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十一月初八,葉傾瀾的高中同班同學齊木在凱華酒店舉行婚禮。新娘田夢,香港籍,是齊木在港大念書時的學妹。兩人戀愛多年,今日終成眷侶。
葉傾瀾帶著早備好的禮物和禮金,開著邵京留給她的車準時趕到酒店。新郎新娘並肩站在大門外迎接賓客。
「傾瀾你來了?」齊木看見她似乎很高興,俊雅斯文的臉上滿是笑意,「我還擔心你不肯賞臉。」
「我自然要來的。」葉傾瀾報之一笑,心里卻暗叫慚愧。雖然她孤僻了點,不大參加同學聚會,但齊木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畢竟兩人在中學時擔任正副班長,算得上相熟了。
「阿木,這位小姐是……?」站在一旁的新娘忍不住插話。
齊木為她們做介紹︰「這位是葉傾瀾,我的高中同學,這位是田夢,我妻子。」
兩人握手,葉傾瀾照例說了兩句恭喜祝福的客套話。身穿新娘白紗禮服的田夢十分嬌小,膚色微黑,五官俏麗甜美,一雙眼楮尤其嫵媚。她大大方方地打量了葉傾瀾一番,嬌笑著說︰「沒想到阿木的同學中還有葉小姐這樣艷驚四座的大美人,怎麼也沒听他提起?」
葉傾瀾雖不喜歡新娘目光中夾帶的審視,但依然回以微笑︰「不敢當,直接叫我葉傾瀾吧。」她轉頭對齊木說︰「齊木,我先進去了。」
身穿黑色禮服,顯得莊重優雅的齊木微笑點頭︰「進門往右,你會看到路標。今天的客人有很多是咱們年級的同學,傾瀾你隨意些就好,別客氣。」
葉傾瀾走進用作婚禮場地的大廳,先在登記處簽名,交了禮物和禮金。視線匆匆掃過二十幾張大圓桌和已經到場的客人,齊木沒說錯,來賓中有一些看起來眼熟,應該是他們的老同學。想想也對,新娘是香港人,除了有至親到場,新娘這邊的客人比較少。
觀察了一下,她發現除了三張圓桌上擺了牌子,應該是親屬專席之外,其他客人看來都是自行選座的。葉傾瀾正打算挑一張靠角落的桌子,忽然听到有人喚她的名字。循聲望去,叫住她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人,看起來有幾分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葉傾瀾,果然是你!」對方細細端詳她,一臉喜色,「這些年你好像都沒怎麼變呢,不過更漂亮了!」
葉傾瀾腦中靈光一現,月兌口叫出她的名字︰「任曉清?!」
任曉清呵呵笑了兩聲,顯然很高興︰「沒錯,就是我。剛才我還擔心你認不出來了呢,畢竟我變化有點大。」說著,她下意識地伸手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月復部,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任曉清不僅是葉傾瀾的高中同學,而且高中三年差不多有兩年時間兩人是同桌,雖稱不上閨中密友,倒也十分熟稔。但就像任曉清自己說的,這幾年她有些變樣了,所以剛才葉傾瀾沒有一眼認出來。
高中時的任曉清非常瘦,體重只有六十幾斤,真正的縴腰一握,似乎稍微用點力都能折斷。眼前的任曉清豐滿了許多,有了明顯的雙下巴,原本因為瘦顯得清秀小巧的五官撐開了,反而失去了少女時代的韻味。
「你……要當媽媽了?」葉傾瀾的視線也隨著任曉清的動作定格在她隆起的月復部之上——她記憶中的任曉清還是個縴細稚女敕的少女,轉眼就變成了體態臃腫的準媽媽,反差未免有點強烈。
「已經快滿五個月了。」
「那真要恭喜你了。」葉傾瀾笑著說,「你應該是咱們班第一個做母親的女生吧?」
「葉傾瀾,你多久沒跟老同學聯絡了?」任曉清嗔怪地白了她一眼,「至少就我知道的,徐雅微大學一畢業就嫁給了一個法國華裔,據說家里挺有錢的,徐雅微現在是全職太太,孩子都生第二個了。咱們班男生中也有早早結婚當了爸爸的。」
「是嗎?我消息太不靈通了。」葉傾瀾有些尷尬地承認錯誤,她只在大一那年參加過一次高中同學會,後來再沒去過,和絕大多數同學都失去了聯系,難免信息嚴重過時。
「你呢?不會還單著吧?」任曉清是個直性子,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
葉傾瀾更尷尬了︰「我……目前還是單身。」
「怎麼會?!」任曉清有點不敢相信,「那你可真要抓緊了,別以為自己還小,時光一晃眼的事兒!」
葉傾瀾臉色微微一凝,口中敷衍道︰「還不急。」
任曉清想了想,總算點頭︰「倒也是,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女強人型的,事業第一嘛。」
這時不遠處有個男人在叫任曉清,她回頭看看,說︰「我老公在叫我了。傾瀾,你跟我們一桌吧,還有空位呢。」
葉傾瀾自然同意,跟任曉清一同走到圓桌旁,在任曉清右手邊落座。任曉清指指自己左手邊的男人,介紹道︰「我老公,賈林,是個醫生,老賈,這是我高中同桌,葉傾瀾,E大建築學院的高材生。」
「賈先生,你好。」和賈林握完手,葉傾瀾才正眼看了他一眼,不想暗暗吃了一驚,幸虧她習慣了在人前不動聲色,及時控制住臉部的表情肌。
她以為任曉清的丈夫和她們年紀相仿,可眼前這位賈大夫看起來足有四十開外,枯干消瘦,已經明顯謝頂。
賈大夫客套道︰「我早就听曉清說葉小姐特別優秀,沒想到人也這麼年輕漂亮,真是才貌雙全啊!」
「哪里。」
坐了一會兒,其他桌子的老同學紛紛過來打招呼。多年不見,大家都變了不少,葉傾瀾忙著更新自己記憶庫里的資料,而旁邊的任曉清盡職盡責地告知她這些同學的近況,以及一些八卦。
葉傾瀾听了一陣,不禁玩笑道︰「你簡直就是‘江湖百曉生’。」
任曉清聳聳肩︰「我們機關工作除了喝茶看報紙,就是聊八卦了,要不然怎麼打發時間。」
「原來你當了公務員。」葉傾瀾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忘記問她工作的情況了,「公務員挺穩定的,也清閑。」
「是啊,我當初就圖這個。雖然工資不高但福利好,而且空閑時間多,可以兼顧家庭。」任曉清坦率承認,「我這人沒什麼野心,找個地方混飯吃就行。」
葉傾瀾笑道︰「別這麼說,以後沒準兒還要找你幫忙辦事呢。」
「沒問題!」任曉清爽快答應,「傾瀾,我說句話你可別介意啊,以後呀,你還是多跟同學聯絡聯絡感情。我知道你不喜歡交際應酬,但現在的社會光憑本事吃飯不行,沒有關系網免不了到處吃虧。」
「謝謝你提醒,我今後會注意。」葉傾瀾知道她是為自己好。
任曉清忽然壓低嗓門,問她︰「傾瀾,你還記得咱們班的原容與吧?」
葉傾瀾當即怔住,差一點控制不住表情。她快速別過臉,假裝被剛剛回到大廳的新郎新娘吸引了注意力。
任曉清誤以為她一時想不起,便提示她︰「就是坐在咱們前頭,高二去了美國,家里很有錢長得很俊俏的那個原容與,你不會真忘了吧?」
葉傾瀾雙眸微垂,淡淡地說︰「……沒忘。」
「我就說你怎麼可能忘記,當年人家還追過你呢!」任曉清搖頭嘆息,「可惜他早早出國了,要不然你們倆發展發展,說不定現在你就是豪門貴婦了!」
葉傾瀾啜了口果汁,只是笑笑,並不接茬。
听到她們談話內容的賈大夫插了一句︰「原容與?遠智集團的那個原容與?」他眼鏡後面的眼楮睜得很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E城還有第二個原容與麼?」任曉清在老公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我雖然念的大學沒你的學校好,但我們母校一中可是精英輩出!以後看你還敢小瞧我!」
「我哪敢啊?」賈大夫說,「我是有點驚訝,遠智集團的少東居然是你們的同班同學。對了,原容與今天會來喝喜酒嗎?」
「听人說他答應了要來,不然人能到這麼齊?!有好幾個是外地過來的,你當齊副班長有那麼大面子呀!」任曉清譏諷地撇撇嘴角。
葉傾瀾有點意外,她剛才就留意到好幾個老同學頻頻向門外張望,原來是因為他……
「好不容易和原大少當了回同學,怎麼可能隨便放過?」任曉清說,「以前他人在國外,想攀交情也沒機會,現在總算回國了,這可不就蒼蠅見了血,一窩蜂上啊!」
賈大夫也扭頭瞅向大門的方向,「原容與好像還沒到吧?我在雜志上看過他的照片。」
任曉清哼了一聲︰「我瞧著多半不會來,人家那是大忙人,就算先前答應了齊木,也說不定轉眼就給忘了。」
葉傾瀾從任曉清口吻中听出幾許幸災樂禍來,她似乎挺高興看到齊木丟面子。葉傾瀾忽然想起高中時任曉清對齊木抱有好感,也許她看到曾經暗戀的對象結婚,心里多少還有點小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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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整,婚宴準時開始。
根據消息靈通人士任曉清的說法,因為新娘是香港人,又是基督徒,昨天這對新人就在香港的教堂舉行了正式婚禮及婚宴,今天其實僅是宴席,主要宴請男方的親朋好友。
儀式比較簡短,司儀先上來講了幾句話,然後是新娘的父親,新郎的母親分別發言,新郎的頂頭上司作為證婚人講話。之後大家起哄要新人表演節目,兩人顯然早有準備,合唱了一首歌,配合得倒也默契。最後新郎開口請大家「務必吃好喝好」,酒店服務生開始流水般地上菜。
才剛上了幾道涼菜,賈大夫的手機鈴聲大作,醫院來的電話。任曉清忍不住抱怨︰「催命啊,飯還沒來得及吃一口呢!」
賈大夫歉意地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病人情況突然惡化,我得馬上走了。葉小姐,麻煩你多關照一下曉清,謝謝了,改天再請你吃飯。」
葉傾瀾點頭應承︰「不客氣,應該的,賈大夫你放心忙去。」
賈大夫匆匆離席,葉傾瀾見任曉清郁郁不樂,便同情地說︰「當醫生的就是辛苦,我現在的室友是實習醫生,常常值夜班,隨叫隨到。」
任曉清沒有接話,沉默了片刻,她忽然說︰「其實老賈是長得老相,實際歲數沒那麼大,只比我大十二歲。」
剛才她自以為沒露聲色,可到底被任曉清看出異樣了。葉傾瀾便有些不自在,于是岔開話題︰「……賈大夫看起來人很好……懂得體貼你。」她盡量挑好的說,但說實話,十二歲也是不小的差距。
「你是不是好奇,為什麼我選了個年紀大還離過婚的男人做老公?」任曉清猜中了她的心理活動,「傾瀾,你是沒考慮過我的實際情況。我長得不算漂亮,家境也一般般,工作單位是清水衙門,我有什麼條件挑挑揀揀?我早不做遇見白馬王子的夢了,就算……齊木……這樣條件比較好的,人家也看不上我呀。賈林雖說年紀大些,但事業前景好,收入也不錯,有房有車,而且離過婚知道疼惜人……我就圖個實惠。」
葉傾瀾知道她說得有道理,雖然听起來過于「實惠」了,有點冷冰冰。
任曉清噗嗤一笑︰「你不會是在替我惋惜吧?有句話說得很貼切——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老同學,你恐怕在學校里呆太久了,都月兌離實際了。」
的確,看到這些高中同學的變化,葉傾瀾確實有一種「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恍惚。李納真也曾笑她是古墓派傳人,呆在象牙塔里,渾然不覺歲月流逝。
「不過呢,在學校呆著也有好處。你看你,現在還純得像個本科生似的,半點煙火味沒有,太叫人嫉妒了!」任曉清安慰她。
兩人一邊吃一邊閑聊,大廳的門豁然打開,一個男人在服務小姐的指點下大步走進來,看來是個遲到的客人。不少人伸長脖子探頭看,等看清楚他的長相,卻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男人環顧大廳很快發現了賈大夫留下的空座,于是朝她們這桌走來。走到近前,男人眼楮一亮,大聲叫出她的名字︰「葉傾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