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貌少女在院子里筆直的跪著,她已經在這里跪了兩個時辰,而起因不過是對著一朵盛開的牡丹笑了一笑。
「咦,那人是誰?」一個男聲自院門口傳來。
「看樣子是個女子。」另一人答道。
「這里只有三師叔和蘇師妹居住,並無旁人,難道…她便是蘇師妹麼?」
「上去看看吧。」
兩人走到少女身前,頓覺眼前一亮,只見她容貌清麗絕俗,如山間泉水清澈見底,又如天上雲朵不染半點塵埃,竟是個絕色美人。
大概是因為受罰被人見到,少女的臉上飛起兩團紅雲,羞愧得低下了頭。
白皙透明,吹彈可破的肌膚,染上這淡淡的紅暈,更增嬌媚,便是那花間仙子見到,只怕也要自慚形穢。
兩人一時之間都驚得呆住了,個子稍矮的那個更是入了魔障一般。
「師弟,你對這丫頭還是這麼嚴苛。」雄渾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兩人這才回過神來,見到身後虯髯之人和他身邊的英俊俠客,一起叫道︰「師父,三師叔。」
那少女也低聲叫道︰「大師伯,師父。」
虯髯客笑著對那俠客道︰「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饒這丫頭一回,可好?」
「還不多謝大師伯為你求情?」俠客對那少女說道。
「是,慕兒多謝大師伯。」少女恭敬的對著虯髯客磕了個頭,這才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虯髯客是天音派掌門人胡定音,英俊俠客是他的三師弟羅清揚,先前那兩個則是他的徒弟,個子高的叫江淮風,矮一點的叫路無方。
「淮風,無方,這位是你們三師叔唯一的徒弟,蘇小慕蘇師妹。」
蘇小慕福了一福︰「慕兒見過兩位師兄。」
兩人趕緊道︰「師妹免禮。」
「師弟,不如讓他們年輕人多親近親近,我們先回去喝酒?」胡定音對羅清揚道。
「大師兄…」
「好啦,慕兒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管得這麼嚴。」
當著幾個弟子的面,羅清揚不好駁了掌門人的面子,只得點頭同意,但臨走前卻瞪了蘇小慕一眼,眼神之中警告意味十足。
蘇小慕被師父一瞪,頓覺渾身都不自在,低著頭站著,也不動,也不說話。
「師妹,你很怕三師叔嗎?」見到她戰戰兢兢的樣子,路無方忍不住問道。
羅清揚的確對她十分嚴厲,從小就不許她跟別的男人接觸,平時更是連笑也不可以。她很少離開這院子,偶爾跟隨師父下山買米,也被責令帶上面紗。
「師父他…他老人家…」蘇小慕不知如何回答,她怎敢編排師父的不是?「我先回去了,兩位師兄請便。」
她說完便急急的想要離開,路無方卻伸手拉住她︰「師妹,剛才師父說了讓我們多親近親近。」
「你…放開我…」蘇小慕嚇得臉色慘白,她一向只跟師父住在一起,除了有時會見到大師伯胡定音,從未跟其他男子接觸過,此時被路無方拉住,想起師父的禁令,一顆心害怕得砰砰直跳。
「路師弟,你怎可對師妹無禮?」江淮風喝道。
路無方卻似有些瘋癲,拽著蘇小慕不放︰「師妹,我好喜歡你。」
「放肆!」江淮風見他唐突佳人,以手為刀向他攻去,想解蘇小慕之困。
誰知路無方卻順勢將蘇小慕拉到懷中,江淮風這一招便不敢使出。堪堪將招式收回,他立刻側身,攻向路無方的背心。路無方向後退了一步,放開蘇小慕,跟他斗了起來。
蘇小慕見他們打起來,嚇得大喊︰「兩位師兄,不要打了!」
但兩人哪里還能听得進去?路無方本就對江淮風有些芥蒂,嫉妒他深得師父喜愛,身居掌門大弟子之位。而自己無論多努力,卻始終入不了師父的法眼。此時自己對這天仙般的師妹起了愛慕之心,他卻又來阻撓,當下便下了狠手,招招都是致命殺招。
「師弟,你瘋了嗎?」江淮風見他如此拼命,不想再跟他斗下去,卻一時無法月兌開他的糾纏。
蘇小慕見兩人越斗越狠,心中害怕,想著去找師父師伯來制止,便向廳里跑去。
及至大廳門口,見到師父和師伯正在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事情緊急,她本欲直接進去,卻突然听胡定音提到她,于是止住了腳步。
只听胡定音道︰「師弟,慕兒今年十八歲了,你還不打算讓她下山麼?」
羅清揚道︰「我一想起當年的慘劇就不寒而栗,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對慕兒很苛刻,怕她走上那人的舊路。」
那人?是誰?蘇小慕直覺師父一定會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下意識的躲到了一邊。
「慕兒長大了,你不能永遠將她藏在這雲歸山上,她總會離開你的。」胡定音勸道。
羅清揚久久都沒有說話,蘇小慕正想探頭看看他在做什麼,就听他說道︰「我怕她會為禍武林,也罷,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就親手殺了她。」
仿佛晴天霹靂,蘇小慕驚得差點站不住身子,趕緊伸手扶住了牆。
師父要殺她?這十幾年來,她一直跟師父相依為命,師父雖然對她嚴厲,但也著實關懷,原來…這一切只不過是假象麼?一旦師父認為她「為禍武林」,就會毫不留情的…殺了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心里卻涌起一股滔天巨浪般的疼痛,點點珠淚順著絕美的臉頰滑下,如被風吹落的露珠,摔到地上,成了碎片。
「難道就一定是慕兒去禍害別人,說不定是別**害慕兒呢?」胡定音又道。
「大師兄不記得當年江湖中的腥風血雨了嗎?慕兒長得比那人還要美,只有她去禍害別人,誰會舍得禍害她?況且有我在,自然會護她周全,我只不許她去傷害別人。」
「如果她並非有意呢?」
「我只問結果,不問原因。」羅清揚的聲音忽地冷了下來,「如果當年有人一早殺了姓陸的,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慘案了,假如慕兒也為禍武林,自然是早殺早好。」
「也罷,你對慕兒有救命之恩,又有養育之德,就算你殺了她,她也不該有怨言。」
蘇小慕頹然坐倒在地,「我會親手殺了她」,「只問結果,不問原因」,「早殺早好」…這些字眼生生的將她的心割出血來。
朝夕相處十多年的師父,仿佛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冷酷又狠決,讓她不寒而栗。
師父和師伯又說了什麼,她已經听不到了,從來沒有過如此傷心絕望的時刻,她多想時間能夠倒流,多想剛才听到的一切都是錯覺。
師父,你給了慕兒最堅實的依靠,最嚴厲的教導,最深厚的關愛,你給了慕兒十幾年幸福生活的假象,為何卻又要親手將它撕碎?
慕兒曾經以為,一輩子能在師父膝前盡孝,就是人世間最幸福的事,今日才知,這不過是慕兒的一廂情願罷了。
慕兒是否應該離開,免得有一天師父會因為殺不殺慕兒而為難——如果師父還會為難的話。
蘇小慕閉上眼楮,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邊低喃︰走吧,離開這里,離開那個給了你一座海市蜃樓的人。
那聲音充滿誘惑,不斷的蠱惑著她。終于,她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眼看到了午飯時分,三個弟子卻不見蹤影,難道是走遠了?胡定音微覺奇怪,路無方性格有些魯莽,江淮風做事卻極有分寸,決不會如此沒有交代。
「師弟,不如去找找吧。」
羅清揚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向來不許蘇小慕與男人說話,她竟跟江路二人聊得如此投機,連午飯也忘了回來吃?
起身離開大廳,他與胡定音同往院子而去,遠遠的就見到地上有兩個人躺著。兩人對望一眼,加快了腳步。
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江淮風和路無方,二人打斗良久,路無方盡使狠招,江淮風來了火氣,也不再留手。他畢竟是掌門大弟子,武功深得胡定音真傳,漸漸便佔了上風。
豈料路無方突然使出幾招陰毒的別派功夫,江淮風猝不及防下被他打傷。為防他繼續搶攻,江淮風使出了天音派只傳掌門弟子的玄天劍法,將他刺傷。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胡定音沉聲問道。
看兩人斗雞似的神情,明顯是自相殘殺以至于兩敗俱傷。天音派向來門規甚嚴,嚴禁同門相殘,江淮風和路無方都入門多年,竟會犯下大錯,也不怪胡定音如此惱怒。
「師父,師弟輕薄蘇師妹,弟子想要阻止,他便對弟子動手。」江淮風說道。
「慕兒呢?」胡定音環顧左右,並沒有見到蘇小慕的身影。
「師妹她…見我們兩人相斗,就走開了。」
羅清揚本來已經有些陰沉的臉色頓時黑得像鍋底一般,胡定音趕緊道︰「你們兩個的事先記下,等回去以後為師再行責罰,現在先去把師妹找回來!」
羅清揚沒說話,抬腿往蘇小遙的房間走去。
房里本來擺設就不多,此時更顯得空蕩蕩的,蘇小慕根本不在這里。胡定音知道羅清揚心情很差,也不好勸他,只帶著江路二人漫山遍野的找,但幾乎將整座山頭都翻了個遍,也沒見到蘇小慕的人影。
胡定音無奈,只好再去找羅清揚商量,卻見他拿著一張薄薄的花箋,手在微微顫抖著。
胡定音將花箋接了過去,只見上面寫著幾行清秀的小字︰
師父,江路兩位師兄的事並非弟子所願,望師父明查。弟子先行離開,等師父氣消了再回來請罪。慕兒留筆。
這丫頭竟敢離家出走?看不出她竟有這般膽子。胡定音望了望自家師弟,後者臉上毫無表情。
慕兒啊慕兒,這次師伯也幫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