉繃緊,簡直就像坐在一鍋沸水的上面!
小松已經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正向他們跑來。葉傾瀾不敢起身,也不敢再往下坐。她在心里把自己罵了個半死——剛才是哪根筋不對了,居然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她暗暗做了兩下深呼吸,盡量忽略**底下的「異物」,支起雙腿改為跪坐的姿勢,既不會壓到原容與,也同時替他「遮羞」。
小松跑到近前,看了看倒在地上面色古怪的原容與,擔心地問︰「小容哥,你沒事吧?」
剛才小瀾姐跳下來的時候故意瞄準小容哥,而且還用力把他推倒,小松全都看在眼里。「小瀾姐,你快起來呀,別把小容哥壓壞了!」
葉傾瀾大窘,此時的感覺和考試作弊被老師抓個現行差不多。不過她心里雖然慌亂,腦子卻在飛快地尋找對策。
「我,我沒事……」原容與半閉著眼,用怪怪的聲音回答小松。
葉傾瀾靈機一動,馬上接茬道︰「他沒什麼大礙,不過好像扭到腳了。小松,你能不能去找夏從輝或者他愛人,問問有沒有治跌打損傷的藥油?麻煩你了。」
小松不疑有他,答應一聲轉身跑去找人。
支走了小松,葉傾瀾終于松了口氣,離開原容與的身體,坐倒在草地上,順手把原容與也拉起來。
「對不起,剛才我玩笑開過頭了……你……沒摔傷吧?」她紅著臉難堪地問,目光閃躲,不敢正視他的眼楮,更不敢往他身上瞅。
原容與坐在地上,似乎還沒有從先前的突發事件中徹底回神,抓著葉傾瀾胳膊的手仍然沒有松開,視線由茫然漸漸聚焦,最後定格在葉傾瀾的臉頰上……
葉傾瀾也被動地望向他,兩張臉孔均是紅雲未消,原容與目不轉楮盯著她看了太久,葉傾瀾感覺他們之間的空氣都被烤熱了。
「你……」她忍不住開口,試圖打破兩人之間變得有點詭譎的氣氛。
半天沒有動靜的原容與忽然伸手探向她的頭發,葉傾瀾本能地想要避閃,卻見他從自己發間取下一片樹葉,她臉上又是一紅,尷尬地小聲說︰「……謝……」
毫無預兆地,第二個「謝」字被吞沒在熱情的唇齒之間——
好不容易?*呂吹男女乃?俅渭泳紓?拖袷?磺宓暮頌矣甑惆閽衣湎呂矗?旨庇致搖 br />
她手掌抵住他的胸膛,卻不敢用大力推,嘴唇掙月兌開一線的距離,慌里慌張地說︰「……小松……就快回來了……」
「不會的……」他抵著她低聲呢喃,追逐著她意圖躲閃的唇瓣,再度成功捕獲。
仍帶有核桃味道的舌尖像一只靈活的小獸,狡猾而耐心地尋找縫隙,很快便熟門熟戶地攻入她的領地,找到它思念許久的同伴,霸道地纏住對方,玩起了你逃我追的纏綿游戲。
她明明可以躲開,卻不知為何被他圍堵得無路可逃,他特有的氣息,夾雜著核桃的清甜一點點將她的意識吞噬,薄弱的抵抗漸漸化為虛無,胳膊軟軟地垂落。
他抓著她的手臂猛一用力,她身子前傾,一下子坐在了他平放的大腿上,為了保持平衡,雙手被迫抱住他的後背。兩顆心緊緊貼在一起,砰砰地跳動。
陽光穿過核桃樹的枝杈暖洋洋地照在兩人身上,他動作溫柔起來,她的舌尖被他含在唇舌之間輕輕吮吸,正像雪糕一樣慢慢融化。渾身的力氣也似乎抽離了。
這時,什麼都不重要了,小松,夏從輝……統統從她腦海中抹去,天地萬物恍若已不復存在,只有他,和他的吻,依舊在熊熊燃燒。
戰火從嘴唇蔓延到紅彤彤的耳廓,再到下頜,頸動脈……雪膩誘人的肌膚從寬松的領口中露出,鎖骨以下的部分雖看不真切,但人類的想象力完全可以彌補這一缺憾。
某人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燙人的唇瓣帶著灼熱的氣息印了上去,輾轉輕吮。然後,滑落到縴美的鎖骨之上……
再然後,驀地,停住……
再也沒有動作……
半晌,葉傾瀾睜開迷蒙不明所以的眼楮,又半晌,扭轉臉,她沿著原容與愕然的視線傻傻地看去——
五六個七八歲的小孩站在離他們只有幾米遠的地方,嘴巴張得老大,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眼楮眨也不眨。
一陣風刮過,樹杈一陣晃顫,成熟了的核桃自動掉落了幾個。「哎呀!」一個孩子忽然大叫了一聲,他手中的皮球不小心掉在地上,滾進水溝里。
孩子的叫聲驚起樹杈上兩只正在睡覺的烏鴉,被驚醒的烏鴉完全搞不清狀況,拼命撲騰翅膀,「呱呱」亂叫,羽毛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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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沒找到夏從輝,只好把夏從輝的老婆又芬找來了。葉傾瀾道謝之後,將傷濕止痛膏藥貼在原容與不紅也不腫的腳腕上。
「謝謝你。」原容與眼角彎起,沖著又芬迷人一笑。他現在看起來神色如常,仿佛剛才尷尬到極點的一幕根本沒發生過。
葉傾瀾不禁暗暗佩服他的急智,居然臉不紅心不跳地向那群孩子解釋說,他們兩人正在鍛煉身體,做一種特殊的「仰臥起坐」——葉傾瀾忍不住想,假如孩子們回去之後效仿怎麼辦……
又芬將他們摘下的核桃分裝成兩袋子,一袋給小松,一袋給葉傾瀾二人。又摘了一些其他水果,硬要他們收下。葉傾瀾想要付錢,又芬自然不肯收,為難之際,原容與從錢包里掏出幾張購物券,說這是全國連鎖超市的購物券,n市也有,給即將出世的孩子買點東西。又芬不好再拒絕,高高興興地收下了購物券。
離開果園之後,葉傾瀾好奇地問原容與,他錢包里怎麼會有超市購物券這種東西?原容與說是到附近談生意,乙方非要送給他的。葉傾瀾心想,這乙方也真夠不著調的,竟然送這種從不逛超市的大少爺超市購物券!
三人回到船上,繼續往上游劃,很快便到了n市。
n市屬于三線中小型城市,比不上e城繁華。三人選規模最大的商場走馬觀花地轉了轉,原容與在電子產品櫃台買了個ipod送給小松,算作他的辛苦費。
商廈頂層是用餐區,葉傾瀾在一家裝潢有些檔次的日本料理店門前停住腳步,笑著對小松說︰「小松,吃沒吃過壽司和生魚片?」
小松搖頭。葉傾瀾說︰「那好,今天姐姐請客。」
小松心知他們中午沒吃飽,也不拆穿,當即連連點頭︰「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嘗嘗了!」
三人飽餐一頓,又乘上烏篷船,悠悠蕩蕩,朝下游行進。
填飽了肚子回程便從容許多。秋日的天空明淨高遠,令人心境也跟著開闊。原容與和葉傾瀾坐在船頭,略帶水氣的和風習習拂過,吹起他們的發絲衣角。兩岸往來的人,蔥蘢的樹,水中游動的鴨子,都在船行中緩緩倒退,猶如一幅徐徐展開的圖畫。
「其實,我就出生在這瀾水河上。」葉傾瀾凝視著粼粼的河水,輕聲說。
原容與掉頭向她看去︰「我還以為你生在e城。」
「e城是我生活最久的地方,但我並非生在那里。」憶起往事,她的嘴角涌起一抹愉快的笑意,「當年我媽回娘家待產,離預產期還有兩周,她突然開始陣痛。小松的爺爺搖著烏篷船,匆匆忙忙把我媽和外公外婆往n市的醫院送。可沒想到,我性子急,沒等趕到醫院,就迫不及待要出世了。外婆和小松的女乃女乃一起接的生。幸好是順產,有驚無險。」
他微微一笑︰「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傳奇。所以你叫葉傾瀾?」
「是啊,因為我在瀾水河上誕生,外公給我取名傾瀾。滿月之後我就被接回e城,如果不是後來听外婆他們說起,我也以為自己生在e城。」
「說起來我比你更性急,提前兩個月就降生了。」原容與說,「我是在醫院的保溫箱里過的滿月。」
葉傾瀾早听說他是早產兒,這會兒听他提起,心里還是有點為他難過。正在專心劃船的小松這時插了一句︰「那我和你們正好相反,預產期過了兩周,我還呆在我媽的肚子里一點動靜沒有,可把我家人急死了!所以我媽說我呀,是天生的慢性子!」
他說完,三人都笑起來。
葉傾瀾獨自上岸去了趟洗手間,回到船上腳跟還沒站穩,就猛然吃了一驚——
不知何時,烏篷船上竟多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爺?!
見她呆傻傻地愣在原地,小松「噗嗤」一聲,忍不住先笑場了。「老大爺」憋著笑,以手掩嘴,刻意壓低喉嚨,用「蒼老」的聲音說︰「怎麼才剛剛過了五十年,傾瀾你就不認識老朽了?可真讓我老頭子傷心呀——」
葉傾瀾這時已經認出來了,什麼老大爺,不過是某無聊人士戴上白色假發,粘了白胡子,白眉毛,拄了根拐杖,呃,還罩了件老頭們常見的灰不拉幾的外套——
敢情是惡作劇,逗弄她玩呢!
「老大爺」晶瑩如琉璃的雙眸喜滋滋地望向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夸獎。葉傾瀾哭笑不得,點評道︰「聖誕節還沒到,扮什麼聖誕老人?」
在n市逛商場時,原容與曾單獨拉著小松借口要買男性用品,把她支開了一會兒,原來是買這些道具去了。
接受到白眼的原大少不服氣了︰「我這哪兒是聖誕老人?我明明扮的是五十年後的老年版原容與,你什麼眼神呀!」
葉傾瀾有點意外,于是便多瞅了他幾眼,原大少立馬弓腰駝背,撐著拐杖擺了個體弱氣虛顫顫巍巍的造型,咳嗽兩聲︰「人老不中用了,好心腸的小姐,可否攙扶小老兒一把?」
小松捧著肚子笑彎了腰,嘴上興奮地嚷嚷︰「傾瀾姐快過去呀,可別讓‘老人家’等太久!」
葉傾瀾默了會兒,問︰「你這是……要上台表演節目,還是打算報考電影學院?」
原容與直起腰,半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白皙的臉皮卻漸漸泛起粉色。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說︰「你不是說,無法想象跟我……白頭到老……是什麼樣子嗎……所以我就……」
所以,他就扮老年人給她看。
「我什麼時候說過……」葉傾瀾話說一半頓住了,她確實說過類似的話,她說,難以想象自己和原容與變成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妻,相互扶持的樣子。但這話她是對李納真說的,想不到,她竟告訴了原容與。
葉傾瀾感到自己臉頰也開始發熱了,她飛快地瞥了一眼正在劃船的小松,壓低聲線埋怨他︰「干嘛說這些?小松還在呢……」
小松當即將ipod的耳機塞進耳朵里,朝葉傾瀾眨眨眼,小臉透著狡黠︰「我戴耳機听歌呢,什麼也听不見!小瀾姐,小容哥,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
兩位成年人雙雙回頭瞅了他一眼,葉傾瀾的眼神帶著嗔怪,原容與則飽含嘉許。
一只白色的鸕鶿輕巧地掠過碧玉般的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漣漪。葉傾瀾的心湖似乎也跟著蕩漾起圈圈漣漪。
「像嗎?」他問。
「像什麼?」她假裝听不懂。
「和你同床共枕五十年,一起變老變丑變豆腐渣的人。」他目光灼灼地望定她,不容她躲閃。
「一點也不像!」她心中觸動,但仍舊嘴硬,「也許根本就沒那個人……」
原容與微側著臉,靜靜地審視她,良久才開口︰「在你眼里,我就這麼不可靠嗎?」
她垂下脖頸,默然不答。
他看著她輕嘆一聲︰「我實在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五十年後,我和那些每天在公園遛鳥打太極的大爺們能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葉傾瀾在心里反駁。
「對了,我身體不及你,到時候牙也松了,眼楮也花了,腿腳也發軟了,只好什麼事都指望你,天天‘傾瀾’,‘傾瀾’地叫。若是一不小心惹你生氣了,你就使勁數落我,我就幫你捶腿按摩討好你……」
原大少越說聲音越低,開始還帶著幾分委屈,很快便和緩下來,凝望著她的黑眸里,漸漸溢滿柔情。
葉傾瀾不由地有些愣神,這一番話讓她想起外公外婆的晚年。垂暮之年的外公身體欠佳,誰照顧他都不稱心,有什麼事都要叫上外婆,簡直一刻也離不開。外婆出門一小時,「她怎麼還不回來」這句話,外公能問上十幾遍。姆媽常感慨,外公年輕時多麼利落好強的一個人,到老了依賴性居然這麼強!
五十年後的他和她……也會和外公外婆一樣,誰也離不開誰嗎……
心神恍惚中,她听到原容與幽幽的嘆息聲︰「傾瀾,我不是神仙,我也會老,我也會擔心。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糟老頭,又老又沒用,誰知道你會不會討厭我……」
「我怎麼會討厭你!」她一急,沖口而出。話音未落就懊惱地咬住嘴唇。
原容與嗤地一笑,白眉毛跟著一抖,他拖長聲調逗弄她︰「原來傾瀾你這麼待見我呀?」
「自說自話!」她輕啐了一聲,下意識地抬手模模自己滾燙的臉頰,穩定住又急又亂的心跳,轉開話題︰「……把假發什麼的摘了吧,別讓人看笑話……」
「讓他們笑去。」這一刻原容與眼里什麼也看不見了,只除了她。
「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瀾水鎮了,等我們老了,就在這兒蓋個院子,挖一口井,種花養鳥養貓,每天坐船出門……」他站在船頭,絮絮地述說自己想象中的未來,語氣無限神往。
一種難以描繪的滋味涌上心頭,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葉傾瀾故意挑他刺︰「瀾水鎮可是鄉下小地方,連干洗店都沒有,你確定你能常住嗎?」
她記得清清楚楚,曉霧山上那幾天原容與為她準備的衣服,每一件上面都標明︰drycleanonly(只能干洗),甚至包括睡衣!
「居然沒有干洗店?」他挑眉。
「對,‘居然’沒有干洗店。」她無比確定,「每次要跑到n市去洗衣服,太劃不來了吧?」
這個狀況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但這還難不倒原大少,他當即掏出手機,開始上網搜索,「有了!n市這家洗衣店的網站說,他們可以上門服務,只要100塊跑腿費就行了!」
「怎麼樣?問題解決了!」他用眼尾得意地斜睨她。
葉傾瀾無語了。她立馬想起網絡游戲里有一種總能立于不敗之地的玩家,他們有一個響亮的名字——人民幣玩家!
晚霞燒紅了整條瀾水河,烏篷船仿佛穿行在橘紅色的暖流之上。夕陽下的瀾水鎮,就像一位平日素面朝天的少女,忽然抹上胭脂又灑了金粉,瞬時生出令人驚艷的風情。
修長的身影背對著漫天的霞光,拄著拐杖,白頭發白胡子,樣子頗有幾分滑稽,但眼神卻片刻不移。
葉傾瀾也脈脈地回望他——
河邊人家漸次亮起的燈火,欸乃的槳聲,流淌了千萬年的瀾水河,古樸的烏篷船,船頭立著的男人……
突然之間,葉傾瀾生出一種……地老天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