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一直生著火,並不寒冷,蘇小慕的高燒卻絲毫也沒有退下去。羅清揚在她身旁徘徊了一整個時辰,終于做了決定。
罷了,如果她介意這件事,他就終生不娶,就當是向她賠罪了。
他嘆了口氣,扶她坐起,細心的用匕首將她肩上的衣衫割破,好在她傷口雖深卻不大,只要將十個血洞周圍的衣物清理掉就可以上藥了。
雖然他一直很小心,蘇小慕仍然痛得滿頭大汗,有一次甚至痛醒了,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他懷中,羞得趕緊閉上了眼楮。
羅清揚也有片刻的心神蕩漾,隨即強自收斂,輕聲解釋道︰「你的傷口必須及時處理。」
蘇小慕點點頭,不敢再睜開眼楮。
等到傷口終于處理完畢,她立刻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羅清揚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睡顏。小時候她很粘他,每晚都要他陪在床邊才肯睡覺。後來她年紀漸長,他對她也日漸嚴厲,她便不大敢再跟他撒嬌親近。等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尤勝當年的陸茵茵,他更是時時對她疾言厲色,她漸漸對他怕得厲害,在他面前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但她仍然很依賴他。
有時他故意將她丟下,說是要出遠門,不過是想讓她適應沒有他的日子。其實他每次都未走遠,晚上便偷偷回來看她。她總是獨自在他房中呆上半晚,將他的衣衫全部拿出來檢查一遍,稍微有點破舊的地方都細心的修補好,又整整齊齊的疊起來放入衣櫃之中。
她還會每頓都做他喜歡吃的菜,然後擺兩副碗筷,仿佛他就坐在對面一般。她似乎很喜歡做這件事,總是一邊吃飯一邊露出微微的笑容。
當著他的面,她是不敢笑的,因為他從來就不允許。他知道她的笑容有多麼大的魔力,這樣一個傾城傾城的少女,如若再加上絕美的笑容,會引起多大的震動可想而知。
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他養了她十三年,她也陪了他十三年,這是一段不短的歲月。
如今,他卻要將這種牽連狠心斬斷。
或許,沒有了他,她的人生將會更加精彩。他對她太多限制,太過嚴苛,她一定過得很不快樂。
胡思亂想到天明,蘇小慕還沒有醒來,羅清揚走出山洞,想摘些果子給她吃。外面已經恢復了平靜,仿佛潮水,降溫,大風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回來的時候蘇小慕已經醒來,見到他條件反射的便叫道︰「師父。」隨即又想起他昨日的決絕,趕緊改口道︰「前…前輩,對不起。」
羅清揚裝作不在意,將果子放在她身邊,說道︰「餓了吧?吃幾個果子填填肚子。」
蘇小慕拿了兩個在手里,低聲道︰「多謝前輩。」
她神色黯然,一直低著頭默默的吃著。
以前她每次挨羅清揚的罵,就總是這樣低著頭站在他面前,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但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人看了心里疼得如刀割一般。
「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怎樣才能離開這里。」羅清揚無法再在這里繼續呆下去了。
「好。」她的聲音仍然低低的,頭也並未抬起來。
羅清揚轉身出了山洞。
島上樹木甚多,要制作木筏難度不大,只是不知道這小島幾時漲一次潮,如果不能在漲潮之前徹底離開,那他們就很有可能會死在潮水當中。
他決定還是先等幾日再說,一來可以觀察潮水的規律,二來也要等蘇小慕病好了才行。
木筏倒可以先做出來。
他的清風劍早在墜崖的時候就落入了黑水之中,不過要砍樹倒不必用劍,一掌下去,一棵大樹便轟然倒塌。樹干可以用來做船板,樹皮搓成繩子將船板連在一起,一個簡易的木筏便做好了。
這島上的果子似乎對療傷有奇效,還有生肌復膚的功能。連著吃了幾天,羅清揚的傷口就已全部愈合,被腐蝕過的肌膚也開始長了出來。蘇小慕手掌和肩頭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高燒也早就退了下去。
羅清揚見此,便用果子的汁水涂在她的傷口之上,又過了幾日,連疤痕也都月兌落,她的皮膚仍如過去一般光滑。這果子真可以說得上是極品聖藥。
而這幾天,羅清揚也已經模清了漲潮的規律,潮水只在每天酉時時分會漲落一次,其它時候均十分平靜,他決定明天天一亮便乘木筏離開。
第二天一早,他便喚蘇小慕起身,兩人一起將昨天摘的果子全部搬上了木筏,羅清揚率先跳了上去,拿起撐桿,說道︰「上來吧。」
蘇小慕卻並沒有上筏,而是原地跪下,對著羅清揚磕了三個響頭,說道︰「自此後會無期,還請前輩保重身體。」
「你在說什麼?」羅清揚吃了一驚。
「前輩快走吧,別誤了時辰,如若潮水漲起之前沒有離開…」
羅清揚打斷她︰「你不跟我一起走?」
蘇小慕抬頭望了他一眼︰「晚輩不想回到魔教,正派人士又已容不下我,我便在這小島上終此一生吧。」
「別胡說,快上來。」羅清揚沉聲道。
「前輩對晚輩的養育教導之恩,晚輩只有來生回報了。」蘇小慕淒然站起身,往山洞跑去。
羅清揚跳下木筏追了上去,很快便將她截住。
「你這又是何苦?」他心里很疼。
「前輩說過,正邪不兩立,我跟前輩一起出去,只怕會有損前輩聲名。」
「這些虛名,我向來不在意,走吧。」
蘇小慕倔強的搖頭︰「但是我在意,前輩對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
「我叫你跟我一起走,听到沒有?」羅清揚惱怒起來。
「前輩快走吧。」蘇小慕將他往後一推,回頭就走。
這一次,羅清揚沒有再追來。
蘇小慕跑到山洞之中,蹲哭了起來。師父要走了,只怕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她的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師父,為什麼要救慕兒?如果當日慕兒墜崖身亡,便不會再傷心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忽然感覺有人在撫模她的秀發。這里並無別人居住,羅清揚又已離開,還會有誰出現?她頓時嚇得連哭聲都停住了。
「別哭了。」那人輕聲說道。
「師…師父?」她顫聲問道。
那人正是羅清揚︰「出去再說吧。」
蘇小慕跟著他走出山洞,一雙已經微腫的眼楮不解的望著他。
「你真的想做我的徒兒?」他過了半晌才問道。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是。」
「你想重歸我門下,除非…」
蘇小慕見師父竟然肯松口,立刻道︰「不管有任何條件,慕兒都願意。」
「除非你終生被囚禁在天音派,這樣你也願意嗎?」羅清揚看著她。
「我願意。」蘇小慕立刻斬釘截鐵的答道。
「你再考慮考慮,明天再給我答復。」
「師父…」
羅清揚沒有應聲,轉身離開了。
這一天蘇小慕一直很開心,師父總算肯開恩收回成命,只要師父還要她,她就別無所求了。
羅清揚見她神情歡悅,卻是心酸不已。終生囚禁,這是他唯一想到的可以兩全的方法,原以為她不會同意,起碼也會猶豫不決,沒想到她竟直接點了頭。
慕兒,師父對你來說,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第二天蘇小慕很早就起來了,羅清揚心中有事也是睡不著。木筏昨天已經被他們掛到了樹上,以免被潮水沖走,此時只需取下來放入水中即可。
撐桿觸到岸邊的岩石,木筏借力啟動了,蘇小慕回頭望了望小島,心中一股復雜的感情涌上了心頭。
如果當初她沒有偷听到師父和師伯說話,就不會私自下山,更不會遇到周沐陽,也不會知道自己竟是飛天的女兒。
一念之差,改變了她一生的軌跡,就連師父也差點失去。還好,她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犯錯了。
「師父,天音派在什麼地方?」她問道。
雖然她從小便知道自己是天音派弟子,但除了大師伯,從未見過師門其他人,只跟師父居住在山高雲深的雲歸山上。
「在天音山。」羅清揚簡單回答,又忍不住問道,「慕兒,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一旦出了這里…」
「師父,慕兒不後悔。」蘇小慕認真的說道,「只要師父別不要慕兒,慕兒在哪里都很開心。」
「你被囚禁,師父也不會天天來看你。」
「慕兒知道,慕兒是魔教的妖女,是天音派的罪人,慕兒應該安分守己,只要師父能時常念著慕兒一些,就…夠了。」
兩人再無交談,黑水甚深,並無可借力之處,羅清揚的撐桿變得毫無用處,只能任木筏順流而下。
到了下午時分,峽谷連著轉了好幾個彎,十分驚險,羅清揚將撐桿插入木筏,一手扶著撐桿,一手拉著蘇小慕,不斷用內力卸去木筏的撞擊之勢,兩人才算勉強月兌險。
原以為前路會更加險惡,沒想到這幾個彎過後,竟是一條筆直的狹道直接出谷,木筏已到了黑水潭口。
前面傳來乒乒乓乓的打斗之聲,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群身著魔教衣衫的人正與當日圍攻這里的正派人士激斗。
而斗得最激烈的那一對,赫然便是胡定音和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