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的霧氣愈來愈濃重,濃得就像化不開的怨氣,不斷從四面八方朝我們乘坐的越野車涌來,並「砰砰乓乓」地敲擊著越野車的外殼,似乎是想要破車而入,進入到我們的體內。
我一個激靈,從幻覺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那「砰砰乓乓」的聲音,就是狂風裹挾著雨滴拍打車體發出的聲音。
黎叔兒察覺到了我的異樣,回過頭看著我︰「你感覺不舒服是咋地?」
我趕緊搖了搖頭︰「不是,剛才可能是打了個盹,最近這幾天晚上熬夜了,不精神,沒事兒。」
黎叔兒不置可否︰「你命里缺金缺火,一遇到這種陰氣大的氣候,就會出現身體不適感,對吧?」
我一驚,這話以前我老爹倒是跟我說過,但我是有一搭無一搭、帶信不信的,可今天從黎叔兒嘴里說出來,還是在這種大雨瓢潑、伸手不見五指的氛圍下,不由得我不心驚肉跳,牙齒都開始打顫。
「叔兒,你咋知道的這麼詳細啊?」我強笑著看著黎叔兒,問道。
「帶干不干,幾十年了,慢慢的,你會懂的。」黎叔兒轉過身去,答非所問,又似乎話中藏有玄機。
我張了張嘴,想問,最終又閉上了嘴。為了排遣心中的疑惑,便將目光看向全神貫注開車的胖子,以及風擋玻璃外那好似濃得化不開的墨汁一般的黑色雨幕。
此刻,胖子根本無心听我和黎叔兒的對話,只是將車前的兩個遠光燈全部打開,試圖用那兩束慘白的燈光撕開雨幕,看清路況。
奇怪的是,5700的遠光燈的有效照射距離一般為150米至200米左右,可是,胖子打開遠光燈以後,那光束在照射出不到50米以後,就開始發散,並被那濃濃墨色的雨幕悉數吸收,那種感覺,就像我們在打著手電筒開車一樣。
「叔兒,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啊。」胖子左右看了看,又仔細瞧了瞧油量顯示不足三分之一的油表,腦門子開始見汗了。
「沒事兒,這地方海拔高,林子又密,氣候變化無常,你們就是跑得少,才會少見多怪。」黎叔兒模了模下巴,輕描淡寫地說道。
「您可別扯了,叔兒,」胖子跟做賊似的低著眼楮往外尋模了一圈,看著黎叔兒一咧嘴,「您看道兩邊,有火苗沒?」
胖子的話令我無端地心髒一緊,慌忙往車窗外面看,果不其然,就見在黑漆漆的雨幕之中,每隔三二十米,就隱約可見一堆鬼火一般的綠色火苗在抖動,好像交警設置的熒光指示牌似的。
「這大雨滔天的,您可別告訴我,這是老百姓組團出來燒紙來了啊。」胖子的腦門子全是細密的汗珠子,面如土色地看了黎叔兒一眼,強裝鎮定地說道。
「行夜路,忌多話,一張嘴,陽氣外泄,三味真火就會減弱,髒東西便會趁虛而入。」黎叔兒這次倒沒再用什麼心虛眼花的片湯兒話敷衍我們,而是低聲告誡我們要謹言慎行。
說完,黎叔兒從兜里掏出一支早已經不再列入單警裝備,並且還被磨掉了槍號的老舊五四式手槍,摁下車窗,突然舉槍朝雨幕中「當當當」一連開了七槍,而後快速關閉車窗,吁了一口氣。
「這槍,以前是專門用來槍斃死刑犯的,就跟過去劊子手用來砍人腦袋的鬼頭刀一樣,號稱百鬼殺,煞氣重,鬼神都怕。」黎叔兒推出彈夾,一邊往里壓子彈,一邊說道。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毫無預兆地猛然撲倒了前風擋玻璃上,並發出一連串好似嬰兒啼哭的尖利叫聲。
胖子猝不及防,本能地一腳剎車,前車輪在滿是雨水的路面抱死後,5700越野車沉重的車身隨著慣性,還是在往前前行,隨即,車身發生了側滑,橫在了路中間。
黎叔兒正準備將彈夾裝進槍柄里,胖子一腳急剎車,黎叔兒毫無防備,頭部重重撞在了前風擋玻璃上,正好與那黑影面對面。
一雙沒有瞳仁的亮閃閃的眼楮隔著風擋玻璃,直勾勾地盯著黎叔兒。
「別停車,快開!」黎叔兒不顧流血的額頭,大喊道。
胖子反應很快,黎叔兒話音未落,就開始猛踩油門,隨後一松離合器,越野車原地一個360度旋轉,喘著粗氣開始疾馳。而那道趴在風擋玻璃上的黑影,在徒勞地抓撓了幾下風擋玻璃後,就被車體巨大的離心力甩出,其淒厲的嚎叫聲在黑漆漆的雨幕中漸漸變得微弱。
奇怪的是,雖然車子在前行,但我們明顯能感覺出來,車輪在不斷打滑,就好像是行駛在冰面上一樣。
胖子變得暴躁起來,嘴里一面不停地罵著髒話,一面不斷地換擋控制車速,控制車身不要掉道。
募地,一團粘糊糊的東西被甩到了風擋玻璃上,我定楮一看,竟然是一塊還在流血的新鮮皮肉,緊接著,又一塊新鮮皮肉被甩了上來……
車外,傳來一陣好似壓抑的嗚咽哭聲,聲音忽遠忽近,不知是風雨穿過土路兩旁的樹枝發出的聲響,還是真的有鬼魂在這雨夜的曠野中徘徊悲泣著尋覓替身。
「叔兒,咱們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操,這玩意兒只是听說過,還真沒見過呢。」胖子大眼如鈴地看著黎叔兒,表情倒有了幾分興奮。
不知死活的狗東西!我恨恨地看著胖子的後腦勺,一手捂著被丫剛才的急剎車撞得牙齒都松動了的腮幫子,一手順脖子上摘下我打小就不離身的一塊金瓖玉,將穿玉的紅繩扯斷,隨即將金瓖玉小心翼翼地裝進貼肉的襯衣口袋里。
放好了那塊我老爹多次警告我「玉在人在、玉丟了你他媽也滾犢子」的寶貝,我用左手將胖子頭頂靠近頭旋兒位置的頭發抓起一綹,右手則用紅線在發根處打結。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車體顛簸,我右手打了幾次,都沒有打上結。
黎叔兒看了幾秒鐘我的動作,一聲不吭地用手幫我抓住那綹頭發,我騰出左手,不顧胖子的掙扎,飛快地用紅繩將他的那綹上頭發綁成了一根朝天辮,繼而又咬破右手食指,將指血滴在了朝天辮的發根處。
指血深入胖子的頭皮里,朝天辮和紅繩驟然一亮,連帶的,胖子的前額也隱隱發出紅光。
車身驟然一震,重重落在地上,不再打滑,而是飛速前行。
「哪兒學的?」黎叔兒如釋重負地靠在椅背上,舊話重提。
「家傳的,」我回答依舊,但旋即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老姥姥教我的,她是、自學成才的出馬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