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寺廟中有喇嘛看守,也不要緊。我可以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偷竊。可是,那三把銅鎖我沒有辦法。」
老同說︰「我可以教給你開鎖的辦法。任何一把鎖子,都是人制造的;凡是人制造的東西,都有破解的方法。」
老同說完後,就讓我攙扶著來到鐵柵欄門後,他一手托著鎖子,一手向我比劃著,他說︰「鎖子就像一座城堡,城堡最薄弱的環節是在城門,鎖子最薄弱的環節就在鑰匙插孔。攻打城堡,總是集中優勢兵力攻擊城門;要打開鎖子,只能從鑰匙插孔這里想辦法。一般的鎖子都會有鑰匙插孔。」
我說︰「常言道,一把鑰匙開一把鎖,鎖子千變萬化,又怎麼才能打開?」
老同說︰「也不盡然,有的鎖子就沒有鑰匙,比如赤峰寺廟的那把鎖子。」
老同接著說︰「赤峰寺廟的地下室有三道門,每道門上的鎖子都不一樣。第一道門用的是無鑰匙鎖,第二道門用的是暗門鎖,第三道門用的是密碼鎖。三道鎖的秘密,除了寺廟住持之外,就只有我知道了。」
我很好奇,這個老同到底是干什麼的,他怎麼會知道寺廟里的秘密。寺廟的地下室外人肯定不能進入,而外人更不知道鎖子的秘密,我想詢問他,但是多長了一個心眼,我感覺老同實在太神秘了,他一直在痛罵公門中人,顯然不是公門中人;他對江湖黑話一竅不通,顯然也不是江湖中人。不是公門中人,也不是江湖中人,那麼就是平常百姓了,可是平常百姓又怎麼會開鎖,怎麼會知道草原上那麼多的事情。
老同接著說︰「你進入了赤峰寺廟後,走到後殿,後殿供奉著一尊大黑天神,神龕下有一塊木板,揭開木板,就進入了地下室……」
我問︰「什麼是大黑天神?」
老同說︰「大黑天神就是婆羅門教濕婆的化身,三頭六臂,面目猙獰,它是佛教中的護法神,也是婆羅門教中的醫神。」
我點點頭。
老同接著說︰「地下室的第一道門,用的是無鑰匙鎖。它沒有鑰匙,也不用鑰匙開啟。要開啟它,只有一個方法,用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握住鎖殼,用左手的這三根手指握住鎖梁,鎖殼和鎖梁輕輕擠壓,又輕輕抽開,掌握好支點和著力點,就能夠用巧勁開啟它……」
老同正說著,突然院子里傳來了呼喝聲,一道黑影像閃電一樣從鐵柵欄門外閃過,接著,听到了兩聲槍響,和追擊的遲鈍的腳步聲。開槍的是監獄的看守,僅僅听他們的腳步聲,就知道他們是無法追趕上前面那個人的。
那個人是誰?是不是前次夜晚看到的那些人中的一個?還是被關在監獄中的越獄者?這個人身手不凡,顯然是江湖中人。
兩聲槍響引來了監獄里很大的騷動,我听見幾乎每間牢房里都有了聲音,喊叫聲、說話聲、起身聲、詢問聲……響成一片,幾支火把走進了監獄里,一群看守揮舞著刀槍,氣勢洶洶地喝令︰「閉嘴,閉嘴。」
過了好久,牢房外才靜息了,看守們也離開了。
老同又接過剛才的話題說︰「第一道門鎖是無鑰匙鎖,第二道門鎖是暗門鎖。」
我問︰「什麼叫暗門鎖?」
老同說︰「暗門鎖比一般的鎖子更進一步,它的鎖孔藏在機關里面。一把暗門鎖,不懂的人拿起來查看,怎麼也找不到鎖孔的,而懂得其中敲門的人,卻會輕易打開。赤峰寺廟的這把暗門鎖,鎖梁上雕刻有一把闢邪劍,只要你按住劍柄,鎖子底部的銅片就會移開,露出鎖孔。這樣,暗門鎖就變成了普通的一把鎖。」
我問︰「就算普通的一把鎖,我也沒法打開。」
老同說︰「像牢房這把鎖子,就屬于最普通的鎖子,只需要找到一根鐵絲,鐵絲一端彎成弧形,傾斜著將鐵絲伸進鎖孔,然後試探著一挑一勾,再一拉,就會打開鎖子。」
老同從他的鞋底取出了那根鐵絲,用手指扭一扭,交到我手中,我看到前端確實有了弧形,像湯匙的樣子。我把前端伸進鐵鎖中,滿心以為很快就能夠將鐵鎖打開,可是,無論我怎麼勾拉,鎖子都不能打開。
老同接過鐵絲,手腕一抖,鎖子就打開了,他說︰「打開鎖子需要技巧,你的手指要能夠通過鐵絲感觸到前端的細微變化,當鐵絲的弧形頂端抵住鎖簧的時候,會有輕微的震動,這時候再拉,鎖子就會打開。」
我問︰「第一道鎖是無鑰匙鎖,第二道鎖是暗門鎖,第三道鎖是密碼鎖,什麼是密碼鎖?」
老同說︰「密碼鎖是一種橫式圓柱形狀的鎖子,在圓形柱芯上排列著五個撥輪,輪子都能轉動,每個輪子上刻著四個漢字,一共是二十個漢字,當左右五個漢字能夠組成一句密碼後,鎖子就會打開。」
我問︰「要組成什麼密碼?」
老同說︰「每一個密碼鎖的密碼都不一樣,密碼一般上都是一些是是而非的詩句,這把密碼鎖的密碼是‘火湯自摧折’。」
我說︰「火湯自摧折,這是來源于《大悲咒》中的一首詩句啊,不同的是將兩句詩合為一體。原文是這樣的︰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枯竭。」
老同說︰「是的,空門中人能夠猜對《大悲咒》,但是猜不對‘火湯自摧折’。至于塵世的人,更不知道《大悲咒》為何意。咦,你怎麼會知道《大悲咒》?」
我說︰「我當過和尚。」
我想著老同會繼續追問我和尚的事情,可是他沒有追問,他說︰「三把鎖子的秘密都告訴你了,你好好揣摩,爭取早日把銅盔取出。我也會幫你找到大鑽石。」
我點點頭。
老同又說︰「你只能晚上出去,趕天亮回來。早晨放風的時候,會清點人數,開飯的時候,還會清點人數。」
我說︰「我會的。」
天亮了,院子里響起了看守的吆喝聲,我說︰「我今晚就出去,先查看地形。」
老同說︰「我晚上會開鎖,放你走。」
監獄每天放風一次,吃飯兩頓。放風的時候,所有人來到院子里透口氣;吃飯的時候,那種發霉的大米熬成的稀粥,透過鐵柵欄門遞進去,我們就在散發著尿臭味屎臭味的霉味的牢房里吃飯。幾年前,我看了美國電視劇《越獄》和美國電影《肖申克的救贖》,和我們蹲過的監獄比起來,美國的監獄就是天堂。
終于熬到了夜晚,老同打開鎖子,我來到監獄的院子里。
監獄靠牆的地方,有一棵大樹,我三下兩下攀上了樹枝,看到院子里沒有動靜,就沿著樹枝走到了房頂上。我滿心以為,從房頂溜下去,就會是監獄外面,然而我沒想到,這些房子下面,是看守居住的地方。我看到一個個看守穿梭來往,我伏在房頂上,不敢發出任何響聲。
也不知道等候了多久,那些看守居住的房子里再也沒有了動靜,月亮從雲層里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臉,我把住房檐前突出的椽頭,身體懸空,輕輕地跳到了看守居住的小院子里。
看守的小院里有一扇門,可是那天晚上門沒有關,可能他們也想不到會有人從他們的院子里逃走。
我打開那扇門,來到了院子外,看著灑落一地的月光,感覺自己都快要飛起來了,自由的氣息多麼清香。
監獄之外,就是草原。月光下的草原,草梢浮動,像波濤洶涌的大海,我在草原上盡情地打滾,滾出了好遠,驚起了一只不知名的小動物,尖叫著逃出了很遠。
再也沒有比自由更珍貴的了。
後來,我滾累了,就氣喘吁吁地爬起來,漫無目的地走著。赤峰寺廟在哪里,我忘記了問老同。反正我今晚也不一定就要去赤峰寺廟,我先到處走走再說。
走出了大約十多里,我看到了一片蒙古包,蒙古包里一片寧靜,蒙古包外有一間馬房,我鑽了進去,听見了馬匹噴著響鼻的聲音。這間馬房里喂養著馬匹。連著幾天夜晚听老同講那些故事,讓我非常困乏,今晚先在這間氈房里睡一覺。
我模到一堆草料,把荒草鋪在身下,躺著很快就睡著了。
曚中,我听見馬房里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會不會是主人來到馬房添加草料了,我突然睡意全無,輕手輕腳坐起來。然而,由于身下是干枯的荒草,還是發出了聲音。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突然停止了,馬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偶爾,只有馬匹的響鼻聲濕漉漉地響起。我知道對方就在黑暗的馬房里,對方也知道我在黑暗的馬房里。我在揣摩著對方,對方也在揣摩著我,我們誰也不敢動,誰也不敢發出聲響。
時間似乎凝固了,空氣緊張得劃根火材就能點燃。
後來,對方先忍不住了,我听見他輕手輕腳地向門外移動。我判斷出他不是主人,如果是主人,肯定早就喊叫了。他可能是一名盜馬賊。
我出聲試探道︰「是不是吃隔念的?」
對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說︰「原來是排琴。」
我問他是不是江湖中人,他說原來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