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叔不相信,他問︰「這一點就可以了?一個大活人啊。」
背頭胖子說︰「這麼一丁點藥丸,足可致兩人成啞巴。」
二師叔還在猶豫,背頭胖子說︰「如若不信,過來退錢,我分文不取。」
二師叔問︰「這是什麼東西做的,這麼厲害。」
背頭胖子說︰「我看你也不是同行,就告訴你吧,是半夏。」
二師叔見過半夏,南方的山上,每到春季來臨的時候,背陰處就會長出這種翠綠色的植物,可是他從來不知道這種植物的毒性會這麼厲害。
背頭胖子看到二師叔還在猶豫,他又說︰「我的藥丸,成分為半夏和蜈蚣,半夏是取自早春高山之巔第一茬半夏塊睫,蜈蚣必須是六年以上藏于山峰縫隙的老蜈蚣,曬干後,一同研成粉末,用蜂蜜調和,制成這種藥丸。高山之巔的半夏已很難找,山峰縫隙中的老蜈蚣更為難找,你說我這藥丸值多少錢?」
二師叔不再猶豫,他領著我走出了這家藥鋪。
二師叔把藥丸交給了神行太保,神行太保將女人帶到了臨街的茶館里,茶館有兩層,一層是被隔成了很多小間的密室,密室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小門與外界相連,關上小門,就與外界隔絕。二層有窗戶,站在兩面窗口,一面可以看到遠處煙波浩渺的長江,另一面可以看到街道對面。
街道對面,就是師父叮嚀給我的回香閣。回香閣門前,站著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們迎來送往,笑語喧天,這是一座****。
二師叔和我躲在距離茶館和回香樓不遠的一間雜貨鋪里。我們一邊裝著挑選貨物,一邊查看著茶館的動靜。看到神行太保和那個玩嫖客串子的進了茶館,我們走過去,進了****。
大街上很熱鬧,然而****里更熱鬧;大街上是一種景象,****里是另一種景象。笑聲、說話聲、撒嬌聲、甚至還有女人夸張的**聲,回蕩在****的各個角落。我第一次來到這種場合,非常害怕,就緊緊地拉著二師叔的衣襟。
兩個涂脂抹粉的****走過來,一個說︰「啊呀,這位爺,您可真新鮮,帶著崽子來開葷,給崽子長見識啊。」
另一個****模著我的後腦勺說︰「這個雛兒歸我,那位爺歸你。」
二師叔說︰「不找你們,我只找媽媽。」
在過去,開****的一般都是男人,而男人隱身背後,出面招呼嫖客的是女人,也就是今天的老板娘,但是背後都有黑社會背景。嫖賭毒,這是最賺錢的三種行業,沒有黑社會背景和官方背景,誰敢開?****里的人把****老板娘叫媽媽,外界人叫****。
模著我後腦勺的那個****對著樓上叫︰「伢子,伢子。」樓上跑下了一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毛孩子,****對那個毛孩子說︰「帶兩位客人去見媽媽。」毛孩子答應一聲,帶我們走上木制樓梯。
毛孩子是****里的僕人,外界人稱他們龜奴,而外界把****稱為窯姐兒。
****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體態豐腴,風韻猶存,一轉身一眨眼都流溢著一種騷氣。
二師叔說︰「賭博輸錢了,回不了家,孩子都沒錢吃飯,把老婆抵押在這里,有錢再來贖身。」
****眉開眼笑,賣蒸饃的不怕蒸饃多,開****的不怕窯姐多。
二師叔說︰「老婆就在對面茶館里,過會兒你們來人過去,我在茶館里等候。老婆不願意,我把她偷偷賣了。」
****說︰「她要是大喊大叫,影響茶館生意,那可不好,你把她帶過來吧。」
二師叔說︰「她是啞巴。」
二師叔和我來到茶館,神行太保也從密室里走出來了,他對二師叔說︰「喝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里走出了幾個膀大腰圓的人,一看就是黑社會打手。二師叔向那個女人所在的密室里指了指,他們走了進去。
二師叔帶著我們走上了二樓。
坐在二樓窗口,我們看到幾個大漢拉著那個女人走進了回香閣,女人一只腳上穿著鞋,一只腳上沒有穿鞋。
此時,天王寨的土匪,騎著快馬,已經趕到了荊門城外。
凌光祖回到香涌寺後,他的名氣傳遍了中原大地和江淮兩岸,他被人捧為天下第一神算。
香涌寺的生意更好了,每天前來燒香問卦的人,如同過江之鯽。我們的錢掙得實在太容易了,也實在太多了。每隔幾天,二師叔就要套上膠皮大車,將一捆捆麻袋裝上車,麻袋里全是各種面值的票子。二師叔將這些錢換成銀票,裝在身上帶回來。
香涌寺達到了鼎盛時期。
突然有一天,山下來了一名雲游的老和尚,老和尚拄著拐杖,衣衫襤褸,膚色黧黑,飽經風霜,但是一雙眼楮晶晶閃亮。這得多少年的修煉才會擁有這樣一雙眼楮啊。
老和尚和凌光祖坐在那個粗壯的桂花樹下交談。
老和尚說︰「出家之人,六根清淨,內修自身,外渡眾生。高僧自身修煉到何種境界?又渡得幾位苦難之人?」
凌光祖說︰「不食葷腥,則為內修自身;指點迷津,則為外渡眾生。」
老和尚說︰「此言差矣。不食葷腥而手沾血腥,不為內修自身,清心寡欲,看穿錢財,才是內修自身;指點迷津而率性所言,不為外渡眾生,救人水火,急人危難,才是外渡眾生。」
凌光祖說︰「錢財雖為身外之物,但我寺增修前殿大殿,供奉二十四佛像,十八羅漢,眾位比丘都有安身之處,芸芸眾生也有祭拜之所,這正是我多年的追求。」
老和尚說︰「佛在心中,心中即為佛台;佛在眼前,眼前即為佛台。」
凌光祖說︰「此言差矣。凡人尚有草廬棲身,何況我佛?」
老和尚看著凌光祖,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何謂一切佛會?何謂二乘成佛?何謂七分全得?何謂八不中觀?何謂九無間道?何謂十一苦法?何謂十八圓滿?」
凌光祖臉露尷尬,他站起身說︰「高僧稍坐,我去茅房。」
老和尚也站起身來,他快步疾走,飄然而出。出門後,他說︰「善惡因果,各有報應,假寺毀滅,只在旦夕。」
有一天,寺廟外來了幾十個人,他們騎著高頭大馬,背後挎著長槍,穿著青色的軍裝。他們一來到後,就指名要找方丈。
凌光祖忐忑不安地走出來,那幾個人說︰「長官有請。」就挾裹著凌光祖離開了。我和二師叔面面相覷,不敢多說一句話。
我站在寺廟外,看著幾十匹馬跑下山坡,絕塵而去。
第二天,凌光祖回來了,我問︰「那些人找你干什麼?」
凌光祖說︰「黑骨頭歸順了這支軍隊,當了團長,向師長推薦我,說我算命算得準。師長就派人邀請我給他算一算。」
我問︰「你怎麼算的?」
凌光祖說︰「這種人算命,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當更大的官。所以我說他一月內必能升官。他听了很開心,贈送我很多錢。」
我問︰「如果一月內他不能升官呢?」
凌光祖說︰「用不了一月,我們就跑了。天地這麼大,他去哪里找?」
半月後,寺廟外又來了一批人,吹吹打打,鞭炮齊鳴,我出去一看,又是一群當兵的。
他們是來酬謝凌光祖的。
他們屬于韓復 的地方雜牌軍隊。時年,韓復 擔任河南省主席。此時的中原大地,連年戰亂,大小軍閥都在搶山頭割地盤,韓復 的參謀長被炮火打死,就提拔這名師長當了參謀長。
陰差陽錯,凌光祖算對了師長的前程。
凌光祖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