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相信我
沒有稱謂，沒有留名，短短的三個字，薄薄一張紙片，卻仿佛散發出無窮的熱力，灼痛了她的掌心。
葉傾瀾將字條緊緊地攥在手里，直到回宿舍也沒有松開。
夜深人靜，她獨自坐在床頭，再次展開字條，盯著字條上的字跡目不轉楮。就這樣不曉得看了多久，她彎抱住自己的雙膝身體蜷成一團，任眼淚慢慢濡濕了膝蓋。
這確實是他的筆跡！
瀾水鎮回來以後葉傾瀾從箱子里翻出了那112封美國來信，翻來覆去溫習過很多遍，一字一句一筆一劃她早已爛熟在心。
他不接她的電話，不見她，卻讓江雪雁帶這張字條給她，究竟為了什麼？
「相信我」，對很多人來說這或許只是個普通的要求，但對葉傾瀾而言，卻不那麼簡單。在分手之前，邵京曾經非常失望地指責她︰你不相信我。邵京的指責讓她很難過，卻找不出話來為自己辯解。因為她不得不承認，邵京並沒有完全說錯。
有人說，一個人如果只相信自己其實很可悲的事。八歲之前的葉傾瀾和普通孩子一樣，父母雙親就是她的整個世界，當這個世界突然土崩瓦解時，一顆名叫「懷疑」的種子便悄悄在葉傾瀾心中扎了根。
連最親的父母都靠不住，旁人就更加不能指望了。在葉傾瀾看來，那些為了愛情，可以放棄自我放棄事業，將自己一生的榮辱悲喜全部交托給丈夫的女人，固然勇氣可嘉，但也傻得可以。
她愛邵京，她關心他照顧他為他打理一切甚至願意為他拿出全部積蓄，可她最終也沒能做到百分百的相信他，或許這就是邵京決定放棄這段感情的最大理由。
想到這里，葉傾瀾不由自主地捏緊手中的字條，抬起猶帶淚痕的臉頰，望著對面的牆壁自嘲地牽動嘴角。
他是真的了解她，一出手就直擊她的命門——不問緣由，不問對錯，全心全意地信賴對方，她……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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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十一日，今年的最後一天。葉傾瀾沿著澄艷湖畔的小徑晨跑，無意間發現路旁的臘梅樹開花了。
疏瘦遒勁的枝干上，鵝黃色的朵朵小花恣意地綻放，不必湊近，沁人的幽香已經飄入鼻翼。她情不自禁地駐足觀看，看著看著，腦海中忽然自動浮現另一片燦若雲霞的梅花海洋——
曉霧山上的臘梅是否也開得正好？
葉傾瀾閉上眼楮，深深吸了一口夾雜著梅花香氣的空氣。曉霧山，她已經很久沒有去過了……
念頭一起，某種強烈的沖動就如同破閘而出的潮水，再也無法遏制。在這種沖動的驅使下，葉傾瀾掉轉頭匆匆跑回宿舍，換上羽絨服拿起車鑰匙。李納真也正要出門，臨別時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隨口說了句︰「你要回家嗎？天氣預報說今天要下雪，」
離目的地越近，葉傾瀾的心跳得越厲害，竟有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忐忑。當她終于隔著鐵門，站在那棟久違的美麗建築面前時，她按了按一直砰砰作響，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的心髒，暗自嘲笑自己︰你這麼緊張干嘛？難道還在期待什麼浪漫偶遇嗎？
一粒晶瑩涼冰的東西從天而降，黏在她的睫毛上，轉眼，又是一粒，落在了額頭。她揚起頭看向天空，哦，下雪了——
理智在提醒她，該離開了，雪下大了路滑難走。然而，百米之外的那棟白色建築物卻像磁石一般吸引著她，將她的雙腳牢牢釘在原地。
然後，毫無預兆地，吱嘎一聲，青色的大門豁然打開。一個人走了出來，停在離葉傾瀾五六步遠的地方，叫了聲︰「傾瀾小姐！」
葉傾瀾一怔，隨即看清了來人，「吳媽？」
吳媽是原家服務了幾十年的老人，十幾年前葉傾瀾住在原家當家教的時候吳媽就很照顧她。她在曉霧山上住的一個星期里，吳媽過來兩次，看見她仍然親熱地叫她「傾瀾小姐」。
「傾瀾小姐，你怎麼來了也不進去哪？」吳媽口氣中滿是歡喜，「外頭冷，趕緊進屋吧。」
葉傾瀾搖搖頭︰「下雪了，我也該回去了。」
「干嘛急著回去？明天就是元旦，你們學校也該放假了吧？」吳媽不贊成地看著她，「瞧瞧你，鼻子都凍紅了，小心感冒！我給你泡杯熱咖啡，暖暖身子。」
不等葉傾瀾再發表意見，吳媽不由分說接過她肩上的背包，拉著她胳膊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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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瀾穿著自己的拖鞋，坐在熟悉的廚房圓桌旁，看著吳媽忙碌的背影，听她絮絮叨叨地念叨原家的生活瑣事。吳媽自原容與出生那年到原家幫佣，可以說是看著原容與長大的，她自己又無兒無女，所以說來說去話題總是離不開她的「容與少爺」。
吳媽雖然話嘮手腳卻麻利，一會兒功夫一杯女乃香濃郁的法式咖啡就擺在了葉傾瀾面前。她歉意地搓著手說︰「不好意思只有咖啡，我記得傾瀾小姐很喜歡吃我做的蔥油餅，可這里沒有面粉……不然，我現在去超市買點材料？」
葉傾瀾連忙阻止她。「不用麻煩了吳媽，我已經吃過早飯。」她撒了謊，「吳媽你也別忙了，坐下喝杯咖啡吧。」
吳媽依言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傾瀾小姐，人老了就愛嘮叨幾句你別介意。你和容與少爺隔了這麼年還能走到一塊兒，多不容易啊。可兩個人老這樣沒時間在一起，總歸不大好。」
她抬頭掃視四周，繼續好言相勸︰「再漂亮的房子也不能少了女主人，傾瀾小姐如果有時間，要多過來住住才是。」
听了吳媽的規勸，葉傾瀾只能在心底暗暗苦笑——看來吳媽對最近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仍將自己視為未來的女主人。
葉傾瀾不便向她解釋，便含糊其辭地應下來。吳媽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露出慈和的笑容︰「我去買菜，傾瀾小姐想吃什麼？」
「吳媽，我今天真的不能留下來，待會還要去我媽那兒。」她被迫再次撒謊。
既然她這麼說了，吳媽也不好再挽留。兩人一同走到門口，正要換鞋，大門忽然間打開，一陣疾風卷著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撲面襲來，剎那間迷住了人眼。葉傾瀾努力眨掉遮住視線的雪花，方才看清挾著風雪而來的身影。
「容與少爺？！」耳邊響起吳媽驚喜交加的聲音。
葉傾瀾再度眨了眨眼楮，似乎有點不敢相信——他……此時不是應該在英國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吳媽上前接過原容與手中的行李箱，一邊幫他月兌下外套撢去上面的浮雪，一邊問他旅途情況。原容與嘴里忙著回答吳媽的問題，但從進門的第一刻起他的目光就鎖定在幾米外的葉傾瀾身上，片刻不移，漆色雙眸中似有隱隱的火苗躍動。
吳媽識趣地停住嘴，笑著說︰「傾瀾小姐容與少爺，你們慢慢聊啊。我出去買點東西。」
此時此刻，屋內的另外兩個人眼中只剩下彼此，沒人注意她的去留。
「你——！」
萬語千言爭相朝外奔涌，又齊刷刷地堵在了喉嚨口，半晌只擠出一個澀澀的「你」字。葉傾瀾傻瓜一樣呆望著眼前挺拔的人影，僅僅一個月不見，卻仿若隔了一個世紀般長久。
下一秒，她身不由己地驚叫出來，因為對方一個箭步沖過來，伸出雙臂將她攔腰高高舉起，原地轉了幾個圈。不等葉傾瀾從頭暈目眩中緩過神來，她已經被那雙臂膀緊緊地抱在懷里，一個聲音埋在她頸彎里深深地嘆息。
「傾瀾，我好開心！」他虔誠地重復著，「太開心了……」
男人臉頰上還帶著冰雪的涼意，葉傾瀾本能地激靈一下，卻沒有躲開，反而伸出手將他抱得更緊。此刻她兩眼的淚腺又酸又脹，只能閉緊眼簾，阻止不爭氣的眼淚沖涌而下。
听到懷中人發出疑似嗚咽的聲音，原容與當即稍稍讓開一點距離，專注地看向她，「怎麼了？不是在哭吧？」
葉傾瀾用力搖了搖頭，睜開眼毫不閃避地回視他。良久之後，她發出一聲低沉的喟嘆︰「我也好開心……」
直到這一刻，她那無比強大的理智終于在愛情面前低下了頭顱，她也終于向自己承認，有這麼一個人，沒有他的日子，就像一個人在看不到盡頭的泥濘沼澤里躑躅獨行，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重重迷霧之中。而當他站在她面前，他的微笑猶如萬道陽光，剎那間沖破了所有的迷障和陰霾，五官六感似乎驟然從冬眠中驚醒，她的世界又有了光，有了熱，有了鳥語花香。
「我相信你。」深吸口氣，葉傾瀾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不需要詢問緣由，不再執著于對錯，全心全意，死心塌地——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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