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睡夢中迷迷糊糊的醒來,听到他的聲音愣了一下︰「什麼?」
他重復了一聲︰「開門,我到了。」我幾乎不敢相信,睡意頓時全無,連下午的病痛都忘了,光著腳跌跌撞撞跑到門口打開了門,一身風雨的趙以敬站在我面前,正淡淡的看著我。
我揉了揉眼楮,順帶狠狠掐了自己臉一把,才確定自己不是做夢,聲音哆嗦著︰「你怎麼來了?」
他看著我唇角輕輕揚起︰「想來,就來了。」看向屋內︰「還不讓我進去?」
我這才回過神來讓開了門口,他走了進來,看到我光腳站在地上,他震了一下,看向我的眸子溢滿了我沒見過的溫柔︰「快去穿鞋。」像他那樣清冷的人偶爾的一絲溫柔,會撓的全心癢癢。我一邊看著他,一邊跑去把拖鞋趿拉上。
他身上的外套一層薄薄的水珠,我忙拿來毛巾給他,本想遞到他手里,但他沒有接的意思,只是很自然的月兌下外套遞到我手里,我拿著毛巾給他撢著衣服上的水珠,屋里的燈光昏昏黃黃,倒別有一番溫暖的味道。
記得以前看到書中寫著「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那時覺著一個人受傷失落的時候,有個朋友冒著風雨來看望自己是多麼難得的情分,多麼美好的意境。而今真的有一個人,跨越了大江南北,迎著風雨來看我,這份情感,無論真假對錯,讓我怎麼不動容?我從未被人如此珍視,眼圈忍不住濕濕的。
「外面下雨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找話題問著。
「嗯,剛走到門口下的,不大。」他應的自然,說著看向我細細打量,「好點沒?」
「你怎麼知道我病了?」我驚訝的說不出話。
「好好的怎麼會六點要睡覺?」他勾唇笑了笑,說給老鄧打電話了,難怪能這麼準確的找到這兒來。
「好多了,可能中暑了。」下午的頭暈惡心都好了許多,只是胃里吐完空空的,還有些身上無力。我打開手機看了看,已經凌晨兩點了︰「你吃過飯了嗎?」
他唇際淺彎︰「沒有,說好的來找你吃宵夜。」他看了看我床頭基本沒動筷子的粉蒸排骨,「餓了吧?」
我點頭︰「嗯。」說著站起身同他一起向外走去。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我猶豫了一下,輕輕夠上了他的手,他深看了我一眼,反手將我的手緊緊握在掌心。
招待所外停著他的車,是到了杭州一個朋友的。小鎮的夜寂靜悠長,我們繞了幾條街,都是黑漆漆的,直到最後繞到城南的一溜商鋪,才終于看到一家亮著燈的小店。進去後,店面倒是非常干淨整潔,還布置的小有情調。店主是個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看著我們熱情的招呼著︰「這麼晚了,這鎮上就我們一家了。」
簡單的小菜,同樣的青筍,小河蝦,很簡單卻很新鮮,一碗清淡的白粥,此刻吃著胃口大開。看著他坐在對面同我一起吃著簡單的飯菜,心里洋溢的全是暖意。他抬眸看到我在看他,唇際勾起回看著我,倒讓我幾分不好意思,和店主沒話找話︰「怎麼鎮上就你一家還開門啊?」
「孩子考上大學了,能多掙點兒是點兒。」店主開心的說著,似乎有用不完的勁兒。
我的眼眶忽然很濕,每家有每家的艱難,也有每家的幸福,唯有愛,才是生活的動力。我忍不住發了呆.
桌上的桌簽做的很別致,正面是桌號,背面是小鎮風景,上面小小的兩行字︰「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我的心猛地一觸,雖然稍後看到還有一行更小的字「良人真絲出品」,才曉得是個絲廠的廣告。但依然被那句應景的「見此良人」打動,誰是我的良人?我把桌簽里的紙取出來反復把玩著,問著店主︰「這個可不可以送我們?」
店主很爽快的說行。結賬後,趙以敬在桌簽下放了幾張百元鈔票,我不知道他是感于店主的不易,還是深夜的溫暖。但那一刻,他在我心里,不再是那個陰冷狠絕唯利是圖的商人。
吃過飯走出來,門外的絲絲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遠處幾聲青蛙鳴叫,空氣里都是青草和花朵的清香,我的心情也變得清爽。
「去杭州吧。」趙以敬提議,杭州的住宿條件好些,第二天萬一再不舒服也好去看醫生。我自己感覺已經好多了,卻不想違拗他的意思,只順從的跟在了他身後。
去杭州的路上,幾行路燈,幾株碧樹,清淺溪流繞著幾戶人家,偶爾有小橋橫亙河中,映著燈火流水,像一幅流動的水墨。
有時真的不需要語言,靜靜的坐著,心跳的頻率也可以達到一致。最美的感覺,也許是不說一句話,也能體會到他在身邊的安寧和開心。
那晚的他,動情纏綿,那晚的我,旖旎繾綣,不想想太多,只想把自己在他的懷里釋放,當他用力挺身而入的瞬間,我听到自己內心震顫化開的聲音,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棄甲曳兵,我逃不掉了。
第二天上午,老鄧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還有個朋友去看,我可以自己先回北京。聰明的老鄧想必已經知道趙以敬到了,我沒再推辭,和趙以敬一同返回了北京。
從浙江回來,我和趙以敬的關系有些微妙,我無法定義那是種什麼關系,我也明白我的角色很不光彩而且沒有未來。但是面對著他的邀約,我拒絕不了。哪怕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的吃飯,都會讓我分外的心安。
他也沒有再問我是否願意跟著他,有些事,想講明白也許反而會讓人退避三舍。只是他疲倦的時候,煩惱的時候,或者想見我的時候,我們會靜靜相對。如果拋卻現實的煩惱不想,和他在一起是我全身全心歡悅的時刻。這樣的歡悅,別的男人未曾給過我。
老鄧的考察結果是生絲基本沒有漲價的可能,但是老羅面對著頻頻的詢盤,有些動搖。月中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又進了50萬噸補倉,並沒有通知老鄧,等到老鄧知道的時候,生絲已經在路上了。
八月上旬夏繭的收購開始了,場子反饋來的信息是夏繭豐收,收購價比往年要低一些。老羅開始傻眼,蠶繭的收購價低,意味著生絲有跌價的可能。高價買進低價賣出會讓喜雅賠死的,但是此刻後悔已經來不及,只能寄希望于不久之後的秋繭收購能將價格抬起來。
但從夏繭上市的八月到秋繭的十月中這兩個月,喜雅的生意簡直沒法開展,囤絲不成反而跌價,只能守倉不賣。而絲路的那幾筆單子,回款時間都簽到了年底。這樣一來,喜雅的現金流被壓得死死的,一時公司成了僵死之魚。
老鄧愁眉不展,聯系業務的心情都沒了,同我商量著︰「能不能讓趙總把上次那批生絲的全款付了?」
由于上次簽的是分期供貨,絲之恆為了減少儲藏成本,要求喜雅分六個月將生絲供貨完畢,而這樣的話,自然是每批到貨後驗貨完畢,才會把款項打過來。目前一噸生絲的款也只付了兩個月的。按理這樣的事照合同辦事,沒什麼說的,但是遇到這種危急情況,只能舌忝著臉去試試。
平心而論,我並不願意用我和趙以敬那並不算深的情分去換這樣的交易,但是老鄧的愁苦,也決定著我的飯碗,我只好勉強給趙以敬打了個電話︰「晚上有時間一起吃飯嗎?」
我很少主動給他打電話,他的聲音沉沉的溫和︰「有。」我很喜歡听他答應我的聲音,像飛越的蝴蝶找到了停靠的薔薇。
約在了後海邊上的一家江浙菜飯店,不算奢華,卻很有格調。訂了一個靠窗的包間,兩邊是軟軟的沙發椅。我進去沒一會,他也到了。看我倚在窗邊看湖,他的目光暖暖,沒有坐到對面,倒坐到了我身邊牽起了我的手︰「看什麼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抽出來︰「沒什麼。」心卻如蜜糖浸潤。
隨口聊著飯至半酣,我還沒好意思開口,實在不想破壞這樣臨湖對月的情致。
「今天心不在焉?」他忽然深看著我問道。
我頓了一下,咬咬牙開了口︰「我找你想說件事。」同我預料的沒錯,他在听到這句話後,臉色開始下沉。趙以敬似乎特別反感我找他談公事,一來二去我早已明白,卻也不得不抹這個臉。人確實無法活的免俗,最不想去求的人,卻成了唯一能對你施以援手的人。
趙以敬靠在座位後眯眼看著我,像一只窺視內心的豹子。我被他看的幾分不自在,忍不住說著︰「別這麼看我,我又不是特務。」
他唇角彎彎,啜了口茶幽幽說著︰「除了你,懷著像你這樣心思的女人,我不會見。」
我僵在了那兒,接下來的話有些說不出口。